第 15 章
何玉漱领着萧惜惜和李婶进屋,一见到慕容烨,就要跪地谢他的救命之恩。
慕容烨忙命沉羽拦住了。
他调息之后,脸色看上去不那么苍白了,但是仍然难掩虚弱之态,简单说了两句话,就又闭上了眼睛。
何玉漱是懂医理的,看得出他不是存心怠慢,而是真的虚弱至极。想到他一个濒死之人,还在为了救自己连夜奔波,心下更是感激。
李婶在山上为了保护何玉漱,受了些皮外伤,何玉漱在外间为她处理包扎,萧惜惜在一旁帮忙。
“娘,你没受伤吧?”萧惜惜关切地问。
“娘没事,别担心。”何玉漱勉力对女儿一笑,想消除她的担忧。
她确实没有受伤,那山匪头目见她貌美,想娶她做压寨夫人,所以没有过于为难她。
此刻何玉漱心事重重,其实想的是慕容烨。
经过冷静回想,她想起来昨夜在山上,曾见到官兵剿匪,还听到看守她的喽啰说,京兆府尹亲自带兵上山了。
她被抓上山不过几个时辰,而且她一个外乡平民女子,无根无基,怎么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惊动京兆府尹。
而且惜惜刚才也跟她说了,官兵是叶公子找来的。
再看章修他们那些人,也都不是普通的贩夫走卒,却都对叶公子毕恭毕敬,言听计从。
想来这叶公子定然不是普通人。只可惜,他年纪轻轻,只怕就要不久于人世了。
想到这里,何玉漱轻叹了一声,道:“如果你外公还活着,说不定能救叶公子。”
萧惜惜呆呆地看向屋里的方向,也随着她娘轻叹了口气。
众人吃了些简单的茶饭,章修安排人护送着慕容烨和何玉漱一行人,回到京城住处。
慕容烨需要静养几日,李婶也要养伤,何玉漱不再外出寻找萧放,而是安心在家炖汤熬药,照顾两个病人。
一连吃了几日何玉漱做的药膳,慕容烨的伤口虽然不见好转,精神却好了许多,现在已能如常读书写信,召见属下议事。
这一日,他正在廊下写信,萧惜惜手提食盒,蹦蹦跳跳地走进来。
见她进来,慕容烨便停了笔,将写了一半的信压在书下。他不想让萧惜惜知晓他的身份和所谋之事。
萧惜惜看不出蹊跷,只顾熟门熟路地进屋找出一个骨瓷白碗,将她娘炖的丹参鸡汤盛出来,端到慕容烨面前。
何玉漱炖的鸡汤看起来清淡,香味却浓郁,清汤的表面只漂了两滴油珠,翠绿的小葱点缀期间,看上去让人十分有食欲。
慕容烨自幼长在宫中,吃着御膳房的山珍海味长大,原本对什么美食都提不起兴趣,可近日吃着萧惜惜家的饭菜,却觉得格外香甜。
慕容烨用白色瓷勺小口喝着鸡汤,萧惜惜坐在他身侧,单手托腮,怔怔地发呆。
她是闲不住的性子,平时心情好的时候,小嘴儿叭叭地说个不停。今日这般光景,明显是有了心事。
慕容烨放下汤勺,侧头看她,向来冰冷的眼神,漾上一抹柔情和宠溺。
“可是有什么心事?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你解决。”
萧惜惜嘟着红润的小嘴儿,哀怨地看了慕容烨一眼:“我娘说,过几日等李婶的伤口好了,我们就启程回扬州了。”
慕容烨气息一滞,脱口问道:“为何?”
“我娘说,找遍京城,也找不到我爹的下落,这里开销大,又遇上山匪,再找下去也没什么指望。”
说这番话时,萧惜惜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泛着莹润的珠光,竟也是百般不情愿的模样。
她是一心盼着能与爹爹相认的,可眼下找不到她爹,娘和李婶又遇上那么大的凶险,在京城再找下去确是不可能了,她们只能打道回府。
“找不到你爹,就必须回扬州吗?”慕容烨问。
萧惜惜抬眼看他,一脸无辜:“对啊,我家就是扬州的,不回扬州还能去哪里?”
慕容烨气闷:“难道京城就没有别的人和事,让你留下来?”
“别的人和事,那是什么?”萧惜惜眉头微蹙。
慕容烨的神色渐冷。他忽然觉得心情极为沉郁,话都不想再多说一句。
“我乏了,你回家去吧。”他起身,整整衣袍回了内室。
萧惜惜一脸懵,扑闪着大眼睛不明所以。叶公子这是怎么了,怎么又不高兴了?
听着萧惜惜离开,慕容烨半卧在榻上,竟有些悔意。
她若真的就此回扬州了,以后想再见一面,都不容易,今日自己却这般意气用事,把她赶走。
转念又一想,这女子实在薄情,自己为了她放过靖国公,影响了全盘计划,又为了救她母亲,深夜剿匪,差点儿丟了半条命,她可倒好,说走就走,一点情分都不念。
生气归生气,一想到萧惜惜水盈盈的大眼睛,笑起来弯成两条缝的样子,他又不自觉地翘起嘴角。
他早已得知萧惜惜的生父就是靖国公萧放,让他们父女相认,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可一旦萧惜惜与萧放相认,身份就不再是平民女子,也就不能再住在隔壁,到时便不能如现在这般,每日见面。
慕容烨向来果敢决绝,唯独在萧惜惜的去留上犹豫不决。
他取出母亲的琴,弹了一曲梅花引,心情才平复许多。
他失去的人太多了,这一次,他要把萧惜惜留下。
慕容烨起身来到廊下,抽出两张新的信笺,提笔写信。
沉羽外出办事回来,慕容烨交给他两封信。一封让他偷偷放在萧惜惜家门口,另一封让他交给在靖国公府的眼线,想办法送到萧放手上。
办完这两件事,他心里安稳了许多。
翌日一早,何玉漱打开门,发现门廊上方有一封信。
错愕中,她拆开来看。信上只有寥寥几句,说知晓她查访之人下落,约她今日未时到东城明月巷相见。
信尾没有落款,不知什么人趁夜把信放在她家门廊上。
何玉漱将信将疑。她没有声张,担心是有人故意骗她,如果说出来,惜惜肯定要抱很大的希望。
她不想让女儿有了希望又失望。
犹豫了半日,过了午时,她决定还是去明月巷走一遭。那地方是个繁华所在,她孤身前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不管信的内容是真是假,她走一遭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安顿好惜惜和李婶,何玉漱出了巷子,雇了一辆马车,径直奔东城明月巷而去。她前脚刚走,沉羽便随后悄悄跟上去。
到了明月巷附近,何玉漱下了马车,沿着巷子缓步而行。
这条巷子很繁华,人流如织,两侧都是摆摊儿做生意的摊贩,卖着各式各样的玩物吃食,叫卖声不绝于耳。
何玉漱不知什么人约她前来,边走边四处张望,在人群中寻找可能熟悉的面孔。
明月巷不长,一柱香的功夫,也就快走到了尽头。何玉漱黯然地摇摇头,心想自己找了那么久,都没打听到萧文山的消息,怎么可能突然出了转机,果然是无聊之人在捉弄她罢了。
她轻叹了口气,正要转身原路返回,突然听到几步外一个浑厚的声音:“玉漱,真的是你吗?”
声音带着惊喜,又带了几分难以置信。
何玉漱浑身一颤,即便隔了十六年,她还是瞬间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不是在做梦吧?真的是他吗?一时之间,她竟然不敢抬头去看。
在她犹疑的瞬间,说话之人已快步来到她眼前。高大的身影遮住日头,何玉漱眼前一暗。
“玉漱,真的是你。”
何玉漱不得不抬头去看,眼前之人剑眉英目,气宇轩昂,一身黑袍描金绣蟒,贵气逼人。
十六年未见,萧放的面孔多了几分沧桑,更显沉稳老练。
何玉漱眼圈儿一红,落下几滴珠泪,泣然道:“萧文山,我找你找得好苦。”
乍一听何玉漱叫他萧文山,萧放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靖国公萧放闻名天下,盐商萧文山却从不曾真的存在。
何玉漱要找萧文山,又如何能找得到呢!
“怪我怪我,都是我的错,害苦了你。”萧放抬手,扶住何玉漱的香肩。这些年,忧郁苦闷之时,他最想念的,便是在扬州与何玉漱共度的那些时日。
两人久别重逢,身处闹市,不是说话的地方。萧放引着何玉漱离开明月巷,乘坐他的马车,来到一处僻静的茶楼。
这茶楼是靖国公府产业,环境清幽,陈设雅致,是萧放平日会客的地方。
萧放向何玉漱坦白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何玉漱惊得半天合不拢嘴,末了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掉下来,怨他道:“你果然还是骗了我。”
萧放戎马半生,尤其是近些年年岁渐长,早没有了那些小儿女的情怀。可偏偏今日一见何玉漱,被她几滴眼泪搞得,一腔柔情都涌上来。
又是斟茶,又是赔不是,总算把何玉漱哄好了。
何玉漱虽有怨言,可她清醒地知道,自己此番来寻萧放,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她要给惜惜找爹啊!
不论是盐商还是靖国公,只要萧放认下惜惜这个女儿,不让惜惜再背着个私生女的身份,她就别无所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