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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搭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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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清脆的钟鸣之声响起,接风宴正式开始。

崔氏与卢正林作为主家起身敬酒,以示对客人的欢迎。

因着是崔氏故交晚辈,她在另一边多待了一会,这才回到女宾席中。

接下来客人就交给卢正林来招待,他平日里爱才好士,看着眼前这几个仪表堂堂的年轻人,言谈之间不禁生出考校之心,吊起书袋来。

这三人里,一人为妻子世交子侄,另外两人,一人为侄儿游学同窗,另一人,则是邓家的小郎君,正在青州书院读书。

他对侄儿颇为关注,是以谈笑风生之间,话锋处处直指世侄高勘。

虽然高勘学问也尚可,但有他毕竟只是个举人,又如何能应付得了卢正林这二甲出身的官场老油条盘问。

幸亏他旁边的同窗流利接话作答,免去他尴尬之苦。

卢正林没成想他话语之间的陷阱均被那青年轻易破解。这时,他才仔细看向坐在侄儿旁边的襕衫士子游修明。

他是高勘同窗,家世普通,听下人说他来到家中后颇为守礼拘谨。除了与人行礼问好,他很少看他讲话,没成想却有如此惊艳绝伦之才。

卢正林在任上一向广开贤路、兴学尚学,故而任地学风昌盛,尊学好学之势蔚然成风。

虽有为政绩之缘故,但他本人对学子同样看重。此时见游修明不疾不徐,侃侃而谈的模样,卢正林心中生出几分爱才之心。

他不由轻捋长须,心下赞叹:“有才而性缓定属大才,有智而气和斯为大智[1]。此子被褐怀玉,若能登科入第,前途不可限量。”

而一帘之隔的女宾席,此时也霎时寂静,大家不约而同的侧耳旁听起隔壁的动静。

姜蓉也借此机会从旁人口中了解到这三位郎君的身份。

离主位最近的是干娘的世交侄儿高勘,他的祖父曾经随太祖开疆拓土,戎马一生,最终战死沙场。

官家闻之哀恸,叹他失将军,如太宗失文贞。遂敕令追封其为镇北元帅,赐高家镇北侯爵位。但这爵位三代而斩,等高勘后代封荫时,若他无大的功绩,就得变成伯爵了。

高勘父亲和他受其祖母影响,不再习武,转而从文。所幸高勘在文治上也略有天赋,现下年过弱冠,已经取了举人功名。

而与他同行的好友游修明据说也是举人出身,这次是和高勘一起来青州游学。那位小郎君邓敦现正在青州的书院读书,因着故交过来,这才请他入府一叙。

说起来邓敦母亲也姓崔,他按辈分来算也算崔氏的侄孙了。他不过十三四岁模样,性格很是活泼,席间妙语连连,逗得崔氏笑得花枝烂颤。

姜蓉心中暗自比较,这高勘的条件目前来看真的很符合她的追求。至于游修明,虽然他有几分才华,但是他并不符合自己的要求。

他就是长得再好看那又如何,那不能当饭吃。等他一步步爬上来,不知道要多少年,姜蓉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等他成长。

但是人生大事不能着急,急中出错。姜蓉决定回去好好考虑,再决定接下来的行动。

她思来想去,不禁有些心烦意乱,只好打开书来缓解心中的焦躁。

最近,她识得字越来越多,除了一些复杂的字外,她大都很眼熟了,模糊着自己看完也能猜个大概意思。

现下时间已近一更,她也就没喊翠雯过来。有时候她就在想要是自己能够认识全部的字就好了,她更爱一个人安静地看书。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睡前姜蓉还背了一遍千字文,在梦中她竟也梦见自己在背书。

背着背着,那背书之人竟然变成今日所见的高勘。没多久又变成游修明,只见他面对难题泰然自若,出口便是锦绣华章。

姜蓉内心惊诧,越听越迷糊,脑袋渐渐转不过弯。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她骤然惊醒,猛地睁开眼睛。姜蓉不由拍了拍心口,长吁一口气。

“娘子,做噩梦了吗?”耳边传来小梅轻声细语的询问。

姜蓉轻声嗯了一声,随后补充道:“睡吧,没事了。”

可真是奇怪,她竟然会梦见一个陌生人,看他满嘴子曰圣人曰,真的是太可怕了。

她想,不是她恨嫁,一定是宴会上听他们讨论学问太久,这才让她耳濡目染之下记住了几句化在了梦里。

而另一边,前院客房。

“修明兄,你等等我,哎......哎不对,怎么有两个修明兄。”高勘捂着酡红的脸颊,神色迷离,喃喃自语。

见他走起路来踉踉跄跄,游修明只得转身扶住高勘,他问一旁的邓敦:“你明儿可要上课?”

邓敦摇了摇头:“明天休沐,要不然我今天也不会赴约。”

游修明点点头:“这样便好,你来青州主要任务是好生学习,莫要因为我们耽搁了功夫。”

“知道啦,管家公。”邓敦缩着脖子,讷讷答道。他自小便有些畏惧游修明,但也遏制不住调皮天性,出言调侃。

游修明无奈摇摇头,嘱咐邓敦:“走了,好好扶着他去房间。”

一旁的仆从见状赶忙上前主动请缨,几个人三两下就将高勘抬了起来送到客房。

游修明回到自己房间,挥退仆从独自看起书来。

良久,他见外边已无动静。他从袖中掏出一把精致尖头小刀,三两下便划开书皮扉页,从中挑出薄薄两张纸来。

他将两张图纸拼在一块,赫然是青州的堪舆图,里面山脉河流,街道方位,军事布防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怕是知州卢正林书房中挂的那幅都没他手中这张清晰。

他的仕途说顺不顺,说坎坷也不坎坷。

他曾在弱冠之年得中二甲进士,却又在侯官时遇父丧,不得不回老宅守孝三年。

如今巧得机缘,能为官家办事,正是他起复的好机会,他必须得妥当完成。此次青州之行,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虽然他身上还有着继母与弟弟求而不得的爵位,但是靠着恩荫无所事事虚度光阴的日子绝非他所想。

无论是作为长子的责任,还是因着自己心中的抱负。他都必须要入仕治国,一展宏图。

他在国子监上学时便在构思新的改制之法,回祖地守孝那三年,他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三年里,他亲自耕田、播种、除虫、垄地,一年风调雨顺,才勉强亩产三百多斤的粮食。这些仅仅够他自己嚼用罢了。

而那些百姓,还得缴去几成赋税,剩下的才是自己一家人吃的。许多农家,辛勤劳作一年,填不饱肚子是常事。

这还是有地的百姓,没地的佃农,他们又是如何生存呢?

游修明实在难以想象,只有自己亲身经历过,他才深觉普通百姓生存不易。

人为国本,食为民命。[2]只有百姓安居乐业,他们国家才能长治久安,国运昌隆。

游修明长叹一口气,只有他顺利起复,他才有机会推行新政。在寻到同盟之前,他不敢将自己想法泄露丝毫。

院内的蛙鸣阵阵,蝉噪声此起彼伏,打断了他的沉思。

游修明支开窗扉,望向夜幕。一阵清凉的晚风袭来,皎如白练的月光瞬间从窗外倾洒入室,他伸出修长的手,接住满手的月色。

次日,姜蓉神色如常照常上课。

倒是李夫子,一反常态,在教习完今日的课程后,又带她读了一篇诗经中的文章。

待听到那句“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3]时,姜蓉便已明白夫子的良苦用心。

但夫子实在多虑了,她姜蓉现在已经心如磐石。嫁人可以,但她的心,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交出。

她早已打听到,府上那几位贵客每日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外面做些什么。

她想,自己需要耐心等待两日,这样才能摸清他们的出行规律。

让姜蓉期待的这一天很快就来临。

这日,她得到消息,那位高郎君出现在花园。

姜蓉带上早已准备好的食盒,前往主院。

从她所住的清风院去到崔氏院子,有一条路恰好可途经府中花圃,届时,她顺路经过,也可在那高郎君心中留下印象。

姜蓉今儿做的是几份碧云酥山,她将冻好的牛乳刨成细细的冰沙打底,尖上再铺上一层翠色薄荷碎冰,远远望去,翠色白色交融,恰似雪山碧空氤氲。

最上面再缀以时令鲜果,食之既有酥酪的醇香,又有水果的清爽。甜而不腻,满口留香,她干娘和八郎都欢喜得紧。

但这东西,天热易化,她需得动作快些才行。

姜蓉跨过宝瓶门,从游廊边的冰裂纹花窗缝中往外望去,果真看见那位身着华服的高郎君,他这会正站在池边喂鱼。

姜蓉观他左右并无仆从和旁人,心下暗道,这可真是天赐良机。她清了清嗓子,凝神屏气,缓缓朝外面走去。

待离高勘两丈距离时,小梅突然出声对姜蓉喊道:“娘子,奴婢肚子疼。”

姜蓉转身看她一眼,温声说道:“罢了,你把食盒给我,我自个送去主院。”

高勘听到这清丽婉转的声音时,瞬间回头。

只见一身着石青色褙子的美人正站在廊下,侧身同丫鬟低声交谈。

第一眼见这小娘子,高勘便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便是在汴京,他也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小娘子。

这娘子,墨发如云,身姿袅娜,一身肌肤白如暖玉,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皎皎风流姿态。

那身素淡的青色衣裳,不但不显暮气,更衬得她气质娴雅。她只需静静站在那儿,就足以吸引所有郎君的目光。

见她朝自己走近,高勘一时激动得磕巴了起来。

“这,这位娘子,请留步。”他情不自禁地出声喊住姜蓉。

姜蓉提着食盒,目不斜视,骤然听见有人喊她,她朝高勘望去。

这一眼,眼波流转,秋水横生,让高勘心头撞鹿,高兴得快说不出话来。

“是在喊我吗?”她朝高勘温和一笑。

这声音如涓涓流水,清澈温润,直将高勘袭得愣愣点头。

等姜蓉走近,他甚至能闻见她身上传来的幽幽异香。

“不知娘子芳名?”

“我姓姜,你唤我姜娘子便可。”语罢,姜蓉不再逗留,她朝他略一颔首,拿出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珠,随即转身离开。

高勘瞪大着双眼,痴痴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他轻轻吸气,空气中仿佛仍有余香缭绕,他这才发现这位娘子刚刚擦汗的帕子落下了。

游修明刚回房处理了一些杂事,正有事与高勘相商,见久久不见高勘人影。

他便出来寻他,谁知出来寻他却见到这样一幕。

他那好友,正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小娘子,连话都不会说了。

游修明心中纳闷,高勘好歹也是风月场上红粉翻浪的人物,怎么如今却羞怯得同个毛头小子一般。这青州地界,还能出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不成?

等那娘子一转身,游修明便瞬间明悟,是他自大了。原以为不过是个寻常美人,却没曾想真是个天姿国色。

这样明艳昳丽容光摄人的小娘子,确实满汴京城也难寻一个。

游修明心中暗自猜疑,高勘他是想玩玩还是认真的?能住在这里的小娘子,怕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这小娘子性格倒是大气,察觉到自己的视线,竟朝他也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一声招呼。

见两人已经散开,游修明迈步上前欲寻高勘。

孰料刚走两步,他却见到那娘子手中香帕掉落。高勘更是痴傻,竟巴巴上前捡起,低头轻嗅,将帕子捂在心口。

高勘他难道看不出这是故意的?

注:

【1】出自《格言联璧》

【2】出自《南史·郭祖深传》

【3】出自《诗经·卫风》《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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