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的第十六天
姜蓉正急着找崔恒商量八娘的事,没想到刚回家便被罗五娘拦住去路。
“嫂嫂。”她娇声喊道。
姜蓉笑着点点头,不知她是何来意。
罗五娘抬眸看向翠雯几人,凝目不语。姜蓉便也从了她,挥挥手让翠雯她们退下。她倒要看看,她要闹个什么名堂出来。
只见那罗五娘倾身靠近姜蓉,在她耳边低语道:“我自小便与表哥青梅竹马,表哥的事我门儿清,嫂嫂你可知他心中一直有人,要不然,他缘何会待你这样冷淡。”
“哦?”姜蓉轻笑一声,挑眉问道。
罗五娘看姜蓉还能笑出声来,不由暗忖这女人怎生这样刀枪不入。
她余光瞥见游廊旁的动静,眼眸一转,温声回应:“自然,那日表哥刚一见我,便夸我进退得体,婉婉有仪。他最欣赏娴静如水的娘子,你这样妖艳的女人,他向来不喜。”若说刚刚罗五娘还只是有些冒昧,现下她的恶意已经昭然若揭。
姜蓉看她说得仿佛跟真的一样,那日她接到的消息,崔恒确实离她很近,只是两人具体说了什么,那报信之人却是没听到。
无论两人是日常问候还是谈情说爱,姜蓉其实都不在意。罗五娘这样低劣的挑拨离间,于姜蓉而言着实算不上什么。左右她对崔恒并无感情,又如何生出嫉妒之情,这罗五娘怕是想多了。
她忙得很,没时间跟她扯这些情情爱爱。
姜蓉正欲转身离去,但不待她动作,罗五娘突然抓住她的手惊叫一声,而后猛然往后一退,摔在地上大声泣道:“嫂嫂,你属实冤枉我了。”
姜蓉一愣,不知她在唱什么戏,转眼便见翠雯几人轻声喊道:“郎君。”
姜蓉瞬间明了,她本不在意她和崔恒有无什么过去。只要她不威胁自己地位,她才懒得看她蹦跶。
不过,她既然这样吹嘘自个与崔恒的感情,还胆敢在人前陷害于她,那她姜蓉便叫她知晓,什么叫老虎的胡须摸不得。
姜蓉看了罗五娘一眼,对着崔恒柔声笑道:“夫君,你过来了?”
崔恒皱眉看向两人,不知她们这是在作甚?
但观罗五娘泪眼婆娑,楚楚可怜,而姜蓉腰杆挺直,一脸无畏。出于礼节,他只得随意出言安慰:“罗家表妹若是身子不适,还是回院中休息的好。”
罗五娘一噎,她本想在崔恒面前上上眼药,但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连句问候也无?
她要说的话瞬间被卡在喉咙,这男人,她这是身体不适的模样吗?她明明是被欺负了,怎么这样睁眼说瞎话。
姜蓉见状轻巧接话:“那倒是,刚刚罗表妹也不知为何,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夫君,等会咱们还是为她请个大夫看看才好。”
“表哥......”罗五娘拖长音调,楚楚可怜地喊道。
她睁大双眼,微微侧过身子抬头看向崔恒,这个姿势,她在镜前练过无数遍,从崔恒的角度看,她的美貌能得到最大的展示。
孰料崔恒只是微微点头,对着姜蓉说了一句:“你看着办。”便飘然离去。
留下姜蓉和罗五娘大眼瞪小眼。
姜蓉心中嗤笑,这男人,也不傻嘛?这般会偷梁换柱,看来很多时候不是男人不懂,而是他不愿管罢了。
姜蓉回到房中,将从钱多娇那得来的消息告知崔恒,两人一致觉得范家不是良配。
崔恒便将自己之前看中的几位年轻郎君同姜蓉细说,姜蓉也觉得这几个士子比范家三郎可好多了。
随即她状似不经意地提及:“夫君你要调迁了?”
“嗯。”崔恒淡淡回应。
“可有消息要去哪里?”
崔恒摇头:“暂时还不确定,到时候再说吧。”
早知他是什么人,姜蓉也不再失落。她有的是耐心与他磨,现在她缺的,就是一个好契机。
找好了退路,夫妻俩把七娘和八娘一起请到主院用膳。
七娘倒是好说话,但是八娘在听到范家的事后表示不愿相信,对于那几位进士也不满意。
两人无奈,再三劝说,八娘才道愿意回去好生考量一番。
谁料过了两天,等夫妻俩再问起八娘时,她却道:“那件事范郎同我解释过了,他说他只是一时冲动被那个婢女所诱,他们已经把她送走了。”
“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呢?”姜蓉问。
“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崔八娘讷讷道。
见她仍然执迷不悟,想来心神已经被范三郎迷得神魂颠倒。
姜蓉知她小娘改嫁,这几年一直无人教养,实在不忍她误入歧途:“八娘,范家之前若是诚心,又怎么会隐瞒此事。即使是范三郎无意造成这等局面,范家最应该做的是打掉那个婢女肚子里的孩子,远远发卖了这等搅家精才是。”
“嫂嫂?”八娘诧异抬头,她没想到贫苦人家出身的嫂子心肠竟然这么狠。
“那毕竟是一条生命......”
姜蓉见多次劝说无效,便问:“那孩子生出来以后谁抚养?”
“三郎说,我们自己养着,反正他自小在我跟前长大,以后也只会同我亲近。”
“你真想好了?”若是那丫鬟又回来了,孩子养不熟又当如何呢?姜蓉心中无奈,但她明白,八娘已经不愿回头了。
“嫂嫂,我想好了,还请您与大哥说说,成全我与范郎吧。”八娘突然咚地一声跪下,任姜蓉如何扶她她也不起来。
“即使以后你发现范三郎骗你,你也无怨无悔?”
崔八娘迟疑片刻,但她随即想到哥嫂找的那几个进士,都是偏远穷苦出身,等他们出头,不知要何年何月,又哪里比得上风头正盛的范家呢?
她遂抬头凝视姜蓉:“嫂嫂,我不怨悔。”
姜蓉此前早已与崔恒通气,若实在劝说无效,那就随了她的意吧,免得留去成仇。
她轻叹一口气:“你快起来吧,我会同你哥哥说的。”
这天一大早,崔恒出门前同姜蓉交代,在离开翰林院前,他想宴请几位同僚吃一餐散伙饭。
考虑到时间紧迫,现在矾楼之类的正店都需提前预定,姜蓉便提议将宴请放在家中。
她正愁没有机会打入崔恒的圈子,这送上门来的机会她自然会好好把握。
对于这类宴会的筹办,姜蓉早已烂熟于心,但这一次,她想筹办得更为盛大。
安排好宴会的流程和菜品后,姜蓉拜访了大姑姐,又从她那里得到了一份汴京知名的歌姬舞姬名单。
等到崔恒晚上下值回府,府内上下气象一新,丫鬟小厮们已在姜蓉的安排下将各处旮旯角落打扫地干干净净。
他暗自满意,喊上常临常运几人就进了书房。
“如何,那件事查的怎么样了?”
两人惭愧低头:“属下办事不利,甘愿受罚。”
“好了,抬起头来。”
崔恒与他们一同长大,还能不知他们的性格吗?说是这么说,他什么时候真的罚得狠了。
“我若责罚你们有用,那你们可要长跪不起了。说说最近的进展罢。”
常临道:“之前被贱卖的那些宅院铺子现在都有人在用,他们都说是租的,房主也神出鬼没,很少出面。租户称不知道主家是谁,都说是下人代办的。”
“这些房产在这几年间已经被数次转让,中间有人是用的假名,查到这王思明这人身上时,便断了讯息。”
崔恒略一思索:“着重查头尾两边的买家,这些租户也不要漏掉,去官府查砧基薄,若是查不到。”语罢,他双眼紧闭,扶额顿道:“找小郡王的人帮一下忙。”
按本朝律法,若要卖房,须得有红白双契,那些人只要过了手,就一定会在官府留下痕迹。
除非,官府也有内应。
姜蓉没有说错,再按照他们崔府如今的开支花销下去,崔府的这些祖产都会被卖光。
崔府公中虽然现钱不多,但资产却不菲。崔家名下有数处田地、庄园、商铺、宅院分散在各地,位置又以汴京和洛阳居多。
光是靠这些祖产,每月他们崔府的收入便可达几千贯。最近几年也就办了他成亲和父亲去世这两件大事,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何能产生亏损。
卖掉的那些祖产虽然不起眼,但是价值加起来起码得有十几万贯钱。
这些钱,够普通百姓家庭过几辈子了。
崔恒正陷入沉思,突然外面响起敲门声,他以为是姜蓉,便喊了声:“进。”
“表哥,你公务辛苦了,喝碗汤补补吧?”娇气又羞涩的女声从身边传来。
崔恒猛地抬起头来:“是你?”
他正准备问谁让她进来的,但随即想起是自己说的进。心中暗道外面的人是怎么看守的,连声通报都没有。
“多谢表妹,不过我不需要,请你好生侍奉母亲吧,我自然有人照料。”
不待罗五娘开口,他朝外面喊道:“常临!”
常临不见回应。
“常运?常辉?”
“常乐?人呢!”
罗五娘靠近崔恒,整个人娇娇柔柔便往他胸膛靠。崔恒猝不及防被她贴近,鼻腔涌入一股异香,他忙不迭将她推开。
罗五娘不察,被他推得跌撞在书案上,手中汤汤水水摔做一团。
“表哥!”罗五娘气得眼含泪花,她是怎么也想不到那药一点效果也没有,说好的男人一沾便失了神志呢,姑母误我!
崔恒跌跌撞撞再次避开罗五娘的靠近,快步朝房门跑去。
“郎君,我在这。”常乐气喘吁吁地跑来。
“干什么去了。”崔恒站在门口训斥,书房外面竟然一个看守的人都没了。
常乐正欲开口,看见崔恒的眼色,忙进门去请罗五娘出来。但罗五娘掩面哭哭啼啼,不愿出来。
此时常临等人也匆匆赶来,见此情景,暗道不妙。他喊常运:“快去叫丁香她们过来,请娘子出去。”
“你去通知夫人。”他对常辉道。
“以后未经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要进来。”崔恒吩咐几人。
见海棠几人迟迟不来,他离开书房,吩咐常临:“我先走了,把她带出去!”
罗五娘铁了心要把事情闹大,看崔恒要走,她忙哭着喊崔恒:“表哥!我的清白都没了,你怎能一走了之。”
崔恒听见她的声音,只觉得脑仁都在痛,他脚下步履未停,反而走得更快了。
“表哥,等等我啊,表哥!”
常临等人也不是第一次看见追着他家郎君跑的小娘子。
似罗五娘这般不要脸面豁得出去的,这还是第一个。
这要是被夫人撞见或是被守株待兔的老夫人碰见,还不知道会不会要郎君纳了她呢?他连夫人面前都没混熟,可不想再平白无故多一位小主子。
常临心一横,喊上常乐,他快速同他耳语一番后,悄悄走到罗五娘身后。
常乐突然上前,拦住罗五娘去路:“罗娘子,您稍等。”
“常乐小哥,我真有要紧事,你别拦着我。”罗五娘看向常乐。
常乐摇摇头,指着地上,道:“我不是想拦您,您看看,这是不是您掉的东西。”
罗五娘低头一看,只听得她闷哼一声,整个人便朝后面倒去,常临收回手,和常乐相视一眼。
两人快速找了块布蒙着面,一人抬手,一人抬脚,蹑手蹑脚将她悄悄抬到雁风院外的亭中了事。
终于解决了这个罗娘子,常临长舒一口气。
但他突然想起常辉已经去找夫人了,要是这老实孩子将事情一五一十讲给夫人听了,今天晚上府里又有得热闹了。
他扶额长叹,为自家郎君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