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夕阳即将要下山了,剩下点佛光还照在那儿。
她去路边吃了点东西后好不容易等着人散的差不多了才去了那老先生的跟前。
他要收摊了,听着还有人的脚步声传来,直说,他要走了,请明日再来。
可是,她却没有退半步,左手上还带着一把短匕首。
右手握拳,手心里还有些金子。
“近日城内有传言称有妖邪做祟,难道先生算不出来是何种天象吗?”
她故意激着这算卦的先生,话外之意就是在质疑他的真假和能力了。
她本就不信这些什么鬼神的,还有什么东西比人心更为恐怖的。
那先生本还在收拾着自己的那些小东西的,听着她这样一说,也停了手转眼过来瞧了她一眼。
她还戴着斗笠,有一层黑色面纱遮住了她的脸,虽见不着这小女子的面,却还是感觉到了有一杀气袭来。
他上下扫了她一眼,见她手里还带着刀剑,心里有些慌,还是坐了回来,问到她想求什么。
看他识相,她还是也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将右手拿着的金子放在了他这张小桌上。
他一看见了那点金子,眉梢带着点喜悦,算是见钱眼开吧。
“姑娘,想问什么?”
他又执起了笔,眼神还带着一丝恐惧般的问着她。
这个小女子,不大一般啊。
“今日城内,有妖邪,就是不知是何种妖物,先生如此神通广大,能不能说点天机?”
刚刚那些人,来这里求个卦象,也是为了此事,他只不过说了很是凶险,就让那些人交了钱再去后面山上的寺庙去上香再求个平安就是了。
他假做疑惑思虑之状,上手摸了摸自己的那片胡须,其实心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实际的想法。
“老夫刚刚已经算过很多次了,这天机也不是人人都能窥测的。”
他推脱说不能再探,否则就会触怒上意,只是拿了张符纸,胡乱的写了一通什么咒语就又说,
“只要用此符傍身,就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他拿着符纸想要递给她,但是看不见她的脸,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表情。
这老道就是有些心里发毛,她这副样子,绝非一般的人,倒像是个逃犯,身上有好大的一股戾气。
……
夕阳已经没有了一丝光影,黑夜渐渐覆盖上了他们二人的头顶。
这里是郊外,又没有多余的灯火,她伸手从桌上拿起了那张符纸,只淡淡的对他说了句多谢后,就起了身,往山上走去。
等着她走了后,那老道大大的吐了口气,心里刚刚直发怵,特别是看见了她手上的那把匕首,不知道上面还沾了多少人的血呢。
“不是杀鱼屠夫,就是个逃狱的囚犯。”
“这等杀气,真是要人命啊。”
他赶紧收拾了自己的这副行头,还想着要不要去报官呢。
刚走上石阶没几步,那女子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山上的那寺庙,还点着一点灯。
晚风又迅猛的穿过了这里,又是那飒飒的竹林声起,拨动了她的心。
应州那晚的竹林,就是个妖气邪祟做乱的地方。
她抬起了头来隔着面前的这道轻纱先往山上看了一眼,一盏青灯,万点佛缘。
谁能来渡她?
她也不需要谁来帮她,她已经是死过了一次了。
竹林载风,佛法经劫,一把匕首,算卦人绝。
她踏在有竹叶的石阶上,早已回了头,他已经毙命了。
黑了夜,她也看不大清她的手上到底沾了多少的血。
只是感觉有一股黏糊的液体绕在了她的手指上,还有股血腥味。
刚刚那点金子她又拿了回来,还是不亏的。
……
又一阵妖风吹过,地上滚落来的枯叶将地上的血迹都掩盖了起来,吹进了她的斗笠里,她的面容让风多看了几眼,她的脖颈处还有一道伤疤。
不过,还是个美人。
得了金子,她收回了匕首,拿这算卦人的衣服擦了个干净,又重新往山上走了去。
还是那盏青灯,似有佛光在引着她去。
……
昨天晚上特意去了一趟白府,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寻到。
赵书廷和吏苏在那儿待了有一个时辰左右,又怕他们的动静太大,惊扰了这边的人,乱传什么鬼魂回来了,还是决定先离开。
赵书廷一直都在扒拉那些东西,手都弄脏了。
出了那条街,赵书廷这一身染上了不少的泥灰,他很嫌弃,看着自己的手指甲里都有脏东西了,他无奈只好先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
吏苏眼瞅着他的脸色这么难看,知道他是爱干净的,立马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个小手绢,递给了赵书廷。
“大人,用这个擦吧?”
他一脸的殷勤,赵书廷这会儿自己的脾气又不怎么好了,先瞅了瞅那张小帕,再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吏苏这副表情,还是接了过来。
这么干净的手啊,这么干净的手绢啊,但总要脏一个的吧。
“你身上还揣着这个,不会是哪个姑娘的吧?”
赵书廷的鼻子还挺灵的,这手绢上面还有股胭脂的香味。
赵书廷很是不客气的用它擦干净了自己的手,边擦还边问他。
“呵呵,大人真是好眼力,这手绢是我小相好做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自己的头,真的不是别家姑娘的物件。
“哼,谢谢你相好的手绢。”
赵书廷还给了他,也没说要占为己有,这样的东西揣在身上,是很可能说不清楚的。
奇怪,赵书夏从来不会给他这些东西,赵书廷身上连个什么装香药的香囊都是问公主要的,真是好妹妹啊。
……
“大人,那现在你还要回行查司吗?”
吏苏问了一句他接下来的去向,现在天还没亮呢,他们是半夜来的,现在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
“我要回府一趟,你也回家去吧。”
“那行查司那边?”
“等我上完朝会回来再说。”
“哦,对,大人还要上朝。”差点忘了这事儿。
“可是大人,等会儿回去了,也睡不了多久啊。”
还要上朝,他能歇多久。
“我心里有数,你先回去吧。记得把衣服换了。”
“是。”
“那大人,我就先告退了。”吏苏朝他行了礼,就要转身去了。
相府离这儿还有几条街,赵书廷走入夜色中,自己偷摸回了去。
……
桑酒的味道还挺浓的,成七就躺在了酒坛边,一直守着它。
平日里要是赵书廷不怎么回来,他也挺清闲的,只需要管好这个院子就是。
他睡的还挺香,赵书廷走进了屋来他也还没醒。
他也闻见了这酒香味,又看了一眼躺在旁边睡觉的成七,屋子里没有点灯,赵书廷的脚步声还挺轻的。
他是走后门进来的,府里其他的人或许还不知道他已经回了来。反□□里的相公和大公子都是有公务在身的人,平时见不着面也是很正常的。
赵书廷见他还没醒,走上前去用脚踢了踢他,
“诶,诶,别睡了。”
他的眉一直皱着,刚刚没有找着东西,心情不是很好。
“起来!”他提高了声量,重新又叫了一声儿。
赵书廷用了点力,估计是挨不住他这一脚,成七惊醒了过来,还喊了疼。
“公子?你回来了?”
成七赶紧起了来,揉了揉刚睡醒的眼睛,房间内没有灯,成七有些看不清。
“公子,你这会儿才回来,吓死我了。”
刚说完,他就去点灯去了。
赵书廷走去了桌上给自己倒了杯水,他是有些口渴了。
成七拿了灯过来,放在了桌上,他抬眼自己的看了看赵书廷这模样,衣服上还有些脏,成七又不知道他是去干什么了。
“公子,您这是?”
他点出了心里的疑惑,可赵书廷没回答他,只先让他去烧水,他想沐浴。
“把我的官服和那件墨绿色的常服拿过来,烧完水去厨房找点吃的过来。”
“是。”
“哦,公子,那坛酒我已经挖出来了,就在那儿。”
他抬起了下巴往放酒的那边指了指,赵书廷顺着他的眼神也看了过去,酒坛子上还带着泥土,没有开封。
他满意了,成七得了吩咐也下去烧水去了。
……
赵书廷很难再忍受这身已经被弄脏的衣服了,走去了小阁里,先脱了衣裳。
他脱了外袍,将衣服丢在了地上。
血迹,和泥灰,都染上了,还有一股桂花香,赵书廷想着了昨天的桂花糕,低头抿嘴笑了笑。
他身处漆黑的夜色里,也见不着他的脸,看不清他的笑。
院子里清净的很,赵书廷又换了件白袍坐在那儿,等着成七倒水来。
他散了头发,连鞋子也脱了。
踩在这有些冰冷的木板上,赵书廷在房间里走了许久。
他还在想着白司州的事儿。
那幅凉州月关图,事关中朝边境的军事机密,要是这事儿也都传播开了来,朝堂上又要起一番好大的争执。
所以,陛下还没有传信给他,也是还有几分心相信这图是被藏在长京里了。
若是行查司也都知道这幅图丢失了,遍布密探在中朝境内仔细搜查,也是需要时间的,而且也还容易泄密。
这步棋,赵书廷还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办法,也不知明帝如今是怎样想的。
他走过去又走过来的,桌上的那盏灯,已经没有刚刚那样亮了。
心里装的事儿有很多,办公这些时日,他都快忘了自己的书房到底修好没有,他老在自己的房间里办公,有些不大方便。
那些卷宗,之前有些丢了的,幸好行查司还有手抄的另外几版。
……
正想着有一盏茶的功夫,成七就又回了来,说是已经准备好热水了,又问是沐浴后再吃饭还是吃完饭再沐浴,赵书廷只挥了挥手,告诉他将吃食端进房间来即可。
等他弄完这些,也可以去上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