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赵书廷一时没有理会那边的人,还是收回了眼,看着他们善后。
“大人,周围屋舍的损害我们已经控制到最小了。”
赵书廷在坊外站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些无聊,他还想叫那些文吏最好将这副场景给画下来,看看这火到底烧的是个什么样子,免得到时候再有多心的人说话添油加醋,夹枪带棒的。
他的一字一句都要记录下来,现在还要画,那些文吏可真是觉得接了个苦恼麻烦的活,他们是文吏,又不是画吏,哪里能画好。
“大人,我们都已经记述完了,这画下来,不需要了吧?”
“研墨,各位文吏,我赵书廷保证这画纸,这墨,绝对够用,这诸位别担心,画吧。”
赵书廷连眼都没往这边看撇一眼,至于画成什么样子,他们也不敢多添什么乱七八糟的,如实就是。
听着他这语气,那是丝毫没有商量退让的意思,那些文吏们又只好继续端坐,其实这书案上的油灯都是可以做废的,这样大的火光,都已经是照的清清楚楚了。
下次谨记,只要是行查司的活计,他们打死也不接了。
苦啊,这样一个年轻人,做事周全细致,虽是要毁了这一切,但是又担心着这周围的房屋家舍。赵书廷已经命人取了钱财来,分散给这些邻家的人,今夜之事,他们是有些受影响了。
这文吏们手里的笔,也不知道该怎么细说这位行查司指挥赵大人的品性两面。
都说,这位赵大人那是含着相府的荣耀才能谋得这一份官职,本以为会趁着相公的凌枝继续往上攀爬,做到入阁大官。可是,他在行查司一待就是六年,一直都未晋升过官职,就一个低品的行查司指挥,再无其他。
这几年来,他赵书廷的行事做派,却是跟他父亲当年做沙场将军之时比起来,还要狠厉三分。
自此,该闭嘴的人也都闭了嘴。再见之时,旁人更在意的却不是他相府嫡长子的身份,而是他行查司赵书廷赵指挥的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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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顷水坊管事,已带到。”
听着这般言语,赵书廷紧盯着那余下的火光的心才又稍稍的放松了些,侧身来看,这一张涂脂抹粉的脸,面下却藏着的是极具惊恐之色的神情。
“大人,大人,我们之前见过的。今夜,大人烧了顷水坊,又是为何?”
她摔在地上,似又想抬头起来看着他,他这般冷峻的神色,又陷于这血染火光的困境里,她有些魂不附体。
她又紧紧的拽着自己的衣衫,低下了头。
她在等着他的反应。
她看着自己曾经用心经营的这个顷水坊,如今却已经是成了好一片废墟灰烬,她想大口开骂,可是上次,她已经见识到了这位行查司赵大人的做事风格,她还是不敢。
现在她就落入了他们的手中,任凭她再怎么挣扎,还是摆脱不得。
“怎么?没有来得及逃走吗?”
赵书廷却是淡定的很,也不想多去看她这惊慌失乱的模样。
他慢慢的转过了身,稍稍的弯了腰,往她这边顷了顷,是还要问些什么。
“顷水坊细作冷烟,现在在何处?”
他直逼着她追问,连其他的话都不想多说,他只要结果。
“我只问一遍,不管你是不想答还是真的不知道,你这顷水坊,我都已经烧了,人,也要收押审问。你,还想挣扎什么?”
赵书廷之前说了要记录一切言语,那些文吏看着他在问话,也稍稍的偏了身来,竖着耳朵听。
“答吗?”
就二字,也足可见他眼里摄人的狠厉,那眉眼上绕的冷漠严肃,也直直的逼进了她的眼里。
“大人,妾身,真的不知。”
好一个不知,赵书廷又重新站直了身,没再多想询问一遍。
“就是不知道你这个不知,是不是耽误你收拾金银细软席卷逃走啊?”
“如今长京城内外,已经是戒备森严,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会将这个细作的尸骨一根根的给挖出来。”
“难道还是说,你,连你背后的人,应该是都没想到今夜我就会将你这个地方给烧了吧?”
“既然如此,那就进司狱,我们抽个时间好好聊聊。”
是司狱,她一听见是要进司狱,那是吓的浑身直哆嗦,胭脂早已经下了脸来,那是一张,难以再维持好样貌的面具。
“带下去。”
“是。”
等着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赵书廷的人已经将她都带下去了。
就是这样手快,接二连三的,行查司已经带走了好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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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天将晓,这里的大火就已经人为的被消灭了,他们这一圈的人是都不知道赵书廷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听着他的吩咐办事,顺道再说了几句他这人又奇怪又心狠的话罢了。
那两里地外停着的马车,里面的人缓缓的才又下了来,瞧着是这火要歇了,他应该也有空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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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去了长信宫,六皇子跟公主用晚饭的时候,他有些心不在焉的。
公主不知道他爱吃些什么,就让他们选了些最补身体的药膳来。
他现在的身体还不是很好。
“阿令尝尝这个鸡汤,他们加了几味补药,不知道阿令觉得味道怎么样?”
公主将那些吃食都推到了他的面前,只是,从头到尾,他也只是动了两下筷子。
六皇子兴致寥寥,胃口还不是很好。
公主见状,也明白。
“是不是不喜欢?那阿姐叫他们再换些其他的来?”
秋月在旁看着六皇子,是猜到他刚刚去了长信宫,那是一心想着云妃娘娘,哪里还有别的心思,就不管是什么吃食,或许现在在他的眼里,都跟那些无神的花草无异。
“不不不,我觉得已经很好了,往日里都不敢奢求这些。”
他不是嫌弃,是实在想念云妃,胃口不大好。
“阿令要是不吃的话,岂不是耽误了阿姐的心意?”
公主也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刚刚其实还是不应该带他去的,她知道的不多,也就是自从云妃去了冷宫后,明帝下了令,长信宫禁闭,那里也是宛如另外一座冷宫一般,自此,再无旁人踏进。
她明白,长信宫内那一地的荒凉残败,就如六皇子现在的心一般。
是枯木烂枝,若无逢春。
“这个桂花蜜藕还挺甜的,阿令尝尝看?”
“这是夏末时节收的荷藕,里面又加了桂花蜜,很甜的。吃些甜食,心情也会好很多的。”
公主是极尽办法想哄着他开心一些,她还想着等他再好一些,再带着他去放灯。
“谢谢阿姐。”
公主和六皇子都在公主殿下的含元殿用晚膳,是刚入夜,公主还打算再留他一会儿。
他勉强的动了筷子,尝了一小口,这桂花蜜的清甜加上荷藕的脆感,是比他往日里用的饭食都要香甜几分。
“阿姐,阿令这病刚好,虽然是我的脑子还有些混沌,但大抵也是清醒了不少,阿令,是想说,现在阿令对于如今的形势是完全都不知晓的,希望阿姐能够告知于我,这样待在阿姐的身边,也不会给阿姐招惹些什么麻烦。”
“万一不知道实情,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做了什么不该做的,那可就是犯大过了。”
他说的这般委屈,话音里还带着几分恳求之意,他现在这般尴尬的身份处境,是要藏好尾巴装的弱小一些,要不然,他活不下去。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们是亲姐弟,阿姐自然要帮你。”
“我们先吃饭,阿姐慢慢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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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月叫人又上了一道煎鱼来,闻着味道是很不错的。
“阿令除了阿姐之外,还有两个哥哥的。”
“一个是修王殿下,一个是元王殿下。但是,现在在内廷里,阿令除了能见到阿姐之外,也就还能见着修王殿下了。”
“他是长子,元王是二子,阿姐就是三女了。”
“修王殿下?元王殿下?”
六皇子喃喃的念了这句,正仔细的回想着过往的前事,对于这两位哥哥,他还有一些印象。
可是,刚刚公主的话,却是令他有些疑惑。
“修王殿下在宫里?那元王殿下呢?”
他肯定是不知道的,公主听着他这样问,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是要与他继续说那些朝堂上的事儿吗?公主还是怕他的脑子被弄晕了。
“先吃饭。”公主收了刚刚那般热情的脸色,又转过脸,继续看着碗里的吃食。
六皇子心细,虽然是个十二岁的小孩,但从小生长的敏感环境让他很能注意到别人异样的神色来。他自觉或许是自己失言了,又挑起筷子给阿姐夹了块鱼脍到她的碗里。
“是阿令失言了,阿姐别见怪。”
“阿令不知道别人如何,只知道,现在对阿令最好的,就是阿姐了,阿令也只对阿姐好。”
他这个小孩,说起这些好听的话来,也是一脸的赤诚,公主瞧着也是欣喜的很。
“好,阿令要听姐姐的话,现在乖乖吃饭好吗?”
“好。”
至于修王殿下和元王殿下如何,他暂时不得知。
殿外,朝堂之上,长京之内,所发生过的事,他都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