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
气氛稍稍显得有些奇怪,公主正磕着头,没有看见明帝的脸色,也不知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既然见不着,便只能听,公主的耳朵很是灵敏,正在心里揣摩着明帝的呼吸声。
这件事,本就有些冒险,公主是揣着她这身份的宠爱,才敢以此来求情的。
“清儿先起来吧。”
先是沉默了会儿,等着公主磕完了头,明帝才缓缓开了口。
跪久了膝盖疼,还是先起来吧。
公主这抬头了来,已经是好一副委屈的模样。
“那父皇,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哎,你真是个机灵鬼,把你父皇拿捏得死死的。”明帝摇头却有些无奈,她所求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当初云妃娘娘出了事,他因着云妃的态度,一气之下也将六皇子放置在了别院,他当然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只是,他是帝王,不会轻易做低头之举。
猜得了明帝的意思,公主很快的便反应了过来,又放下了灯挨近了明帝的身边。
“父皇,你就让阿令陪着我吧,现在内廷里与儿臣相同年岁的,都没有几个。之前两位皇兄,也是因为公务繁忙,不能时时都陪儿臣玩耍。”
“儿臣有时候,觉得无聊的紧。可是现在有阿令在儿臣的身边,儿臣不是也还能安分一些吗?”
“阿令会做好多东西,这纸灯就是最简单的,若是父皇想看的话,就去泽华殿多看看,很有意思的。”
公主已经上前握住了明帝的手,他的手还有些冰,但喝过了汤后,好了很多。
“父皇,看着阿令如今的这般年纪,儿臣就想起了清儿十二岁时,父皇带儿臣去看长京灯会时候的情景。还有父皇命人给儿臣选一匹小马来,要学骑马,父皇那时候也没有想到儿臣真有那个胆子去骑马吧?父皇当时可还吓着了。”
公主说了许多往事,是想动情,她赌了一次,或许说这些往事能稍稍打动明帝,不管手段如何软硬兼施,只要为六皇子求得恩典就是。
公主已经伏在了明帝的膝上,眨着她含水的眼睛,痴痴的望着明帝,眼眶还有些发红。
“父皇,阿令,其实跟父皇像极了,特别是那双眼睛,有时候儿臣看着,便觉得像是父皇在儿臣跟前一样。”
“父皇,如今您还有这些子女在跟前侍奉承欢,有时候,儿臣也觉得其实挺高兴的。”
“倒不似,如今的元王。”
公主话里停顿,无意间提到了逆王,收紧了些话。她余光间也能瞧清楚明帝眼里闪过的一丝莫名的神色,为着他,明帝必定也是很心烦和失望的。
元王殿下,曾也是父皇多番夸奖的皇子,少年时领军作战,全军都赞誉他。
那时候,元王殿下也算是名满长京。如今虽然也是,但却是逆王叛贼一党。
“所以,父皇如今还能多一个儿子在跟前敬孝,何乐而不为?”
公主心中抱着最后一丝侥幸,话里还在哀求。她也是想,明帝当初若真的是很讨厌他,为何没有丢掉他,反而还是在宫里将养着。
所以,她也是猜,明帝心里还是存下了那一份善念的。
既然这样,拿来利用一番又未尝不可。
“父皇,要是等儿臣嫁给赵书廷了,儿臣也不能时时都为父皇做羹汤了,那儿臣就拜托阿令为父皇继续做下去,好不好啊?”
公主抱着了明帝的手还在撒娇,反正理由道理都说完了,最后主意还是要明帝来定夺。
“好不好啊?”
“阿令他很聪明,学东西很快。”
耐不住她的嘴巴甜,明帝对着她,又笑了好几声,他也有一刻,真是觉得有儿女还能侍奉在他跟前,确实挺知足的。
唯公主一女,他选了赵家,也是为了她往后的日子能好过。赵书廷那小子,明帝也是知道他的品性如何,他是时时都愿意为公主服软的,嫁了,她也不会受太多的委屈。
“等你嫁了,父皇是时时都不能再喝到这么好喝的藕汤的。”
“父皇答应了,没其他的话说了吧?”
明帝也上了左手,去刮了刮公主的小鼻子,跟皇后一样,还真是夫妻一个样子。
“父皇都答应你,就让他留在你身边,到时候,父皇有空闲了,再去瞧瞧?”
明帝这是真软了性子,一想到等着公主嫁了去,那这宫里是又少了一人,冷清是又多添了一分。如今又多一人,也未尝不可。
“多谢父皇,清儿感念父皇恩典,也替阿令感谢父皇恩德。”
“父皇既然已经应允,那也要说话算数,儿臣和父皇都等着父皇来。”
公主探出了右手来,要表示拉钩定诺,是小孩子的心性,明帝也有耐心,真的跟她勾了手,既然说了,他也会去的。
—
六皇子,已经很多年他都未见了,他也不知道他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清儿,六皇子的事儿,只有内廷的人知晓吗?”
明帝的眼神稍稍一变,皇子,也事关国事,明帝想着这六皇子的事,现在被公主突然提起,也应该是事出有因的。
但是,云妃娘娘和六皇子一直被养在内廷,她又去了冷庭,想来,该是无任何朝堂根基才是。
“是啊,父皇对阿令的事儿,真的是一无所知吗?”
下毒谋害,西苑坍塌,他经历了两回生死,要不是公主,他早死了。
明帝摇了摇头,不管是他身边的人,还是皇后妃妾,都未曾向他提过六皇子。
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他。
连名字都记不得了。
公主见状,也只好将从发现六皇子被下毒谋害一事,原原本本的都给明帝说了一遍,说了大概得有三刻的时间,公主的嘴都有些发干了。
—
“所以父皇,要不是他身边的人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会求到儿臣这来,要不然,阿令早死了。”公主还絮叨着,但明帝却是心中生凉。
“居然有人敢下毒谋害?”
明帝又皱起了眉头,这六皇子的事儿,也不简单啊。
“阿令一直被养在西苑,时间长了,没有人真的心疼他,有人一时起了歹心也很正常。”
“那清儿有去查过是谁吗?”
“父皇明鉴,儿臣只是公主,无掌管内廷事务的权力,怎么去查?再者,当时儿臣去看六皇子的时候,就儿臣这阵势,也早就打草惊蛇了吧?”
“那下毒谋害的人早就也收了爪牙,儿臣还要去查?”
“就算是到了如今,儿臣也尚未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所以儿臣想为六皇子求份皇子的恩典,也是想保住他的性命。父皇,毕竟他也是皇子,若他受辱,不也是让皇家的颜面受辱吗?”
公主大着胆子说了这几句话,其实她本可以不必再说,但是,既然问了,该说的她还是说了。
“好,父皇知道了,这件事,父皇会叫人去查的。清儿就先别管了,就好好和六皇子待着玩耍就是。”
“好,儿臣听父皇的。”
“夜深了,清儿该回去休息了。”
明帝回握住了她的手,但是时辰越来越晚,明日明帝还是要上朝,该休息了。
“好,那清儿就不打扰父皇歇息了。清儿,告退了。”
公主直起了身,她也没有带走那些纸灯,是要给明帝提个醒。
没多久,这紫辰殿内,更是安静了不少。
_
等着公主走后,明帝的脸色却并不是很好看,六皇子的事儿,让他多了个心眼,是麻烦,是提醒。
眼下,清除逆王之事才最为要紧,明帝如今每日里都还在等着前线的捷报传来。
但现在,六皇子的事儿也出的很是奇怪,按着公主的话来说,他是得好好查查。
要以皇子的身份,这不仅是尊荣,更是保命符。
—
出了紫辰殿,公主等着走了好远,才大口的呼了口气。
刚刚要议六皇子的事,提起灯的一刻,公主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还是有些紧张。
既然是废妃之子,那肯定还是不怎么招人喜欢的,但是阿令实在是天真可爱的紧。
“公主脸色不大好,是不舒服吗?”
沈月刚刚一直在殿外守候,也不知道公主刚刚跟明帝说了什么,公主的脸色其实并没有那么愉悦。
“先别跟近了,我自己想想。”
“是。”
看来是情绪还没恢复,沈月也叫她们跟远些。
_
“难道真的要告诉父皇,是淑妃指使的吗?”公主心里正默念着,没有出声。
上一次公主故意设计,让淑妃关了禁闭。但是最后明帝也没有很重罚她,想来对她还是有情的。
但是淑妃,多半也只是受人指使。她膝下无子,如是要抢皇子,那为什么还要下毒谋害他。
公主细想了一番其中的道理后,总觉得这肯定还有隐情。
那到底是谁?元王之势,真的还有这么大?
公主低头看着脚下,想着很是入神,已经是深夜,公主虽感受到了寒意,但是还没喊冷。
到底会是谁呢?这件事,她也没有告诉赵书廷,要是告诉了他,他自己猜测,说不定还能猜出是谁吧,他这个局外人,应该能看得更清楚些。
四周耳边最多的是风声,宫廷内此时安静的很,陛下也歇息了,灯熄灭了好些。
走到了长宁宫外,这是给世家中人进宫歇息的住所,此时却是无人,这里也没有多点几盏灯。
有些昏暗,公主脚下踩到了几片落叶,如今是秋时,好些树,落叶很快。
沙沙的声音,很是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