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回
三春爷在旁坐着,手里正把玩着一件东西,是黄司卫的。
还在听他们讲话,三春爷还没走过去仔细的瞧。
“你!你!你敢!我可是掌握长京城内司卫军营的人,你只是一个行查司的指挥,难道就没有想过这后果吗?”他还在辩解,这般仗虎作威的本色还没褪去。
“你什么你!别再跟我废话。你直到现在还敢这样说话,不就是仗着你背后的几个主子吗?连修王,我也已经查到,你还要跟我狡辩什么?”
“本大人也是好奇的很,为什么修王殿下会派你们这几个草包来刺杀我,刺杀不成,反而还落了个把柄在我手上,引我入局,调查修王和元王之事,你们这算盘,倒是打的挺好的。”
“还是说,你背后推波助澜的人,其实已经跟修王殿下有了些内部隔阂,所以你们阳奉阴违,做成了坏事,现在让修王殿下察觉到了,害怕他杀人灭口,所以要早早的逃出去?”
“本大人说的可对?”
赵书廷还在挑着话说,是要引诱他再继续说些其他的,他也暂时还未查到的。
“原来赵指挥,果然是个不好对付的人。”
黄司卫先叹了口气,当初是他们太鲁莽了些,趁着元王起事,他们才好借着这个由头做事。
“只是没有想到,赵指挥仅凭这刺杀一事,就能查到这儿来。”
“还是小觑了大人。”
“这是承认了?”
赵书廷的脸已经没了好脸色,他不是要他确认,只是死前想让他死个明白罢。
“所以大人,现在是要抓我回去,当场指认了?”
“你还在这儿痴人说梦呢,我需要你指认什么?我所能查到的远远比你想的多,你的指证,我根本就不需要。”
“现在,我只想要你的命。”赵书廷冷着眼,抬眸继续看着他,他的右手已经握紧了短剑,这般气势,那黄司卫也该双脚发抖了。
“大人,不不不,大人,你留着我,或许还有用。”
他的瞳孔随着赵书廷的这份狠厉,也渐渐放大了些。
“大人,或许,还有你想知道的,还有你还不知道的。”
他已经感觉到了这股逼近他身边直至眼底的杀气,赵书廷的那眼神,是告诉他,他不会再给他留一点生还的余地。
赵书廷想了想他的话,却是还觉得可笑,他这是在投诚?但为什么他看上去,却那么碍眼。
“哦?是吗?”
赵书廷已经上手去捏住了他的下巴,十分狠厉的看着他。此时此刻,这黄司卫的眼神,却如那被捕的小鹿一样,假做无辜之状。
“可是我现在,我只想要你的命。”赵书廷说的很淡定,很冷静。
赵书廷抬起了手中的这把短剑,他的眼神下移,看准了他的心口位置。这把短剑,本是打造的一把比一般短剑都还要短小的刀剑,是他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的。现在看来,它也需多沾沾血,见见世面了。
他的这个心眼,可是多了去。
“黄司卫大人先下去,为你家主子探探黄泉路。不多时,你家主子也能下来陪你了。”
赵书廷左手拿着那把短剑,逼近了黄司卫的喉咙,一点一点的,他在用剑刃割着他的喉咙。
再一点点的,那血,就直接冒了出来。
夜还深,灯光不甚明亮,这鲜血的颜色,也没那么刺眼。
“本大人在行查司待的太久了,什么样的刑罚手段我都见识过。这要是割喉咙,也是很有讲究的。”
“还有的,直接割喉咙,也能做到一时不死,这血,就这样慢慢的流出来。”
“要是等死的话,还要费一些时日。”
“不会让你太快的去见阎王。”
每说一句,赵书廷左手上的力道就多一分。
一会儿看着他脖颈处的剑刃,上面已经见了血来,一会儿,赵书廷又抬起了眼神来,看着他这惊恐失惧的样子,还有他的瞳孔,还有他求生的挣扎眼神。
赵书廷的手还很慢,是一步步的看着了他这副鬼样子。
他本还有些逗趣玩乐的心思,但赵书廷又想着黄司卫当初得令来追杀他们时候的狠样,忽然这手上的力又加重了几分。
这黄司卫的双手双脚都是被绑着的,挣扎不得,他刚想叫,赵书廷直接就上了右手死死的捂住了他的嘴。
容不得他再多叫唤一句。
看着他的眼神变化,赵书廷逐渐失去了耐心,最后一道用力,那短剑连同他的血肉,一齐生生的割断了去。
三春爷在一旁看着,啧啧的声音不止,今夜的行查司赵书廷赵大人,还真是与当初十五岁时就如今日这般狠厉的周廷一模一样。
一个样子,多年未变。
可是个活阎王。
他的手抚上椅把,也收紧了些。
——
赵书廷直接将短剑从他的脖颈处狠狠抽了回来,可惜,今夜他手上的分寸还没有掌握好,他还是很快的便断了气。
看来还是得回去多练练,这手上的尺寸,还是差点火候。
这样的贴近,赵书廷的右脸上,也狠狠的被他的血回溅,泼成了一副血画。
但此刻,他都感觉耳边清净了不少。
这会儿只能听得见不远处的乌鸦叫声。
甚是凄厉。
“这便是他日后的下场。”
赵书廷还念了这句,是在提醒自己,若是再有人打他们相府赵家的主意,这便是下场,死的最便宜的下场。
人已死,赵书廷拿着那把短剑,已经转了身来,抬眼来看了三春爷一眼。
同样回应他的,是个坚定,如往日般真挚的眼神。
赵书廷,周廷,三春爷都知道。他不满行查司的官职,他的志向,却都又发泄在了这几样冰冷的兵器之上。
连同那样浓艳的血,都没能焐热他的心。
“周廷?”
三春爷已经走了过来,拍了拍赵书廷的肩膀,就算是历经沙场的老将军,见血太多了,也是会恶心的吧。
“先擦擦吧。”
三春爷递了一个帕子给他,示意他先处理一下脸上的血迹。
见着他还有半刻的失神,三春爷及时的察觉到了,又道,
“周廷,你没有做错,他们都是来算计你的命啊。既然如此,不是他们死,便是你死。”
“可是,他怎么也是城内司卫,如今死了,还是得找一个合适的借口,要不然,追查起来,对你在朝堂上的事不大利。”
“前几日,你烧了顷水坊,不是也被弹劾了吗?万事还是得小心些。”
“我知道。”
赵书廷大致擦拭了几下,还不知道擦干净没有。
“你刚刚说,他是得了消息才逃出了城的,那是谁给他传的?这么说的话,在城内的内应还不少。”
“就算是如此设防,还是会有漏网之鱼。”
“真是。”
赵书廷收好了帕子,也收好了短剑,那上面的血,还没有去干净。
“四司六营,也不是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啊。”
三春爷这话,倒是也提醒了他。
“他们倒是逼的紧,估计也是穷途末路了。”
“修王殿下,借着逆王清君侧的旗号,一心要将我赵家置于死地,半分余地都不肯留。”
“有时候,我真的在想,他到底是为什么?”
“可惜啊,他还是没有想到,我赵家稳立于朝堂之上,那可是树大根深的,也不是,就这样能被轻易被□□的。”
“那月关图的事儿,当初你还说要借着这黄司卫的事儿,做个好图谋,可是如今计划有变,你又做何想?”
酒庄后院内,除了那个死人,就只有他们二人了。
“月关图的事,已经不需要借着他这废物尸体来了。凉州必定出事,肯定需要这月关图,到时候,我只需要在朝堂之上侧击那些心虚的人,他们怕了,或是眼看着这点恩赏,贪图牟利,最后还是会交出来的。”
“如此一来,我现在只需要清查干净这城内细作一事就可以了。”
“还有,那个冷烟,我到现在都还未查询到她的踪迹,我猜着她多半是已经被灭口了。”
赵书廷背着手,还想着他眼下的局势。
三春爷点了点头,他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这是个极其重要的人?”
他又看着赵书廷的这般神色,多嘴问了一句,
“也不是很重要。但是,我之前答应过她,事成之后,会还她的自由,可是,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这又怎么承诺呢。”
“她只是一个暗探,不用这般上心。”
他倒是觉得这等小事,无需在意。
“君子之约,既许,也得应诺。”赵书廷回了神色,又说着其他的。
“我刚刚来的时候,这一路上的血迹还甚是明显,你的人,已经杀过了一阵吧?”
“是啊,这黄司卫自己要跑,可是还带了一队人,结果走出了城外,自己倒先杀了起来。”
“我带着人一直跟着,等不及了,就见势将他们都拿下了。”
“这个,应该是他想要交给谁的一个东西吧。”
三春爷将刚刚手里把玩着的一个玉环转手给了赵书廷,这东西,他看了一眼,倒像是宫中之物。
“或许,是去报信的。”
他添了一句,说着自己的猜想。
赵书廷看着头顶上的天色,他不能出来太久,还有一堆事要办。
“行,我知道了,我会再继续查的。”
赵书廷也收好了那个玉环,肯定是跟宫里的人有关系的,他还是得先去探探消息。
“这尸体我也带走了,还有用。”
“随你。”
三春爷也背了手来,赵书廷这又杀完了,他也该回去了,他也还得回去料理中春楼的事儿。
——
两人刚出了这处的酒庄,赵书廷立刻便打算回去,吏苏和那几人已经处理好了黄司卫的尸体,刚杀的,很新鲜,硬生生的被拖了出来,他要带回去。
“对了,白城,之前帮你去寻的人,行查司这半年来,只传了一次消息回来。”
“那人,在南海郡出现过一次,但是他似乎也是心思重,很能躲避。行查司不敢做的太明显,也暂时没了踪迹。”
赵书廷说着说着,声音都小了许多,是话里带着几分愧疚,他利用行查司能够探查全中朝疆域内的消息的职权,在帮他办事。
“对不起啊,我还是没有帮你把那人带回来。”
“没事,他是什么品性,我知道。就算是天上的神君天仙,也会有力所不及之处。”
“你能够一直帮我探查消息,我已经很感谢了。我们兄弟之间,无需这般多言。”三春爷刚刚那神色间浮起的亮光,听着有希望但又失了痕迹之后,还是又很快的熄灭了下去。
不过他是很会收色的人,多年混迹于商宦之间,他很会看脸色。
“行了,还是快些回去办你的事儿吧。”
“如今朝堂之上,变化太大,你行事也要小心些。”
“嗯,我都明白。那我先回去了,若还有事,我会来找你的。”
“好。”
这夜色还浓,赵书廷带着人急急的又上了马赶回了城内。
剩下的,三春爷自然也会帮着善后的。
这树林里似乎还藏着一些野兽,赵书廷快马疾驰的时候,除了这急急连续的马蹄声,似乎还听见了两声狼叫。
不过他心思未在此处,根本没有上心。
他担心宫里如今出事太快,他难以分身。
——
皇城同样静默。
含元殿,也已经放下了灯盏。
公主虽已经是歇下了,但是她刚跟明帝谈完,心里还未安定,一时也还没睡着。
回来之时,公主本来还想去看看阿令的,但是宫人说他已经歇下了,吃了药之后,就来了好大的睡意,可能已经睡熟了。
但她躺在床榻上,还未闭眼。
面前全是好大一片黑,公主心里仍旧觉得还有些害怕。
自从那夜的事儿过后,公主有时入睡做梦,可还会梦到那个可怕的场景。
每每回忆起,她就是止不住的发抖发汗。
公主的手里还攥着被褥的一角,这般的柔软,是安慰了点她的心。
六皇子,阿令,或许还要比她勇敢些,幼时还也是自己熬过了这样的夜晚,心里还念着那份未见的希望,可是与她不同的。
公主这下闭了眼,翻了身,不知怎的心里有阵难过,生生的憋出了一滴泪来。
宫廷里的夜要更长更深一些,连宫殿的地砖都要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