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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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书廷急急的走出了王府，往四周都看了看，他是还没瞧见公主的身影。
公主难道是真的走了？
刚刚瞧着公主那样失态，赵书廷的心里也有些慌。
他明明是一直很有把握的，但是现在，他也怕了。
沈月也在墙边一直等着，直瞧着他出了府，也快步朝他走了来。
“赵大人？”她喊出了声儿，赵书廷也立时醒了神来。
赵书廷一下就听见了她的声音，还没等着她继续说，他先问了问公主是不是真的已经回宫了。
他的眉头还微微蹙起，此时已经泄气了。
赵书廷也是担心。
“公主和六皇子还没有回去，赵大人，公主有话跟你说。”
“请大人跟奴婢来。”
沈月说话利索，也不再跟他多言，直接就要带他去见公主。
公主和六皇子本是要直接回宫去的，但是她心里还有很多疑惑，还是让沈月换了车驾，她还想当面问他几句。
本也想着先让她们送六皇子殿下回去，但是他不肯，说是第一次出宫，还没有瞧个新鲜。而且自己也不放心公主一个人在这儿，他是男孩子，应该要保护阿姐的。
公主听了也想笑，但愁绪还绕在心头，她还是笑不出来。
她们换了车驾，就停在一河边，出宫的时候，宋长时吩咐了一队人跟着公主和殿下，他们都换了便服，也没有那么招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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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参见公主，参见六皇子殿下。”
赵书廷直接就停在了这驾简单的车驾边，行礼的时候，也很心虚。
吏苏不敢上前去，就在附近等着。
公主坐在里面，虽然是听见了他的声音，但是也一直没有回答他。
赵书廷行礼的手也不敢放下，还一直等着里面人的回应。
六皇子见着阿姐的神色不大对，想着缓和缓和气氛，先去掀了帘子。
“赵大人？”六皇子先探了头出来看，对着赵书廷一笑，赵书廷放了手来想往里面再瞅瞅，但是还看不见。
“参见殿下。”
“免礼。”
“我和阿姐一直在这里等着赵大人，可等了好一会儿了。”
“阿姐有些生气了。”
他压着声，给赵书廷透露了一句，其实他不用说，赵书廷也知道此刻公主的脸色有多难看。
相公之前提醒过他，如果自己执意这样做的话，他难为的不是陛下，不是修王，而是公主。
难为的是他们之间这份情分。
但是刀子都已经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了，又怎么能不放手博一把。
“阿令，阿姐跟赵大人有话要说。阿姐刚刚还没有吃饱，让沈月带着阿令去买些好吃的点心来吧。”
“城内有一家点心铺子做的很好吃。”
公主也发了话，她并不想当着六皇子的面说这些。
“是。”
六皇子也识趣，知道这是自己也听不得的。他下了车，跟着沈月便去了。赵书廷转身示意给了吏苏，让他也跟着去。
等着他们几人都走了，赵书廷才再回了神来，他的眼睛也再转了回来。
“还不上来？还要本公主再请赵大人不成？”里面传出的声音够冷，他也感觉到了这阵寒气。
赵书廷暗自吐了口气，顿了顿，还是掀开了帘子，上了马车去。
公主的脸色确实很难看，看不见一点喜色。
赵书廷摸着这马车内的壁面，就在她侧身边坐下了。
他有些不安，先瞧了瞧公主的脸，随后又低下了头。
他此刻的神态就像是一个犯了错等着挨训的孩子，不敢随意多语。
车内很安静，赵书廷有些心虚的呼吸声，都能清楚听见。
“今天晚上的事，难道你不该跟我解释解释吗？”
公主瞧着他又不主动跟她来交代，心里更是鼓起了一股气。
赵书廷的右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几个指头都在各自犯着纠结。
“公主应该心里也猜出来了，臣现在说不说，也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了吧。”
赵书廷一直只看着眼前的东西，不敢再多看公主几眼，公主见着他这模样，眼眶已经开始发红了。
“你说不说，跟我心里到底怎么想，是两码事。”
“怎么？现在你都不愿意主动跟我解释了，你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公主直接上手去抓住了他的右手，示意让他看着她的眼睛回话，她心里真的很气，但是一见着他，还是想先听听他会怎么说。
赵书廷有些惊讶于公主这般举动，但是也没挣脱来。
“现在这里没有君臣，只有你我。我们是即将要成婚的夫妻，你是我的未婚夫婿，有什么话，你却还是不肯告诉我？”
“赵书廷，你还把我当成是你心里现在最重要的人吗？”
公主的手稍稍的用了力，赵书廷能明显的感觉到。
他反扣了公主的手，又道，
“公主一直都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一直都是，永远都是。”
“这件事，是我错了，我没有提前告诉你，是我错了。”
赵书廷还想上前去抱住公主，公主却直接推开了他，心里正生气呢。
“今日是我皇兄的生辰，你在他生辰宴上搞这出，你是什么意思？难道那些刺客是我皇兄派去的？”
“是他要杀你？”
公主一连问了好些问题，赵书廷也都明白，反正这些事迟早都要跟她挑明的，早说也早好。
“是，是修王殿下派了刺客想要取我的命，我也不过是礼尚往来，将他的人还给他了。”
“臣没有做错，臣也是为了公主，为了陛下。”赵书廷还急着辩解，但公主心里的气劲哪里就这么容易的消去了。
“你一口一为了父皇，为了我，难道你不是为了赵家？为了自己？”公主也接住了他的话，他是何用意，她不是猜不出来。
“修王殿下是我的皇兄，你是我的人，今天你这样做了，你让我以后怎么办，夹在你们之间犯难？”
“赵书廷，你今天这样做之前，有没有一刻想过我以后该怎么办？你让我如何面对你们？”公主还一直看着他，眼神里多少带着点逼问的意味。但他支支吾吾的，现在说话可是没有她这么利索。
赵书廷沉默不语，他是自私了一点，但是他还是相信他现在选的路是最合适的。
他们都能被保全，这便是最好的方法。
“公主，臣想过。”他轻声的再答了话来，她说的，他也曾都认真想过。
“可是修王殿下一心想要置我于死地，臣虽是臣子，但也不能任由宰割吧？”
“他为什么要杀你？”
公主极力保持着剩下的理智，还在追问。
今夜她带着六皇子走的早，不知道赵书廷之后还干了什么，但是仔细一想，也应该是没什么好事的。
今夜这么一闹，后面的麻烦可是还不止呢。
“当初臣在相府第一次遇刺，之后那几个人，是在重刑之下招认的。后来臣又秘密去了应州，也遭遇了刺杀，虽然是传的那黄司卫的令，但是背后指使的人就是修王。”
“那时候臣也想不大明白修王殿下是为何要取我的性命。但后来臣又仔细查了很久，才发觉他不过是借着逆王清君侧的旗子想要趁机来扳倒我们赵家而已。”
“公主，这就是个局。”
“靶心就是我，公主若是遇到了此事，难道不想报复回去吗？”
“公主当初差点死在那火场里，起初也疑心是世子和郡主干的，他们想来报复公主捅破了他们之间的事，直到现在，公主的心里对着他们俩还是不好受的吧？”
赵书廷是要给她讲理，其实他们都是一样的人，所用的手段都差不多。有仇必报，他不觉得这有错。
他说了好些，最后一句话完了，公主转头来看着他的眼睛，是要辨认他到底说的是有几分真。
赵书廷也抬起头来望着她，讲了许多，他也不知道公主到底听进去没有。
又是一阵无声的沉默横亘着，赵书廷想着自己应该再主动些。
正要开口来说着另外几句话，公主却直接抬了右手来去打了他一巴掌。
力道不大不小，赵书廷一时也还没反应过来。
那声音，那样清脆。
他还偏着头，这里的光亮不足，她也没看清他有些见红的眼睛。
——
“公主出气了吗？若是还不出气，要不再打臣一巴掌？”
赵书廷握着她打过来的右手手腕，示意她继续打，这件事是他没有告诉她，是他错了，是他一直瞒了她这么久。
君臣之间，若是没了信任，这才是最隐秘的可怕。
赵书廷握着她的手腕，示意她再继续，但公主还是挣脱开了他的手，还是作了罢。
“你又何必再这么逼我，明明知道我心里舍不得。”
公主像是泄了气，再继续说话的时候，都有气无力的。
赵书廷瞧着公主这般心伤，心里也隐隐作痛，是他没有顾虑周全。
公主侧了身去，不再看他。
赵书廷握着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拉了过来，拥入了自己的怀里。
“清缘，是我错了，但我也是没有办法。我是有私心，是想要保住我们赵家如今的地位和权势。”
“修王如此紧逼，臣不能只一味忍让。不过臣向公主保证，只要修王从此以后罢手，不再打臣和赵家的主意，那臣也不会再做些什么。”
“臣也不想再让公主为难，臣不忍心。”
赵书廷脸上是还有些疼，但是抱着公主的手还是收紧了些。
他刚刚是真的害怕，害怕再也没有机会跟公主解释，再也没有机会跟她说清楚。
他害怕这样的误会会中伤他们之间的情分。
公主的头还枕在他的肩上，仔细的听着他说，原来这事是修王先来惹他的，又借着那逆王的旗号，是也不能全怪他。
但她生气的不是赵书廷今夜做的这些事会让她以后在这两人之间很纠结，这不是最重要的。
她是担心他会因此得罪了修王，又因为逆王清君侧的事，他们赵家便会很麻烦。
眼下修王是要入住东宫的人，她是担心赵书廷和修王殿下以后的相处。
毕竟从情面上来说，他们还算是一家人。
“赵书廷？”
“嗯？”
听着她的话是软了不少，看来是消气了。
赵书廷再用力将她抱紧了些，公主靠在他的怀里，心里却还有些乱。
“赵书廷，你相信我，有我在，我一定会护住你的。”公主的语气肯定，她不是说话不算数的人。
“臣相信公主。”
“所以也请公主相信臣，臣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护住公主，为了往后的前程。”
“赵书廷，我再相信你一次。但若是往后你再敢欺瞒我，我一定不会轻饶了你。”
公主掐着他的胳膊，也放了狠话，一直在用力。
“公主，疼。”赵书廷还一直忍着的，他在她耳边低声喊了这一句，又说公主还真不是个娇弱的小姑娘。
“好了，今日先放过你。”
“时辰晚了，我必须要尽快回宫去了，要不然母后要问责的。”
公主再醒了神从他怀里挣开了来，想着六皇子应该也要回来了，让他瞧见了可不好。
赵书廷也很听从她的话，也点了头。
“对了，公主，臣心里还有一事不明。”
赵书廷也放开了她，想着姑娘家还是要哄的，公主也不例外。
“说。”
“臣近日查案，查到了冷家。”他此番也再直言不讳，公主听着是他们，也还皱眉。
“冷家？”公主想了想，她是知道，这冷家是修王妃的娘家。但赵书廷怎么又提到了他们。
“当初修王妃，真的是因为难产去世的吗？”
赵书廷再忽然张口说了一句，他将话里的矛头指向了已经去世的修王妃，这样的密事，他如今其实也只是怀疑。
修王妃嫁给修王不到两年，便去世了。冷家此时行事如此乖张，除了那么一点怜悯的恩宠，是不是还有威胁？是握住了修王的一些把柄？
赵书廷这下是想的深了些，但这也确实值得怀疑。
公主见他又提到了修王，这是不肯罢休，又叹了口气，只说自己真的不清楚。
“修王妃去世的时候，那时候我才多大？”
公主已经不想再回答他的话了，特别是有关修王的。
“行了，你先回去吧，我有事的话会给你递信的。”
赵书廷没讨着什么多余的好处，又说得令。
他拱手行了礼，就要下了车去。
——
沈月带着六皇子其实早就回来了，那家点心铺子今夜没有开门，也就没买着。
不过六皇子给公主阿姐买了糖人。
赵书廷下了马车，见到了六皇子。
“殿下安好。”
“赵大人，阿姐没有再生气了吧？”六皇子朝他挥了挥手里买的糖人，示意他也拿一个。
赵书廷瞅着这些小东西，又见着殿下这么开心，心里还是安定了不少。
“公主没有生气了，殿下放心。”
“殿下还是跟公主早些回宫吧，夜深了，皇后娘娘会不放心的。”
“好，我和阿姐就要回去了。”
“臣还有公务在身，先告退了。”
“嗯。”
吏苏在一旁见着赵书廷终于是抽开了身，也加快了步伐朝他走了来。
刚刚行查司的信号弹已经放了一次，看来是有急事，但是刚刚也没机会说。
“大人，有事回禀。”吏苏见着他就要赶紧禀报，但是公主和六皇子还没有走远，他只示意吏苏先住嘴。
等了一会儿，见着他们往宫门口方向去了，赵书廷才继续让他说话。
“大人，该是易大人发的，或许是那田中令出事了。”
这田家和冷家的事一直是被他压着的，可是纸也包不住火，时间拖得久了，这漏洞也会越来越多。
赵书廷听了这话，也往头上的黑夜天看了看，嘴里还咽了咽。
这是刀子已经抵在了最致命的地方，他心里有些慌。
“先回行查司，事情要赶在我上朝之前解决好。”
“是。”
今夜赵书廷这么一闹，还不用两日的功夫，整个长京城内也都会知道的。
那夜从城外奔回城内，一路上，也听见了四处有几声野兽的嚎叫声，倒是与之相比，还是城内的人，更是面目狰狞，更为可怕。
——
刑部大牢里的烛火比起司狱来，还是要更亮一些。
刚刚才挨过刑罚的这人，就躺在这牢房里的草垛上，是大口的还喘着气。
现在天已经生凉，她感觉自己的伤口上都似还有许多把弯刀在割着她的皮肉。
她已经是站不起来了，就躺在那儿喘着气。她抬了头，看着自己头上的那一方小窗，透着点点光亮，就像是在熬着她的这颗绝望的心一般。
是看不到一点希望。
她的脸上，混着眼泪和血水，一起糊在这张虽已经失了粉黛装饰，但也十分好看清秀的脸上。
这些牢狱刑罚，她本已经是见惯了的人。
但是如今只要一想到那些东西的滋味，她还是会发抖。
刚刚进来的那地上，还有两道拖行而成的红血迹，她此刻还有些期待，也有些好奇。刑部大牢尚且如此，那司狱，该是个什么地狱模样。
无奈的苦笑了几声，她抽开了头枕着的一些干草，放了自己的右手来，这样舒服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