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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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麓山一事已经在百官之间传遍了，赵家父子受伤，近日也未参政。
赵相公虽是一直在家养伤，但近日写帖子要上相府门来看看相公伤势的人也不少。赵书夏也已经拒了好些，偏偏是姨娘也没好，相公也有伤，她还要忙着照顾莺儿这个小姑娘。
她这实在也是忙的连脚都不能沾地。
还好赵书廷是在宫里养伤，也不需要她来照顾着，这肩上也是少了个担子。
赵路苔之前被赵书廷的人给逮了回来，如今他每天也是在听着赵书夏的吩咐做事。纵使他心里不大乐意，但相公在家，他也没有办法。
家中事多，赵书夏今日还听着越叔说二公子要回家来了，人已经在路上了，估摸着没两日也快到长京了。
他外出跟着司军历练这么几年了，赵书夏也不知道自家二哥如今是成了个什么样子。
或许是更威武了。
想着他回来也好，家里也算多了个帮手，这二公子可要比赵路苔听话得多，而且对妹妹也比他更好。
他虽不是赵家亲生的孩子，但说话做事总是谨慎，轻易不敢违背相公的话。
他的命是相公捡回来的，赵家算是他的恩人。
听着他是要回来，赵书夏也已经叫人去将他之前住的院子给收拾了出来。
那方庭院都空置了多年了，如今收拾起来是也要费些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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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午时，赵书夏还想去看看相公的药熬好没有。这才又出了屋，身边的丫头又急急的跑了来寻她，说是有客登门拜访，不知道姑娘见不见。
都这个时刻了，怎么还有客来？
赵书夏原本以为这客是要来瞧相公的，她也没了几分耐心。正要打发这丫头去回话，这丫头却又添了一句，这客人不是来找相公的，却是来见赵书夏的。
这客人，是周将军府的周和予，周照将军和周灼将军的妹妹。
她递了帖子来说是专门来求见相府三姑娘的，丫头瞧了周姑娘那般神色，好似是有些着急。
听着是她，赵书夏念着这有些奇怪啊。她跟周家的姑娘也一贯只是在各类宴席上见过，私下相交不算多，两人也并不算是亲昵。
虽是不知道她为何来见自己，赵书夏也自觉怠慢她不好，她还是吩咐了这丫头带她去自己的院子等着便是。
她还要端药给相公去，等会儿再去见她。
时辰还不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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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是秋来，这庭院里的秋海棠还正开着。花落的轻，待在这静谧的院子里，路过的脚步声都清晰可听。
周家姑娘一直在赵书夏的院子里等着，她也听说了枫麓山的事。本也不想来打扰赵家的，但是她的事也很急，如今她的两位哥哥还未带兵回京，她能想到在这件事上最能帮她的，也就是赵家了。
她还带了一些礼，这东西刚交给了来招呼她的小丫头，自己也算是代周家来看过了。
礼尚往来，总还要讲点规矩。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赵书夏这才又带着厨房里新做的几样点心来见了她。
周和予只是一直坐在那儿，她只低头看着这茶色好不好。
听见了赵书夏的脚步声，她又立刻起了身来。
“我家最近来了个江州一带的厨子，做了这几样点心，周姑娘尝尝，看好不好吃？”赵书夏说的客气，周和予也点了头。
“赵姑娘客气。”
待行礼后，二人又落了座。
瞧着这新端上来的几样诱人精致的点心，周和予瞧着却也是毫无胃口。
她这精神却不怎么好。
“听说相公大人在家养伤，不知道现在还好吗？我也算是代周家问问相公安康？”周和予先寒暄了两句，这事她也知道的。
“家父一切都好，陛下也已经请医官来看望过了，周姑娘放心。书夏代家父多谢周姑娘的关切了。”这一来一回的，赵书夏也只是礼貌应承。
只是她再稍稍侧眼来看了看周和予的神色，她好似很不开心，但自己也不知道这其中缘由。
她本就不解她为何会来寻自己，但见着她这般欲吐不快的模样，赵书夏也还是先吩咐了屋里的人都下去。
人多了，她或是不好说。
屋内的白瓶里放了菊花枝，一屋清香，闻着倒是颇能定心。
“周姑娘，是有话跟我说？”
“瞧着周姑娘这模样，是有些为难？”
赵书夏闻着这茶香也看清了她的脸色，她也不想绕弯子。
这茶还正热着呢。
“赵姑娘，我求你帮帮我。”此言一出，花香四散。
赵书夏的手里还端着茶杯，这还没送到自己的嘴边呢，她只见着自己面前的周姑娘直接离了座就要在她面前来行礼。
这是什么招数，她们都是平辈的姑娘家，这又不是自家姐妹，她又怎么能来拜自己。
“诶，等等，周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先起来。”
赵书夏赶紧放了手里的东西，就要来扶她。
“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跟我说吧，不用这样行礼的。”这也受不起啊。
“我想了很久，如今还是觉得这件事也只有赵家能帮帮我了。”周和予的手还搭在赵书夏的胳膊上，她的话也还没断。
“我想请赵姑娘和赵大人帮帮忙，看能不能让皇后娘娘打消要修王娶我为王妃的念头？”她的语气虽有些急促，但这意思也还是清楚的传入了赵书夏的耳朵里去。
这白瓶里的菊花枝都轻轻的摇了摇自己的脑袋。
“什么？！”赵书夏听着很是吃惊，一不留神，她不小心打翻了手边的茶杯，衣袖都沾上了茶水。
这紫笋茶的香味也迅速的钻入了她的衣裳里。
她听后很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赵书夏是知道修王殿下要选新王妃，之前赵书廷还特意嘱咐过她。但是这也没想到，皇后娘娘居然选到了周家头上。
惊愕之后，赵书夏也还是在努力掩饰。
听着这令人诧异的消息，再看看周和予如今的这般神态，赵书夏的心里也似明白了些什么。
“周姑娘这是，这是不愿意嫁给修王殿下吗？”这可是王妃之尊，这满长京城内都还有不少的世家女子上赶着求着呢。
但周和予的态度却完全不同，她好似并未感受到欢喜。
赵书夏的问话刚说完，周和予也立时接了来。
“我自然是不愿意了。别说我，就算是我两位哥哥都在家，想来他们也不会答应的。”她说着还在叹气，如今家里就她一个人在，她也是没有办法才来求赵家的。
“我也是想着他们还有正事要办，也不能去烦他们。思来想去，也只好来求求赵姑娘了。”
“令兄与公主殿下的关系不一般，修王殿下与公主又是兄妹，我是想请赵姑娘帮帮我，看能不能帮我将这件事给搅黄了？”
这就是自己的来意，周和予抬眼来对上了赵书夏的眼神，这件事，从赵书廷和公主这里入手可能更简单些。
“周姑娘已经见过皇后娘娘了?”
“可是还未听说皇后娘娘已经宣布了新王妃啊？”赵书夏再捋了捋自己的思绪，这谁才是新王妃，宫里是还没有半点风声传出啊。
她还心存疑惑，但周和予也再摇了摇头。
“赵姑娘是不知道，皇后娘娘前些日宣了我进宫，娘娘私下跟我说，修王殿下看上了我，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修王殿下。”
“虽然只是询问，但我看皇后娘娘那意思，怕也是希望我答应的。我当时只推说是家中父母早逝长兄如父，这婚姻大事还是要问过两位哥哥的意见的，所以我当时并未给皇后娘娘一个确切的答案。”
“但这已经拖了好几日了，我也是没有办法。所以我想求赵姑娘能不能帮帮我？我并不想嫁给修王，不想贪图这一份富贵。”
“长京城内世家女子这么多，比我身份高的多了去了，为什么要选我啊？”
“论才貌和家世，这怎么也落不到我的头上来啊！”周和予是越说越激动，赵书夏见状也忙宽慰了她。这还未听见宫内的旨意，还有转机的。
这说的没几句，周家姑娘就掉了泪。她的哥哥早就说过了，他们是不希望她嫁入宫里去。周家只忠心为陛下打江山守江山，但不希望自己妹妹的婚事会与皇家挂钩。
他们兄妹三人相依为命，自然是不会这样轻易决定了的。
听此缘由，赵书夏也表示理解。
姑娘家都想找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自己的婚事确实不能草率决定。
“周姑娘先别急，容我先想想。”赵书夏还捂着自己的心口在缓神，今日她也算是听到了什么隐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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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周姑娘这样说，是修王殿下看上了周姑娘，皇后娘娘也喜欢，但也还是要看修王殿下的心意的？”决定权到底握在谁的手里，这很关键。
“那主要还是修王殿下。”周和予再回了一声，但她也还是很疑惑。
“我与修王殿下私下里连话都未说过一句，之前也只是在宫宴上见过几面，哪里就能直接谈婚论嫁呢？”
要是这样来说修王殿下看上了自己，周和予还是不大相信。
她扯了帕子，又要来擦眼泪。
“赵姑娘，若是你今日遇见这样的事，心中若是不愿意，想来也会求人来帮帮忙的吧？”她还在劝着，这样的将心比心总还是有用的。
“周姑娘，这要是修王殿下真的看上了你，这也确实有点难办。”
“但是照着周姑娘刚刚的话来说，你与修王殿下的交集并不算多。那周姑娘可以想想，这修王殿下看中的或许不是周姑娘你的人，而是周将军府这个名头。”赵书夏一语提到了关键处，这其中的利益拉扯才是最重要的。
“你是说，修王殿下想要的是我们周家的权势？”周和予还疑惑发问，她这双圆眼可还发着红。
“周老将军过往的名声和殊荣，其实家父也时常惋惜。周姑娘的两位哥哥也都是军中有名的人物，之前的逆王一事那就是周姑娘的两位哥哥站在前线，陛下肯定是要嘉赏的。”
“说句僭越的话，如今外面都传修王殿下即将加封为储君，他是要入住东宫的人。他选择与周家联姻，想来也是因为有利可图。”
“周姑娘害怕的，应该不仅仅是自己的婚事被这样草率决定，是也还担心周家会被外面的人传是巴结修王殿下，早选了一头来投靠吧？”
这样有辱清名，想来两位将军也不会答应。
“赵姑娘和我一样久居深闺，怎么说着这些事，却是比我的头脑还要清楚些？”
她的脑子像是被赵书夏给一下点醒了一般。其实她最开始害怕的也只是不想嫁给修王殿下而已。她不喜欢修王，也能觉得修王殿下不是真的喜欢她。
他们之间何来的情分，这显得有些荒谬。
之前修王殿下和修王妃是多么的情深意切，她也听说过。
“我大哥时常与我谈论这些，自然也知道很多。”赵书夏说完便笑，这些事大多都是从赵书廷那里听来的，他也愿意说啊。
“也是，我家的哥哥啊，有时候一走就是好半年，家中就只有我一个。他们也不愿意与我多说，还总说我不用管这些的。”周和予脸上挂着的笑意却是有些无奈。
他们不愿意说，所以如今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周将军那是保护周姑娘的，我大哥有时候还要欺负我，他可没有周家哥哥那般温柔。”赵书夏刚吐完这句，周和予也忍不住的再笑出了声。
终于是见着她放松的笑了笑，赵书夏也暗自吐了口气。
“可是，就算我现在是知道了这些，那总归还是没有办法的。”
她又叹了口气，是还没明白赵书夏的意思。
“周姑娘，我刚刚跟你说了那几句，其实是想跟你道清楚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自从皇后娘娘有意要替修王殿下选妃以来，我也听说了好些姑娘用尽了心思，就想吸引修王殿下的注意。”
“毕竟，这未来太子妃，又或是未来的皇后，这两样都很让那些姑娘们心动。”
“我刚刚提到了周姑娘的两位哥哥，但请周姑娘也不要忘记他们是将军。此番立了功，陛下自然会给赏赐晋升。”
“周姑娘若是决意不肯嫁，那还是要求你的两位哥哥才行。”
“若是周家两位将军受封受赏，妹妹又嫁得未来的储君太子，周家一时风头无两，这里面有羡慕的，自然也有妒忌和不满的。”
赵书夏的话里还继续引导着她，这样的事，还是要两位将军来插手的。
“可是我家哥哥如今还未归家，我是怕皇后娘娘的旨意直接就下了来，到时候就真的来不及了。”
她还是很慌，现在脑子还是很乱，一时也想不出个好主意来。
“周姑娘，你回去之后要即刻写信给你的两位哥哥，跟他们道清你心里的一万个不愿意，诉说你的万般委屈，央求你的哥哥回来之后要万般阻止此事。”
“之前我听我的哥哥说，周将军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周姑娘再等一段时日便可。”
“我也会再去找我的哥哥，让他和行查司再去探探，周将军一行如今到了何处。”
“那若是皇后娘娘要我入宫呢？”这还是个问题。
“哈哈，自然是装病了。之前我哥哥也让我装病在家，我也是有了借口推掉了好多事。”
“装病？这不是骗人吗？万一皇后娘娘让医官来给我诊脉，露馅了怎么办？”这可是犯了欺君之罪，周和予还是有些担心。
不说富贵，只求不要给周家招祸就好。
“所以周姑娘就要真的病了，最好是连床都起不来。”
“然后就一直等着你家哥哥回来，他们见着你这般样子，心里心疼你，肯定也不会答应的。”
“我会让我家大哥跟公主殿下提一嘴，好求公主也能帮帮忙。但这件事，尽管旁人再怎么帮你，这主要还是要靠你的哥哥的。”
“至于这生的什么病，这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周姑娘，你若是真的决意不肯嫁，多方使计，此事也能成。但若是你自己犹犹豫豫的，怕这怕那的，也不用再想着去求谁了。”
自己的主意不定，那旁人即使再怎么使力也无用。
“你说的很对，我确实不想。”
“既然要避，就要再彻底一些。”
“我就说是因为感念亡父亡母，所以感了风寒，这又要去替两位哥哥上香祈福，所以便留在城外的道观祈福养病。”
“暂时就不留在城内了，也算是得了个清净。”周和予还想着编借口，这好像还能敷衍过去。
“好啊，周姑娘自己心里有成算便是。”
“城外的清水观，我之前也去过。周姑娘若是真的需要，可以去后山住一段时日。那里有位熟人，我可以替周姑娘传个信安排一二。”
“那多谢赵姑娘了，赵家今日大恩，我必定不会忘记，周家来日必报赵家今日之恩。”
周和予说着又要来给她行礼，赵书夏只又扶起了她。
还是她自己聪明，知道自己一个人在家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懂得求助，还是不傻的。
“周姑娘客气了，但最好周姑娘不要说今日登门是来见我的。”这未免显得刻意。
赵书夏才一说完，周和予也立刻点了头，她明白。
“我知道的，我不会说是为了这件事。今日上门来，我是为着替自家哥哥来看看相公大人的伤势如何，家父与令尊早些年也是有几分情谊在的，来看一眼，这也是为了长辈之间的情分。”
“周姑娘客气，那我就不多留姑娘了。家中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就不留姑娘用饭了。”
“是，多谢赵姑娘。”
“先告辞了。”
道了谢，周和予由着丫头领路也出了相府的门。
刚刚经过了那一丛秋海棠，衣衫上似是留了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