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修梵醒来，脸对着小窄床的孔，双手下垂，一时间不知道身在何处。动一动，翻过身来，嘴角湿漉漉地。唐岚的瓜子脸对着她，一双大眼睛故意不停的眨。
“我真是服了你了，这样你都能睡过去。”唐岚啧啧啧地。
“医生呢？”
“看你睡着，出去了，说让你好好休息。”
“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医生哪！我睡了多久？”
“快二十分钟。”
“这床太窄了，趴着睡也不舒服，不然不止这点时间。”
“要不跟梅医生讲，给你准备张大床？”
“少来。” 修梵笑道：“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别忙，梅医生还有事。”
唐岚说着出门去，一会梅凯文跟着进来，两人都笑眯眯地。修梵坐在床上，头发有点乱，红眼睛，打着哈欠。
“您，睡好了吗？”梅凯文笑着，有点坏坏的样子。
“不好意思。”修梵红了脸。
“没关系。请您平躺。”
梅凯文最后往左右两边拨修梵的脖子。双手握着修文的头部，轻轻左右摆动，嘴上说着：“放松，放松，” 忽地一扭，“嗒”的一声响。就跟睡落枕了，有经验的人帮着拧脖子一样。往右边扭的时候，试了好几下，都没有“嗒”的声响。梅凯文说：“这边肌肉比较紧张呀。”修梵心里祷告：“别给我拧断了。”
推拿结束，梅凯文伸出一只手臂让修梵挽着，拉她起来。
修梵下床穿好鞋，梅凯文站在修梵对面，说：“修小姐，通常情况下呢，报告要隔两天才出来。不过如果你着急，我们明天就可以看报告，你看是预约明天还是？”
“嗯，等我算算，今天周二，明天周三，还是约到后天吧。”
“行。”梅凯文转过头对唐岚笑道：“唐老师，不好意思，今天我们的时间排满了，您看您是明天来，还是后天跟修小姐一起来？”
“怎么，你也腰疼？”修梵奇怪地问唐岚。
“你不懂。”唐岚瞅一眼修梵，随即转头对梅凯文笑道，“我也后天吧，后天我俩一起来，有伴儿。”
“行。那我跟前台小林说一下，咱们后天再见？”
“后天见。”修梵说道。
两人到前台处确认了时间，缴费之后，出了工作室。梅凯文站在玻璃门边，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转过身，一手摸了摸下巴，微微一笑。
“梅哥，你认识那两人？”小林伏在半圆形台面上，试探地笑。
“不认识啊，怎么了？”
“看你依依不舍的样子，而且这么热情。”
“这是咱们对待客户应有的态度。我对谁都热情。”
“这个热情不一样。”小林撇嘴。
“好好上班，别瞎琢磨。”梅凯文敲一下绿色玻璃台面，转身进了屋子。
电梯里，修梵问唐岚：“我就睡过去二十分钟不到，你怎么就被洗脑了，也要凑热闹做这个矫正？”
“不是被洗脑，梅医生说的确实挺有道理的。”
“就是被洗脑了。”
“哎，你不觉得这个梅医生很，怎么说，值得信任吗？”
“医生不都让人信任吗？我对白大褂天生信任。”
“梅医生没穿白大褂呀。就是感觉，怎么说呢，他介绍那些关于脊椎矫正的常识，真的，我是第一次听到。太重要了。梅医生说了，男人对待脊椎就应该像对待自己的肾脏一样，女人应该像对待自己的脸一样。我们好多毛病，吃药不见好，其实有可能是某一节脊椎骨错位压迫神经了。比如肠胃，心肝脾脏等等的问题，都有可能是脊椎错位的原因。”
“这么说，有病只看脊椎得了，别的科都不用开门了。”修梵呵呵一笑。
唐岚奇怪的看着修梵：“我说你这个人就是这样，对什么都表示怀疑。我不跟你争论，等你检查结果出来，梅医生给你治疗好了，咱们再讨论。我让周顺也来检查看看他的脊椎是不是有隐形毛病呢。”
“我就是觉得奇怪，你向来对什么也都是心存三分怀疑的，有时候比我还严重，怎么就独独相信这个脊椎矫正呢？难道是因为梅医生长得帅？”修梵偏着头调皮地看着唐岚。
“爱帅之心人皆有之嘛。”唐岚哈哈一笑：“你也注意到了哈，梅凯文真挺帅的。个儿那么高。”
“现在的年轻人，一代比一代长得周正，一代比一代个儿高。我们英语系男生不多，看不出来，但是去别的系上公共课，个儿高的男生就挺多，长得也不差。”
“那倒是。一代比一代强啊。但是梅凯文比我们的那些学生，多了几分稳沉。”
“梅凯文比起……对了，都不知道他的年龄。”
“二十六。”
“咦，果然是摸清底细了。不过他看起来不像二十六岁，像三十出头，还有，可能是他的肤色不是特别白，加上一身的浓毛，感觉还挺硬汉的。”
唐岚哈哈大笑：“看来你还不算迷糊嘛，我也是这样的感觉。这样的硬汉男人，现在很少了，应该说在他这个年纪很少，电视上的那些明星也都是小白脸居多，阴柔阴柔的，我就不喜欢。。”
“可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梵啊，我们是真的老了！”
“我们又不是一下子就到四十岁的，也是一天天过来的，怎么今天这样多的感慨？”
“好后悔在年轻的时候，没有好好把握许多的东西，现如今，搞得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曾经想要的样子。唉，真没意思。”
“哟，又伤春悲秋了？”
“你不懂我的心情。”
“不就是如果青春再来一次，找个对的人，轰轰烈烈爱一场吗？不就是想起你家周顺了吗？以为他是最帅的，没想到现在的年轻男人一个顶一个的都这么帅。是这个心思吧？”
唐岚揽一下修梵的肩头，叹口气道：“果然你最懂我。”
“我们也曾经年轻过，少想些。往前看才是正经。”
“要不，我们先逛下街，晚点我约周顺出来，咱们一起吃个饭吧？”
“不了，我还觉得晕晕乎乎的，我得回家补觉，还得备课，翻译，哎哟，真是，好多事情。快走快走。”修梵说着，加快脚步，忽然又回头说：“你要约周顺吃饭，那我不搭你的车了，我出去坐公交。”
“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这里公交这么方便，你不用来回跑。”
“那你别在公交车上睡着了，回家再睡，听见没？”
修梵一边跑一边挥手。
回到家，修梵想起哥嫂的事情，惴惴不安。事情发展到现在，哥哥嫂子都没给修梵打过电话，修梵很想知道他们到底怎样了。在客厅来回踱了几趟，给肖丽艳拨了电话。电话响了第一遍，没有人接。修梵心里着急，再拨一遍，肖丽艳的声音软绵绵地：“小梵。”
“嫂，你还好吗？怎么有气无力的？”
“还好，我刚下班回家。”
“我哥呢？”
“不知道，没下班吧。”
“你们聊过了吗？他是怎么说的？”
“没有，我不想聊。事情已经明了了，方的聊不成圆的了。”
“你吃饭了吗？要不，你出来我们一起去吃饭，去唱歌吧？”
“不去了，我就想一个人待几天。我现在做什么都没心思，小梵，等我修整好了，给你打电话。你也挺忙的，不要担心我。”
“行。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可以联系我。”
“好。”
肖丽艳从未有过的冷漠语气，修梵知道，有些事情，有些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周四那天，烈日，无风。照例，下午两点半，唐岚开车，载着修梵到达凯文脊椎矫正工作室。刚进玻璃门，小林就响亮地打招呼：“修老师，唐老师。”
“你咋晓得我们是老师呢？”唐岚笑着问。
“梅哥说的，说你们是师大的老师，要我们说话注意，说你们有文化的人非常讲究。” 小林一边说一边挤眼睛。
修梵和唐岚忍不住笑了。
“我们也是普通人，教书只是我们的工作。不要把我们看做是古板的人。”修梵温柔地道。
“我也觉得你们不像严肃的老师，挺平易近人的。”小林说着，递给唐岚一本文件夹：“唐老师，今天您需要先填写这个表，然后夏助理给你做检查。”
唐岚接过文件夹，和修梵往等候区的沙发走去。梅凯文从走廊里出来，纯白色宽松T恤，笔直牛仔裤，匡威帆布鞋，比周二那天显得年轻好几岁。他几步跨到修梵和唐岚的面前，微微躬身，笑着说道：“今天天气很热呀。”
修梵不说话，唐岚说：“是啊。一坐进车里，感觉像进了蒸笼。一路开来，有些堵车，水泥地上都泛着火光。”
“辛苦你们了。”
唐岚呵呵一笑。
梅凯文接着说：“唐老师需要填写资料，那请修老师跟我来。”
修梵跟在梅凯文身后，转进走廊，进去右手边倒数第二间。里面一个圆木桌，五把靠背椅，一盏白色吊灯，墙上挂着两幅简单的版画，一副是个女孩子的侧脸，一副是独桨帆船。梅凯文微微侧身，说：“您请随便坐。”
修梵选了对着门的椅子坐下，梅凯文转身轻轻关上门，把椅子拉得靠近修梵一些，坐下，把手上的两叠文件放在面前的桌子上，眼睛里含着笑，但是表情一本正经，看着修梵：“前天做的理疗，您回家有感觉肌肉酸痛吗？”
“没有，感觉很好。”修梵道。
“你是一直有坚持锻炼吗？”
“有练瑜伽。”
“不错不错。一天花多少时间练瑜伽呢？”
“清早，半小时。”
“腰疼开始，有注意避免腰部幅度大的动作吗？”
“有。”
“很好。”梅凯文笑起来，像个孩子，眼睛亮晶晶地。“那我们先来看看你的检查报告，再看治疗方案，你看行吗？”
“行。”
梅凯文告诉修梵，根据检查报告她的第几节脊椎和第几节脊椎有错位，有变形，压迫神经，脊柱弯曲也不太正常，脖子太向下勾了。修梵“嗯”“嗯”地应着。
谈完存在的问题，修梵感觉很严重，紧张地问：“医生，这些问题还能逆转吗？还是说是永久性的？”
“啊，您别担心，咱们脊椎矫正就可以纠正过来。”
修梵长出一口气，说：“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梅凯文笑起来：“看来您还是很担心呀。可是为什么唐老师说劝您看医生什么的，您都不积极呢？还说不是疼的不行，您是不会来咱们工作室的。”
“她还跟你说什么了？”修梵问道，很认真的样子，倒让梅凯文有点尴尬。
“她是关心您。”梅凯文理了一下资料：“您每天坐的时间有多久？”
“没有计算过，但是绝对多过站着和躺着的时间总和。”
“现在假期，可以好好的调整一下，尽量少坐。”
“好，我尽量。”
“你们假期长吗？”
“还行吧，不过有给学生做培训。”
“那就是整个假期没有休息了？”
“没有。”
“您这个脊椎目前的情况，不适合太大的工作量。您不必要这么辛苦。”
“有具体情况。哎，不说了，反正情况已经这样了，只能靠你了，梅医生。”
“咱们相互配合，行吗？”
“行。”
梅凯文说修梵的情况要理疗四个月，第一个月，一周四次，第二月，一周三次，第三个月，一周两次，第四个月，一周一次，后面还有复查，中间最好别间断。
“要这么多时间吗？”修梵很为难。
“对，我刚才也给您看了检查报告，分析了您的情况，属于比较严重的。您还是要重视起来。”
“可我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来呀。”
“您大概什么时候有空，我们来调整时间，您看行不行？”
“第一个月就是这整个暑假，我都在培训，课时都是在上午，下午我通常要批改学生作业，备课，准备幻灯片什么的，有时候还要单独辅导学生。时间可以都定在下午吗？我看你们是五点钟下班，是吧？”
“定在下午没问题。如果您下午有辅导，实在抽不出时间，我等您晚点，到晚上十点之前，都可以。”
修梵慌忙摇头：“那不行，不可能让你等那么久的。我会尽量抽时间。”
“我说的是万一抽不出时间的话。”梅凯文宽容地笑笑，“我有时候回家也挺晚的。”
“放心吧，我会按时的。”
梅凯文无奈地呵呵一笑，也不整理资料了，盯着修梵看，眼睛里含着笑意。修梵给看得心里发毛，本来是俯身双手平放在桌子上的，慌忙直起身子，往椅背上靠，狐疑地道：“怎么了？”
“唐老师说您很倔，果然是。”梅凯文呵呵一笑。
“你别听她的，见到帅哥她就忘了她自己是谁，爱胡言乱语。”
“是吗？我觉得她说的都是真话。”
“那病情已经分析过了，治疗方案也出来了，收费是怎么样的呢？”修梵转换话题，也是她最关心的话题。
“啊，对，这个是我们财务统计出来的缴费表，给您看看。”
修梵直接就看最后的总价，比想象中要便宜点。
“是一次性付清，还是分期付？”
“都行。”
“那行。”修梵看着梅凯文，“还有别的事情吗？”
“啊，有。”梅凯文有些慌乱，把另一份资料递给修梵，“这个是注意事项，我们治疗的同时，还希望您平时也注意保养。”
“行。”
“修老师，我能问一些别的事情吗？”
“请问。”
“您是森湖市人吗？”
“不是。我老家是庆阳县的，小县城，知道吗？”
“知道知道。那您一直是大学老师？”
“不是。我年轻的时候，哈，年轻的时候……”修梵不好意思地笑笑，“差不多二十年前，我大学刚毕业时，是在老家的一个高中当老师，之后考研，毕业后，才到大学的。”
“明白，还有一个问题，比较私人，希望您别介意。”
“我没有结婚，也没有男朋友。是这个问题吧？”修梵脸上笑着，心里有些不舒服。
梅凯文红了脸，挠挠头，讪讪地说：“我都没办法接话了。我是想说，您在家里有没有人可以给你做按摩的？”
这下轮到修梵红了脸，讪讪道：“差不多的意思，没有。”
梅凯文道：“我知道了，这边请。”
修梵笑道：“我有两个小要求。”
“您请讲。”
“第一，别您呀您的，我有点不适应，还是你吧。”
梅凯文点头：“行。”
“第二，你认识我吗？我是说，咱们之前有没有在哪里见过？”
“没有啊，怎么了？”梅凯文还是笑着。
“没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