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你想当秦夫人。”
声音不大，但却震耳欲聋，六个大字像被施了魔力划破虚空精准地从陶时的鼓膜进入大脑。
直觉成真，陶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缓了一口气，心想——
果然不是什么好话，多离谱啊！
接着秦昀说话的尾音，陶时没有丝毫停顿就给出了答复。
“不想。”
实话，完全发自陶时内心，不用过理智的下意识答案。
十分干脆的回答，秦昀旋转手机的手一顿。
随后修长食指沿着手机的边缘摩挲，手机翻转，他盯了陶时两秒，眼睫半垂掩下眼眸，语气平淡：“我想你又误会了。”
“……”
又、误会？
陶时觉得今天对误会两个字要有应激反应了，才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这已经两个误会了。
“我说的不是问句。”秦昀说，“是陈述句。”
问句？
陈述句？
你想当我老婆？
不确定，有怀疑。
——秦昀问她的想法。
你想当我老婆。
确定且肯定。
——秦昀陈述她的想法。
两者的意思天差地别，陶时连忙回想了下刚才的场景。
秦昀咬字很轻，语速很慢，尾音是平的还是疑问的上扬，陶时记不清了。
但秦昀一副坦然无惧的模样，陶时的记忆也慢慢偏移。
尾音好像是平的。
好像……确实是……陈、述、句。
陶时抿了抿唇，有些后悔刚才回答太快，直接秃噜出心里话，连个语气都没听出来。
后知后觉的尴尬涌来，陶时瓷白细腻的脸庞一秒钟内平铺一层红晕，体表温度从36.2℃直奔36.9℃，且有持续上升的趋势。
陶时努力忽略热意，尽力把它看成是一件日常小事，平静认错：“抱歉，我语境不太好。”
秦昀轻笑了下，问：“高考语文多少分？”
陶时：“？”
陶时这回仔细识别了下语气。
没错，是问句。
陶时不知道秦昀为什么问成绩。
但预感告诉她，不是好事。
答案已在嘴边，陶时说不出口。
“130。”秦昀公布正确答案。
陶时抬眸看他，没说话。
她没想到秦昀会记得。
秦昀理性思维强，但对数字记忆很不敏感。
像这种只见过一次，无意义的数字，对他而言，不过一分钟的记忆。
两人视线再次相撞，陶时这回一秒都不坚持，直接下移看地。
秦昀淡然看着陶时低头躲避，神色没什么波动。
“也是，你不记得成绩也有道理。”秦昀颈背又懒散下去，抵着椅背，“查成绩的是我。”
陶时垂首沉默，脑里再次闪现了很久没出现过的记忆。
出成绩前一天，秦昀晚上十一点打电话过来问她，明天他可以帮她查成绩吗。
是问句。
她犹豫了，心里有一点抵触。
后来秦昀轻声试探问行吗，虽然隐晦，但她听出了期待。
沉默了大概两秒，她同意了。
第二天八点，秦昀卡点查她成绩，态度紧张地跟查自己成绩一样。
成绩出来，高分，表现得比她这个成绩主人还欣喜。
思绪渐渐回拢，那两天的回忆此刻也不过两三秒的时间一一回忆完。
陶时也不知道此刻的心情是什么，就很复杂。
她嘴唇嗫喏动了动，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昀也不在意陶时回不回话，随意道：“还得感谢你，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有提前当爸一分钟体验。”
这是她曾经说过的话。
想当个沉默木头人的陶时忍不住了，她猛地抬头，脸上的僵持笑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散，冷冷地看向秦昀。
她真的，真的，真的很烦秦昀把自己和她爸联系在一起。
以前在一起时，某个时刻，陶时觉得秦昀有一瞬真的很像她爸。
他带着她爸的那份爱，加倍倾涌给她。
可也就在她提出分手的那个夏天，她再也没有这个想法了。
甚至非常痛恨这个想法。
她一点都不希望秦昀跟她爸有任何相像的地方。
一丝一毫，都不行。
陶时是独生女，她的每一个重要阶段她的父母都不会错过。
初升高时，她爸陶璟明帮她查中考成绩，她妈宓蓁帮她查高中录取学校，他们查出来之后再当面转诉给她。
她爸说这种时刻，查询的那个人会在等待过程中会忍不住地对自己加压，期待会随之上升。如果超常发挥倒还好，一旦发挥失常，情绪起伏过大，多多少少会自己产生怀疑。所以这种事情就交给他和宓蓁，这样也算他们共同经历了她的重要节点。
陶时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成绩这方面她从来不会掉链子，因此当陶璟明提出这个提议时，她很想插一句嘴说，自己没那么脆弱，成绩而已，还不至于让她产生怀疑，厌弃自己。
但看着陶璟明和宓蓁一脸坚持带着期待的模样，她也就把这话咽进肚子里，同意了父母的做法。
后来经历了她对陶璟明做错事、宓蓁生她气、转学等一系列事情，时间渐渐流转到了高考转折点。
那个时候，陶时以为这次会不一样，她要自己一个人度过这个时刻。
但，很幸运。
查成绩和查录取结果这种揪心的时刻依然不需要她面对，查录取学校的依旧是她妈宓蓁。
只不过，查成绩的人变了，从她爸陶璟明，变成了秦昀。
陶时这个时候很想说刺耳的话怼回去，让他别拿自己和她爸比。
秉持着专业的工作态度，陶时尽力□□心态。
她没想到，在重逢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秦昀能百分百精准踩雷。
陶时郁气油然而生，心底也泛出一阵恶心反胃。
但她没管这些生理反应，只是一个劲地疯狂搜索脑中为数不多的怼人的话。
刚想到一个，陶时正要张嘴，目光再次触及秦昀的脸。
那股气又倏地泄下去了。
她真的，说不出来任何难听的话，尤其是对秦昀。
她没底气。
也不该。
陶时和往常一样快速自我消化情绪，不想再提及过往。
她转换话题，“您先坐着等一下，赵律师一会儿就来。”
话题转的生硬地不能再生硬了。
秦昀嘴角扯了扯，丝毫没有放手的余地。
“你，语文高考考了130分。”秦昀停顿一下，才说：“会搞不清语境？”
秦昀后半句是问句，但陶时听得出来，潜台词是陈述句。
其言下之意就是：找借口也得找的能说得过去的。
“……”
陶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无奈道：“你想说什么？”
秦昀撩起眼皮，慢条斯理地说：“心有所想，目有所见，听亦是如此。”
话到此结束，秦昀不再说，好整以暇地望着陶时。
陶时眉头拧了下，不想再去猜测秦昀的心思：“什么意思？”
“非要我挑明？”秦昀再次强调：“高考语文130分听不出来？”
陶时又开始下意识去思考秦昀的意思，大脑刚运行半秒，立即被强劲停止。
不能被牵鼻子走。
会出事。
陶时破罐子破摔，平静说道：“听不懂，你直接说吧。”
说完，陶时还忽略了自己的本能，强制自己看秦昀的眼，但没撑住，落点落到了秦昀的喉结处。
秦昀脖颈侧弯出一个弧度，头微扬颈项中间的喉结越发凸起，下颌削瘦凌厉，两者交相呼应，仿佛钢枪上膛，喷薄而来的满满禁欲，让人欲罢不能。
陶时脑里当然没有这些非分之想。
她之所以盯这个位置，是因为喉结位置不上不下，视线和她眼睛高度齐平，不需要仰视，看起来比较正常。
更重要的是通过喉结活动情况她能判断出秦昀状态。
秦昀骨节分明的手指停下了动作，手一扬“啪”地手机就被扔到了桌子上，他缓缓站起身，眼皮撩起定定地看向陶时。
颈部凸起浮动，秦昀要说话了。
陶时绷紧全身神经做好警戒，握着笔记本的手力度也不自觉加重，笔记本倾压而来的挤迫感给她带来一丝安全感。
“心有所想，耳有所闻。”秦昀说。
“你听到的是‘你想当秦夫人？’，”秦昀眼睫低垂，视线从脸下移到手，陶时的拇指无意识地剐蹭食指，他顿了一下，才说：
“你是期待我这样问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