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孟宇凡穿了一身黑西服，剪裁利落，张弛有度，和高中时期的他有很大的变化。
再遇熟人。
陶时不禁感慨。
果然，一个城市就像一个世界。
只要不在一个城市，就像分隔在宇宙两端的平行时空一样，她去宁城呆了六年，一个京北的熟人也没遇见。
可一旦到了同一个城市，别管城市多大，一定会遇见，早晚而已。
不过这来的也太早了吧，才回京北半个多月。
她自己都还没整理好自己，熟人就从天而降.
还是两个，都有“交情”的那种。
“嗯。”陶时主动打招呼：“好久不见。”
孟宇凡迈了大步，绕着陶时转了270度。
“真是你！”孟宇凡还沉浸在不可置信中：“真的是好久没见了,这些年你都去哪了？”
赵米苏虽没见过孟宇凡，但是也才猜到这个男人就是今天会见的客户。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孟宇凡和陶时居然是旧相识。
赵米苏：“孟先生和我师姐认识？”
孟宇凡笑着回话：“我们是高中同学，我是她前同桌，不过后来考试一换位，我就成前桌了。”
说完，他不知道想到什么还傻呵呵地挠挠头。
有一瞬间，西装革履的孟宇凡和陶时记忆里那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身影重合。
看着有少年憨气的孟宇凡，陶时脸上也不自觉地浮出浅笑。
赵米苏虽然刚毕业，但是经历了四年的大学小社会生活，自有一套为人处世方法。
仅仅通过这几句话，她就能判断出——两人关系必然不是普通的点头之交。
“那您和师姐关系一定很好吧，”赵米苏说，“我看得出来的，师姐见了您很开心。”
真情流露的笑容，一眼能看出。
孟宇凡眼眸一挑：“那可不，以前她可是我的僚机，我追上我女朋友有一半都是她的功劳。”
陶时惊喜道：“你和阿柔在一起了？”
盛柔，陶时转学后遇到的第一个对她展示善意的人，同时也是她最好的朋友。
盛柔性格豪爽，大大咧咧，但在对人对事上尤为细心。
尤其是在她身上，很多次，盛柔对她的好让孟宇凡都惊呼，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盛柔对一个人那么好。
也因为盛柔和秦昀，她才能那么快的融入到一个新的班级中。
可就是这么一个心思细腻的人，唯独在感情上，跟没发育似的，丝毫没有发觉孟宇凡喜欢她。
孟宇凡抱怨了无数次，说盛柔的感情技能点全点在她身上。
她情绪有轻微浮动，盛柔立马察觉。
但孟宇凡就差摆在明面上的喜欢，盛柔却略过千帆，从未察觉。
后来孟宇凡无可奈何，跑到她这，让她帮忙多在盛柔面前多说点他的好话，
她当时看得出来，盛柔心底也是喜欢他的，只是不自知而已。
所以她也从旁帮了很多。
只是在她离开时，盛柔还是没开窍。
没想到再回来，盛柔和孟宇凡已经在一起了。
“嗯，在一起六年了。”提到盛柔，孟宇凡眉眼里都捎着一丝温柔。
“恭喜得偿所愿。”陶时真心说道。
“同喜同喜！”孟宇凡大咧一笑，反问，“那你呢？这些年过得好吗？”
“挺好的。”陶时回答。
孟宇凡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高考后是出什么事了吗？”
陶时抱着电脑的手指一紧：“为什么这么问？”
“谁让你高考没多久就和我们断了联系，”孟宇凡瞥她一眼，略带吃味地说道“你走了这是…，对，七年，你走了七年，盛柔就念叨了你七年。”
陶时愣住了一瞬。
“我，我……”
向来脑思敏捷，无稿自言的她，此刻唇瓣张张合合了数下，却怎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孟宇凡：“刚断联系的时候，她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四处打探，可就是没一个人知道你的下落。”
孟宇凡话停，他看得出来陶时的愧疚已经溢于言表，但仍继续。
“你不辞而别，真挺过分的。”孟宇凡神情严肃，语气郑重的说道。
陶时眼睫垂下，没有辩驳，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我先替盛柔应了，之后你当面和她说吧。”顿了一下，孟宇凡犹疑道：“你还走吗？”
陶时摇头：“不走了。”
孟宇凡一想到可以拿这件事找盛柔邀功，心情直接起飞，接连又问了几个问题。
“这七年你都去哪了？不是说要呆在京北吗？为什么当初连个告别都没说就直接离开？”
一提到不辞而别，孟宇凡就万分不理解，“而且你完全和高中的同学断了联系，就连班主任老杨都不知道你的情况。”
陶时沉默，她当年离开，确实抱着与过去割裂的想法。
她不想让任何和她有一点关系的人找到她。
孟宇凡问：“是因为什么人吗？”
孟宇凡一开始也是蒙圈状态，不知道陶时为什么离开。
但这两年，他听到了一些风声。
当年别班的一个男性曾和陶时有过激烈的争吵。
是男性本人自曝出来的，但消息到他这儿时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手了。
所以他也无法确认事实。
孟宇凡也只是猜测，继续问：“有人欺负你？”
话音刚落，他蓦地觉得脊背一凉，打了个哆嗦，心想怎么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
但立马抛之脑后，继续说道：“如果真的有，你至少要告诉盛柔啊。还是说你不相信盛柔？”
最后一句隐含试探和怀疑，但陶时能理解，只要牵扯到阿柔，孟宇凡就不可能以平常心对待。
陶时立马反驳：“怎么会，阿柔是高中时我遇到的最好的朋友。”顿了一下又说，“当年……是我自己的问题，和所有人都没关系。”
陶时下巴微垂，发丝滑落至鬓旁，面容表情风平浪静，好似不在意一般。
可从前方来看，陶时的浓睫异常颤动，亮如星光的样眼眸仿佛也有了层阴霾遮挡，显示出了她竭尽遏制的波涌心情。
孟宇凡剩下的问题凝住了，正想说些什么，身后传来一个不耐烦冷淡的声音。
“够了，孟宇凡。”
“还要叙旧到什么时候？”秦昀抵着会客桌，侧半身看着前方的他们，眼梢的不耐和不知名的情绪浓厚到犹如实质，“要不要给你们开个香槟庆祝一下，好好叙久。”
越往后语速越慢，如他的耐心一般，逐渐接近顶点。
孟宇凡转身，眼神示意——大哥，没看到我有事？
没想到，秦昀只是瞥他一眼，随后瞳仁往左偏移，停滞，眉头微不可查的拧了下。
孟宇凡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是哪儿惹到了这尊大佛。
此刻的气氛诡异的有些难以言喻，赵米苏保持头部不动，眼珠绕着三人来会旋转。
师姐和秦昀是同学？
那刚才为什么没认出来？
难不成秦昀欺负师姐？
还没想明白，孟宇凡就率先打破尴尬。
他经历过太多次这样的场合了，都总结出一套实施下来效果不错的圆场话术。
先肯定，其次再正面展开说说那尴尬的鬼话，最后在转移话题，
这都快形成了本能，他从善如流说道：“秦昀说得对，哪天我们一起约个饭，到时候一定得点个香槟庆祝你回来，今天还是主要解决我堂姐的问题。”
赵米苏终于有机会插话：“那孟先生先坐下，我们再详聊。”
赵米苏向前走了一步，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孟宇凡点头，走向会客桌，即将落座时。
秦昀轻踢了下椅子，侧扬头：“这边。”
说完长臂一勾，拿起扔在桌子上的手机，走到靠窗方向的会客椅。
孟宇凡跟着落座。
赵米苏放下笔记本，问：“我去准备茶水，您二位有什么需要的呢？”
“我去吧。”陶时说。
陶时心底情绪还没平稳下来，不想一会儿耽误工作，想借机出去恢复一下心情。
“不……”赵米苏刚想拒绝，可看到陶时眼底的坚持，也就不再言语。
陶时看向孟宇凡：“你要喝什么？”
孟宇凡这人别看他不拘小节，可那是对人。
但在生活品质这种事上，他可是有名的吹毛求疵。
孟宇凡：“一杯摩卡，六块冰，一勺……”
要求刚说一半，孟宇凡突然止住了声音。
然后陶时就见孟宇凡低头看向桌底。
桌下。
孟宇凡崭新漆黑的西装裤上有个43码的土脚印。
秦昀因为椅子的转动，二郎腿放在上面的长腿正大喇喇地停在距离孟宇凡裤腿的两厘米处。
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孟宇凡看了下隐有痛意的地方，他的西装裤材质是顶级面料，贴服感、挺括度、剪裁各方面都完美的不行。
最妙的是，这裤子还有一个绝佳优点——督促人完美。
说点人话，就是不耐脏。
任何一点脏迹都显得格外明显，以至于每次盛柔都吐槽他这个材质的衣服。
而此刻这个优点，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妈的那个土脚印完整到连秦昀鞋底的花纹都一比一还原，分毫不少。
同时，这也说明一个事实——这秦龟孙子下劲了。
孟宇凡看完裤腿，然后默默抬头看向始作俑者。
脚印主人丝毫没有踹人之后应有的态度。
他抵着椅背，右手搭在桌子上翻转手机，冷淡的睨了孟宇凡一眼，说了一个让人难以否认的事实：“腿长。”
靠！
腿长就有理踹人了！
听到这话的孟宇凡深呼一口气，做心理建设。
不生气。
不生气。
今天可是个大日子。
随后他弯身拍打裤腿上的痕迹，清理干净后，起身，把椅子往右挪了大概半米的距离才坐下。
然后扬了扬下巴，勾唇一下。
小样，你再踹踹试试。
秦昀注视着这傻逼动作，冷嗤一声。
孟宇凡也不搭理他，继续说刚才没说完的话题，不过简化了一下：“一勺糖，谢谢。”
陶时视线受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嗯”了一声，记下孟宇凡的要求。
然后看向秦昀，后者说完那句话后，就垂首摆弄手机。
不知道是要处理什么事情，还是故意无视她，半分钟过去了，秦昀还是没说话。
陶时提醒：“秦先生，您要喝什么？”
果然，问完秦昀就抬头了，眼神比起刚才冷淡了不少，很明显是暴风雨来的前的宁静。
陶时心想——终于要爆发了吗？
不过，秦昀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心性宽阔了。
毕竟，谁让她做了对不起秦昀的事。
她已经做好了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
只是，有点对不起赵米苏。
她和秦昀的尴尬关系可能导致这次的会客不如意。
不过几秒而已，陶时心绪万千。
秦昀偏头，额前发丝掩住眉骨，瞳仁漆黑如墨，眼神泛冷，被注视仿佛只于冰雪之中。
窗外暖阳旭日，可一点也没温暖到屋内的情绪温度。
秦昀喉结滚动，正要说什么，就有人抢先帮他做了决定。
“白开水。”孟宇凡报一脚之仇，“他就喜欢喝白开水，最好还是放了一两天的水。”
秦昀轻飘飘的眼神落到孟宇凡身上。
孟宇凡置若未闻，反而回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秦昀的本就没什么温度的眼神更冰了，但还是没有再说话，又拿起手机垂首摆弄起来。
算是认同了孟宇凡的点单。
嗯？
雷声大雨点小？
陶时突然有点迷茫。
她不得不承认——时间就是人生的打磨器。
高中时，她可以看出秦昀的心思，清楚了解他的情绪。
可七年过去了，人都会变改变。
就像现在，她完全猜不到秦昀的心思。
蓦地一个让她害怕可又确确实实让她怀疑的想法出现在大脑里——
秦昀不会还喜欢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