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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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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已经安排了大夫为他治伤。”容越脚步匆匆,身边只青荷一人,后者轻抿唇瓣,“只是他看起来伤得很重,怕是没那么容易治好。”

容越并没有答话,仿佛步履匆匆不是为了凌岐而去,又像是欲盖弥彰,掩藏着紧张的情绪。

少棠居中,凌岐安静地躺在床上,而年迈的大夫正皱着眉,尽心的为他治疗。

容越停在门口,这一瞬的停滞让她有着片刻的清醒,光凭那双可怜的双眼,她就这样像是失了智般奔向此地。

容越啊容越,你扪心自问,那一剑中,包含着的怒气和不安,何尝不是这五年里积压而成的情绪呢?

正在疗伤的大夫侧眸看见长公主的身影,连忙让开,恭敬的想要行礼,却被容越拦下,“他的伤势如何?”

凌岐被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从外表看来,没有一丝血迹,仿佛只是在浅眠。大夫不敢看容越的眼睛,他揪着胡子压沉声音,“殿下,这位公子受了很严重的外伤,如若再进一步,恐怕老夫就束手无策了。”

还没等容越舒心,大夫换了一口气,又接着道:“只是老夫发现,这位公子像是服了抑制体内真气的药物,本就虚弱,再加上他的脑部有着积压已久的淤伤,就算是救回来了,也得历尽磋磨,许久才能醒来。”

“那药物是刑部研究出来的活百灵。”容越皱眉,压低身体去描绘男子的眉眼,“这么说,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吗?”

大夫若有所思,容越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他提醒着:“殿下,活百灵以封住了各处穴位而抑住真气和武功,而这位公子脑内本就有多处淤血。如今命是保住了,但最坏的结果,就是多年以后醒来,变成了一个神志不清的痴呆儿。”

容越的手停在凌岐高耸的鼻梁上,她的指尖随着这句话微微抖了抖,面上却是十分冷静。

“多谢大夫。”容越闭了闭眼,站在身后的青荷都为之紧张了片刻,待到被容越吩咐送大夫出去后,整个人都是犹豫的。

她揣摩着容越的心思,公主当真看中那刺客了吗?光是那副相貌,的确也有资格,可公主对那杨公子的惩罚,只是轻轻拿起轻轻放下。

而那倒霉的刺客,入府第二天就成了那群僧多肉少的受害者眼红和针对的对象,并且明晃晃的招了一身伤。

青荷给大夫引路,心里并无怜悯,只有对容越的心疼,其实天下男人要多少有多少,没了这一个,公主的慰藉也只多不会少,就是不知道,公主能不能过了自己这一关。

“因她而起的祸事”,公主一定会将此事归结于她自己的身上。

屋内安安静静的,容越坐在床边,她不忍的看着昏睡的男人,眸内涌动着脆弱的情绪,还是如此吗?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

“你们疯了吗?躲藏于宫墙之内,却用这种引火烧身的方法试图推翻朝政。”凌岐模糊地忆着自己当时的义正辞严。

谢家军,一个在大齐境内,已经鲜少提起这个名号的军队。

只因五年前,远在边境的谢家将领被先帝以谋逆罪论处,谢家军中没有牵连进这项大案的,则被收编进其他队伍中。而上京的谢家一门,也尽数论斩,无一幸存。

而凌岐,正是天南地北散落着的谢家军中一些想为谢家昭雪的组织的一员。从有记忆开始,就被灌输着“谢家满门忠烈,容姓皇室昏庸不堪,狗皇帝实难掌权”的想法。

他是被组织的首领在大山中捡到的,领头的给了他一个谢字,既是谢家的谢也是要他不忘恩情。因为感激,他留在了组织里。

这次争吵,也是因为他一直以来被安排插在宫中做眼线,但他却突然在宫宴之前抓到同伴掏出匕首要刺杀的把戏。不说任务为何要瞒着他,凌岐更是不能理解做出这个决策的原因。

他的同伴,也就是他冒充的凌奉,同时也是组织的领头的儿子,面对凌岐的质问,他涨红着脸,“阿谢,不管这是不是我爹的意思,你都要明白,那狗皇帝非除不可。”

“单凭一次刺杀,绝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当时的阿谢坚持,“杀了这一个皇帝,容氏皇族的皇位上还会有千千万万个皇帝前仆后继的出现。”

凌奉却冷笑道:“那又如何?老子的账儿子来还,这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他有多少个皇帝,我便杀多少。”

阿谢还要再劝,凌奉却将手中匕首向上一划,“你是不是忘了你姓氏的含义,阿谢,我父亲给你这个名字,你或许不知道其中的分量,但你现在的行为,让我很看不起!”

阿谢没有再劝,着太监服的凌奉很快入了场,他呆站在暗处,在组织里的这五年来,头一次心生茫然。

草率的杀了这个皇帝,势必会引起敌国的虎视眈眈。到那时,两国交战,必定是生灵涂炭,这是亘古以来永恒的真理。

阿谢虽然并不算是良善之人,但他秉承着义父所说,‘谢老将军一生为国奋战,谢小将军少年英才,十三岁便敢带领百人军队直捣黄龙,反败为胜攻下一城’。

冤死的谢家忠君爱国,谢家军忠于百姓,而因处死他们的是先帝,他们便与整个容氏皇族为敌,不择手段的要杀了维护一国安定的君王,这与那个只听小人言的先帝做的事,又有何不同?

更何况,据他这些年的探查,新登基的狗皇帝武功不低,一旦凌奉被抓,义父伤心事小,顺藤摸瓜揪出组织,就是灾祸临头了。

事到如今,不管刺杀是不是义父的意思,都绝对不能进行下去。

这次刺杀,是否可成在于凌奉,但若他先一步行动,以他之身,当可化解此险。

就当,是报答义父的收留之恩,也算是不愧他的姓名吧。

是什么东西,让他手背痒痒的?好像是什么冰冷的液体。

凌岐的思绪被拉扯得很远,他一会又想起他擅自主张改变了宫宴刺杀的计划,一会又忘了组织和义父。

他忽然看见,远处一个朦胧的身影,她耳边别着一朵花,好像在跟他调笑,那笑声悦耳动听,仔细想来,仿佛在哪里听过。

“哼哼——我漂亮吗?”

“你不要离我这么近。”他感受到自己躲远了一点,但并不是出于排斥和讨厌。

“为什么?”女孩转了个圈,又贴近了一点。

“男女授受不亲……”这回他真切的感受到了自己的脸已经红了起来。

女孩平静的注视着他,忽而坏笑了起来,“本宫偏要亲——”

那道身影越来越模糊,直到最后,凌岐连自己的身体都吞没在了黑暗之中。

他身处何地呢?明明,他应当是处在公主府,被故意找茬的男人上了鞭刑。

难道,他是要死了吗?才会一次次做这些漫无边际的梦。

隔壁的脚步声纷杂繁重,容越板着脸坐在离少棠居一墙之隔的屋子里,虽然她不发一言,但还是看出长公主此时的心情不佳。

“公主,大夫说了,高烧不止是正常现象。”此时已是晚间,容越独自在屋内待了一下午,直到前不久,她才突然召人,说是出了状况。青荷从送走大夫之后,就一直在屋外守着,自然是第一个听命的。此时,她低声在容越耳边劝慰。

“怎会发烧呢?”容越捏紧手里的茶杯,仿佛陷入了魔怔的境地,像是听进去了青荷的话,一直在喃喃自语。

“公主,这不关你的事。”青荷咬唇,她的公主该是从前那般活泼明媚的,而如今却成了为一点事就揽在自己身上自责歉疚,“大夫已经说过,只要他挺过了这一阵,那么他的性命自然就能留下。”

“青荷……你知道的,我关心的不是这个。”容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她急切的注视着青荷,即使她说的话不明不白,她都寄希望于青荷会明白。

青荷当然知道容越的执念,她坚定的握住她的手,一如既往的耐心安抚她,“公主,我的好公主,杨子尧不爱您,不过是为了博前程做出争风吃醋的假象。更何况,少了他火上浇油处置凌公子,凌公子也不过是个即将处死的刺客,他的性命本就无关紧要。”

容越的眼神复杂,湿润的眼眶再度蓄起了泪,她嚅喏着红唇,声音沙哑,“他本就该死?”

这五个字打在青荷的心头,她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不对劲,容越或许的确不在乎凌岐的死活,可她方才的话却很容易引起容越的思绪波动。

“公主——”青荷想要找补,那个不经意间展露出脆弱的公主早已收拾好心情,她继而点头,又将自己伪装成无坚不摧的模样,“叛国投敌,本就该死,不是吗?”

青荷张了张嘴,双眸中的犹豫一闪而过,只能跟着点头。

凌岐烧了整整三日三夜,但他不过是府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公子,传言甚至道他是公主带回来的奴仆。他的医药不缺,长公主只是随意指了两个仆从照顾着他,依旧在府中寻欢作乐。

且闯入少棠居,以以下犯上的罪名鞭笞凌岐的杨子尧不但什么事都没有,反而以在舞剑时不幸被长公主刺伤的由头,得赏了不少的财物。

要不是他胳膊有伤,众人都不得不怀疑,以他大出风头的情景,长公主会立刻宠幸他。

这也仿佛印证了传言中的猜测,凌岐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下贱的身份根本不能引起他们的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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