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两人的晚餐在宾馆楼下解决，老板难得大方一回，在原有菜的基础上外送了两杯酸奶。
百灵舀了勺酸奶，惴惴不安道：“你说他们会住哪儿？”
镇上只有一家宾馆，他们不在这里，那势必安插在各个角落。说不定就在不远处架着望远镜窥视呢。
戈月比她心宽，只说：“只要不放暗箭，万事好办。”
种种迹象来看，对方并不急于要她的命，不然也不会闹绑架这一出，直接在无人的戈壁滩放一枪就完事儿了。
说完，她想起了另一件事：“石头有消息吗？”
百灵无声地长叹一口气，摇头说：“没有，霍家人不在，找石头跟摸瞎似的。”
戈月沉了口气：“慢慢来吧。”
霍家人？
赵申从桌前路过。他时刻谨记许延的话，强迫自己不露痕迹，不动声色，做一个合格的耳目。于是，他在半道停了下来，挨着戈月的桌子坐下冲老板挥了挥手。
“老板，她们那桌的酸奶有吗？来一杯解解腻。”
老板嗅出他身上的抠搜气息，不耐烦道：“就一杯酸奶？”
换做以前，他一定直接开怼，一杯酸奶怎么了？不是钱。但现在不行，他一见到戈月就会想起后备箱那根血迹斑斑的麻绳，脑子里立马浮现手起刀落的画面。他在她面前，硬气不起来。
“那就两杯吧。”
有外人在，两人又恢复到游客模式，百灵提议道：“我们一会儿要不要去看星星啊。听说沙漠上头的星空特别漂亮，成片成片泛着光。指不定还能见到流星呢？”
戈月托着腮顺着她的话说：“好啊，如果有流星正好许个愿，保佑我们脱贫致富。”
赵申想象了下一个女杀手在星空下天真的许着愿，就突然很想笑，他极力憋笑，可肩膀还是忍不住抖动。
戈月见状给百灵使了个眼色，百灵会意，故作神秘的压了声，倒不是特别低，起码赵申能听到。
“今夜三点钟，我带你去个地方。”
戈月：“哪儿？”
百灵：“去了就知道了。”
这时，老板端着两杯酸奶上来，大约是听到这不轻不重的声音，他语重心长的提醒道：“你们晚上别出去，不太平。”
法治社会不太平？真新鲜。
戈月问：“怎么不太？”
老板：“闹鬼！”
‘闹鬼’不是什么稀罕事，人们总喜欢把自己无法解释的现象用闹鬼二字概括。但大部分事件都只是人们对科学知识的缺乏。要不然《走近科学》能播六年。
“你开玩笑吧。”
话是这么说，但戈月私心这事儿能与那石头有关。
老板：“这玩笑怎么能乱开，你看看外头还有人不。”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望向窗外，路上的行人原本就寥寥无几，现在更是连影子都看不见。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不夸张地讲，如果屏住呼吸，甚至能听到针线落地的声响。
“午夜的时候，会有官兵出没。很多人都看到了。”
官兵？这是多遥远的字眼了。赵申原先听得聚精会神，但官兵和现代社会根本搭不上边，不免插嘴道：“他们做梦呢吧，官兵？你是说古代身披战甲，手持军刀的官兵吗？”
“当然！”
老板说得有鼻子有眼，像是亲眼见到似的。
“他们在路灯下没有影子，跟幽灵似的飘在路上，但是远远的能听到整齐的步伐。而且他们通常都是从西门进城，一直往东而去。我还听人说，那些官兵一到东门就会凭空消失。”
要是一周前老板这样说，赵申只会觉得离谱，但现在他会持保留态度。毕竟，石头都会任意门！
戈月和百灵安静地听着没发表意见。
末了，老板还是唠叨了几句：“千万别出门，我都是为了你们着想。东头有个胆小的，都被吓傻了，整天说胡话。”
*
戈月和百灵吃完饭准备上楼，两杯酸奶喝了半个小时的赵申见状也跟了上去，但他不敢跟太紧怕招人怀疑。
戈月走至拐角时，轻轻地踢了百灵一脚，百灵会意故意放大了声：“我才不信那个老板说的话。官兵？都什么年代了，吓吓小孩还差不多。一会儿三点钟，去不去？”
戈月：“去啊，干嘛不去？谁怕谁是狗。”
百灵：“那就这么说定了。”
戈月：“嗯”
听到一记重重的关门声，赵申才敢走上楼。
三点？他们要去哪儿啊？
于是他默默地在手机上设了两点四十的闹钟。
*
赵申半夜被手机震醒，醒来时迷迷糊糊，一时忘了设闹钟的初衷。他打了个哈欠，摸黑上了个厕所，上到一半蓦地想起来自己要干嘛。
三点！
作为一个耳目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他犹豫着要不要叫醒许延，又觉得时间尚早，不如等那两女的行动之后再通知他。万一她们只是动动嘴皮子没有行动，自己免不了会遭来几句冷嘲热讽。
可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201房间始终没有动静，赵申按耐不住好奇心，干脆穿着背心走出门等。
时间点滴过去，快逼近三点二十分的时候，201的屋子突然亮灯了。可亮归亮，怎么一点声音都没传出来？会不会是离得太远了？他悄悄靠近，索性就贴着门听人墙根。
周遭世界万籁俱寂。
就在他打算放弃之时，身后传来戈月的冰凉凉的声音。
“听什么呢？”
赵申脊背一凉，瞬间汗毛竖起，他刚想说点什么，后背就被一个圆孔形坚硬物抵住。
枪！是大黑那把冲锋枪。
“别出声。”
他吓得双腿发软，求饶的话梗在喉口。
心中疯狂呐喊：延哥！救救我！
紧接着，他就听到戈月冷冷地哼笑一声。
“对我那么敢兴趣，不如进来聊聊啊。”
赵申怎么也没想到人生第一次进女孩房间会是这幅狼狈样，他挂着纯白背心，穿着四角短裤，双手高举，颤颤巍巍地走了进去。
戈月‘客气’地邀他入座。
“坐吧。”
姑奶奶，我不敢。
赵申高频率小幅度的摇头，喉口勉强发出颤音。
“那个……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百灵把四角方凳往地上一搁没好气地说：“让你坐你就坐，废什么话！”
赵申几乎是以下沉姿态坠到凳子上的。事态突然，房间里没准备捆绑的粗绳，百灵从行李箱翻出两条连衣裙，徒手撕碎后把他的双手双脚捆实。
紧接着，赵申就看到一个玻璃酒瓶被人从背后抛到了床上，它在床上滚了个圈，静止时瓶口直直地对准自己，仿佛在说：瞧你这出息。
……
从尊严上来说，他是不会承认刚才被一个瓶子威胁得双腿发软的。
百灵在一秒内解读了他的微表情，顺带着把他的尊严狠狠踩在脚下。
“吓唬你，还用不上真枪。”
“……”
行行好，少说几句吧你。
戈月走到他面前，冲着他‘温柔’地笑了笑，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个遍后沿着床沿坐了下来。
“我说呢，那个小白脸怎么那么多事，从饭店跟踪到酒店，又是打电话通知我，又是报警。还能特别巧合的在无人区路上和我打上照面。感情是和大黑鬼唱戏呢，他负责唱白脸，你们负责唱红脸。假意对我好，用感情来诈我？等我放松警惕，再将我绑了？”
误会大了！
赵申赶紧解释：“天地良心啊，我们根本就不认识那个大黑鬼。”
百灵：“撒谎！”
“我没有！”
真是快哭了。
“美女，姐姐，姑奶奶，我发誓，我要是认识那个大黑鬼。诅咒我永生永世发不了财，开石必有裂纹，开店客不入门，开啥倒啥，瘟神缠身啊！”
戈月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短刀，她右手握着刀柄，左手轻轻地捏着刀锋。刀锋一转，一道冷光迅速闪进赵申眼中，他眼神一晃，缓过来时，那刀跟变戏法儿似的变长了三四倍。
赵申走神片刻。
这不是耍杂技节目中口吞宝剑的那把剑吗？
戈月：“那你为什么跟着我？”
为什么？总不能说是因为看到你脚上的纹身，怕你是为了那块自带话题度的石头而来，挡了自己发横财的路。赵申双眼一溜，心中盘算着可信度比较高的理由。就在他开口的那一刹，面前迅速闪过一道影子，还来不及细看，只觉得脑袋一沉，尖锐的刺痛从脸颊处绽开。
等他反应过来时，戈月已经把他的脑袋死死抵在桌上。只见她手里的刀快速落下，随着一声闷响，刀已深深地插入他食指和中指之间的桌面。
恐惧如火山岩浆猛然爆裂。赵申瞪着眼，嘴唇开阖，吓得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在脑中拼凑出了‘救命’二字，就听到耳边轻飘飘地来了句：“敢叫就杀了你。”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把不把握看你自己。”
当所有的情绪都集中在恐惧这件事上时，根本没有清晰的思维能力。赵申直直地看着那把刀，一度发愣。
那刀猛的一抽，还没看清动向，脖子就感觉到了刺骨的凉意，痛觉和嗅觉在他脑中同时作用。
血腥味！
艹，她来真的！
“我说我说！”
“我…我真的不认识那个大黑男，跟踪你是因为你脚上有纹身，这纹身跟我们要找的一块玉一模一样。我是怕你跟我们一样为了玉来的。”
“当然，如果你要这块玉的话，我们肯定是不会跟你抢的。你要是愿意我还能当你的犬马帮你找，找到了算你的，我分文不要。”
一股脑的往外倒完，赵申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趴在桌上。再之后，竟然默默地抽泣起来。
“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没有要害你。”
戈月望向百灵，百灵瞧他模样琢磨着‘死到临头’的话多半是真的，于是点了点头。
百灵：“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找那块玉？”
赵申死气沉沉地说道：“为了发财。”
审到一半，走廊的灯被人点亮，隔壁隐约传来许延的声音。
“赵申？”
赵申本能地打一激灵，救命稻草就在面前，万一抓不住，多半是命丧女魔头手里了。但他那点小九九还没酝酿出来，就被百灵扼杀在了摇篮里。
这次指他脑袋的是货真价实的枪。
百灵低下半个身子，在他耳边威胁。
“枪上装了□□，你要不要试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