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许延先上楼,戈月距离他三五米远后才迈开步子。毕竟两人算不上相识,即便他刚才为保自己以身犯险,但对他的感觉也只能算从讨厌变成没那么讨厌。
到了二楼,没有像戈月设想的一样,黑灯瞎火,房门紧闭。按计划,这个点赵申应该安静地‘睡’在自己床上。但此刻,他的房间灯火通明。
是醒了?
百灵听到屋外的响动,神色慌张地从赵申的房间跑了出来。
“阿月!”
她紧张地小跑到戈月跟前,刚要开口就看到不远处的许延,于是要说的话硬生生憋了进去。
许延看了眼百灵,又瞥了眼大开的房门。心口陡然一紧,快步走进赵申房间。
所幸,他没事,只是安静地躺着。他虽然没事,但屋内凌乱不堪,柜子东倒西歪,被子被扯得稀碎。整个屋子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海啸,海潮退去,剩下一地狼藉。
戈月跟了进来,见到眼前景象也不免深蹙起眉。明明自己走之前还好好的。
“怎么回事?”
百灵快速瞥了眼许延,不知该说不该说。
戈月倒是坦然:“说吧,我们做的我们认。不是我们做的,就更没什么好隐瞒的。”
百灵胸腔起伏片刻,回忆道:“你走之后,我怕他半夜醒来会报复。索性就坐在他边上。一来是为了防止他报警,二来是为了避免他乱动,造成伤口崩裂。”
“等着等着,他突然醒了。你知道我这人心软,心想他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就不忍心再吓他了。我问他要不要喝点水,身上还疼不疼。结果他什么也不说,只是面朝窗口呆呆地坐着,就像失了魂似的。”
“面朝窗户?”
戈月打断道:“窗户上有什么?”
百灵想了想,回道:“那时外面还有怪声,我不敢开灯,所以不确定他到底在看什么。”
许延脑中闪过什么,问到:“怪声?你说的是脚步声?”
“对!”百灵很肯定:“就是那阵脚步声,虽然不在附近,但听着怪瘆人的。”
许延:“后来呢?”
百灵:“后来,赵申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没穿鞋,赤着脚站在窗边。就这样木讷的,沉默地站了几分钟。起初我以为他是梦游,无论我怎么跟他对话,他就是不理我。后来,我又猜测他是不是因为刚才的事情跟我怄气,你知道的,人家是女孩子嘛,心想赌气谁不会,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好了。于是我就回自己房间了。”
“我一关上门,里面就不对劲了。我先听到柜子移位的声音,然后是布料撕裂的声,再是撞击声。我一想,情况不对,又回到了房间。当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开了灯。开灯后,发现屋内乱成一片,根本无从下脚。而且他的动作非常诡异,他在跟墙‘较劲’,似乎是墙壁挡住了他的去路,于是他就不停地撞击墙面。”
“情急之下,我喊了他一声。这一声,他有反应了,他转过身,直直地朝着我走了过来。但他当时双眼无神,面色铁青,走起路来跟上了发条的玩具人一样,把我吓的够呛,我就闪到一边去了。再后来,我发现他根本不是冲着我来的,而是朝着门外去的。可还没到门口,他突然又晕死过去了。”
事情过于蹊跷,戈月和许延久久没有出声。但两人同时抓住了一个信息:走起路来像上了发条的玩具。这模样难免让人想起同样迟钝的大黑。
许延偏头看向戈月:“你想到了什么?”
百灵:?
你俩啥时候关系那么好了?
戈月摇头:“现在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神经一旦松懈,疲惫感就席卷而来。许延低头看了眼表,快五点了,是时候睡了。至于赵申的帐,等他醒了自己来算。
*
许延打算在赵申房内的沙发上睡一觉,不知是沙发过于狭小还是心事太重,阖眼半天也没睡着。他把百灵所说的话拆解,细分,一一解读。
双眼无神,等同于目光呆滞。走路像上了发条就等同于反应迟钝。动作诡异且无意识。赵申今晚的行为举止都能与大黑一一对应。
再分析‘脚步声’的时间节点。它出现时,赵申醒了。它渐近时,赵申下床了。百灵开了门时,也就是 ‘脚步声’因为没有门这一层障碍而更加响亮时,赵申想出门。
他为什么又晕过去这一点,不得而知。但细想,今晚那阵‘脚步声’中途是消失过的。所以,能不能认为,他的昏迷是因为召唤他的‘脚步声’消失了。
这样一想,许延不禁后怕,幸好赵申身边还有个百灵。若不是她在,他会不会像大黑一样被‘脚步声’召唤走。
可如果真的是‘脚步声’在召唤,为什么是大黑和赵申呢?两人无论从体型,性格,职业等等来看都是天差地别。难道‘它’只是在随机召唤?
他又想起刚才问戈月,那些不人不鬼的东西是不是跟石头有关,她的回答是是。想到这儿,他侧了个身,长吁一口气。是时候向她刨根问底了。
*
赵申醒来后第一反应是:地震了?
很显然,昨晚被‘召唤’的事情,他自己是不知情的。许延懒得把事情复述一遍,怕他有心理阴影,转而试探着问:“你脖子上怎么了?”
赵申下意识摸了摸脖子,记忆瞬间翻涌。
“我艹!我还活着?我以为我被女魔头杀了。”
许延想笑。
心说:还好,起码之前的事儿都记得。
想到昨晚自己委屈又心酸的狼狈样,赵申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在床上摸索起手机来:“不行,我得报警。”
许延把戈月说的话精简后复述给他:“她说她只是正当防卫,你敢报警,她就说你偷窥女性,破门猥|亵。”
“她胡说!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碰她一下,怎么可能猥|亵她?而且她这样的算女人吗?杀人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的。”
虽然没杀自己,但回想她那股手起刀落的狠劲,赵申猜测大黑就是这样被她干掉的。
“那你有证据吗?口说无凭,到了警局总要拿出点什么,视频,照片?”
许延给他分析了一下:“到时候你拿不出证据,被她反咬一口怎么办。走廊上是有监控的,如果你真的偷窥她们,监控里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
赵申哑口无言,昨晚确实是自己偷窥在先,但自己是被‘钓鱼执法’了,是个圈套。
他越想越不对,这口气分明是让他选择息事宁人啊。
“延哥,你怎么好像在帮她们说话啊?”
许延不以为然地耸肩:“有吗?”
“有!”
下楼已经是饭点,戈月和百灵在楼下用餐。两人有说有笑,心情大好。赵申刚下楼,眼神就跟戈月碰上了,他冷不丁打了一激灵,压低了声在许延耳根说道。
“一会儿我们坐远点。”
许延嘴上说好,脚步却是冲着戈月去的。赵申不敢置信地目送他走到戈月面前落座。
哥!做人基本的诚信呢?
戈月见到对面的空位被许延占据,直言:“不接受蹭饭。”
许延是个讲究人,既然有求于人,那表面功夫肯定是要做足的。他问老板要了四人份的套餐,不求食材罕见,不求味道鲜美,但求摆盘精致,价格昂贵。
当代人看诚意,无非是用钱的厚度来衡量诚意的深度。
点完菜,许延招呼‘远方’的赵申:“要一起来吃点吗?”
那些菜名,赵申都听见了,各个听起来花里胡哨的。他很清楚这种穷乡僻壤是做不出多精致的佳肴的。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我也没那么想吃,只是单纯的想看看这些花哨的菜名做出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装作不情不愿:“好吧,给你个面子吧。”
到底还是胆怯,他没敢跟她们坐一起,独自一人坐在了隔壁桌。
刨根问底不能硬来,在稀松平常的闲聊中套出点算一点,实在没辙了再打开天窗说亮话。于是乎许延打算从‘感情牌’着手,关心一下对方。
“昨晚,你是怎么脱身的?”
这话是对戈月说的。
戈月嘴角上扬,似笑非笑:“你是在提醒我,我的命是你救的?”
聪明人一点就通,许延确实有这个意思,毕竟一个人情换几句真相,她也不亏。
“可惜,事实跟你的想象有点出入。你以为你当了回英雄,吸引火力。可人家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该做什么做什么,甚至都没多看你一眼。”
怪不得当时跑的那么顺利。许延苦笑,心说枉费自己花半条命来逃跑,原来那些‘人’根本没追上来。既然没追上来,她又是怎么脱险的?
“那你呢?被发现了吗?”
百灵和赵申听着一脸惘然,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听这两人口气,像是一起经历了什么。
对戈月而言,许延到底只是个见钱眼开,一心求财的普通人。她觉得没必要在这件事上与他深入探讨,只轻描淡写地吐了两个字。
“命大。”
命大,简而言之就是没发现,或者被发现后逃出险境。
看来这感情牌硬打是打不下去了,许延换了个思路,直接从石头下手。
“不瞒你说,我们跟你们一样,都是来找石头的。”
仅凭戈月脚上的‘记号’,许延不敢断定她们是为了石头而来。但经昨晚这样一问,便加深了自己的猜测。
戈月又笑,这次的笑不同之前,里面包含讥嘲、不屑和奚落。叫人看着心里不舒服。
“我劝你们,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不该打的主意不要打,有些横财连命都换不来。”
戈月的嘴严实得像筑了铁壁铜墙,许延觉得是时候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可能你误会了,我不是为了钱财而来,是因为……”
话未完,两个身着警服的男人走入店内。
“谁是戈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