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那针掉落地上都能耳闻“叮”的一声,呼吸都能听到沉重的节奏声,甚至似乎只有出的气息没有进的气息,当真人人都屏住了呼吸。
文太傅又问了一句话,直接将这近乎要僵住的局面打破。
文太傅问:“听陈医官言,你将自己所抄的验方都盖了个章印?你可是盖着盖着便将廉远的那份都一并盖了?如若真是如此,那么作假弄虚便是你了。姜白苏,你可要想好了再回答。”
我不气反笑,他这是在威胁我么?这话里的话我还是听得出来的,我磕个头从容道:“太傅,若是我早知这采购房一职得是要看谁抄录的验方多,这个假设不是没有可能。且不说我从始至终都不曾得知此事,就算知道,我也并无任何想法想要去到采购房。”
我跪着行了一礼:“我父虽不过是城门守将,但亦时常在家中教诲,有几件事我是牢牢记住的,首要便是不可置谎,谎言一出,便须更多谎言去圆谎,没完没了地最终是自己害自己。再者是虽然圣上奖励我到合剂局做事,我一小女子几斤几两自己还是心中有数的,不过是老老实实将现在当值之事做好,岂敢有这许多想法?我听闻采购房须得出门去四处奔波,这等差事必为苦差,廉远却愿承担,我委实是钦佩的。”
廉远虽将这采购房外采之事在我面前讲得无比精彩和十分向往,我却并无兴趣,在这番话前我说的是实情,谎言还得须更多谎言去圆谎,这话是阿父说的没有错。我得先自保,他说谎在先,若不是抵上我姜家的声誉,我也不至于将话讲得这样重。我与廉远无冤无仇,在话末这句也要帮一帮他的。我眼角瞅了一眼跪在我一边的廉远,他的头磕在地上,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好似他身子动了动,然也没有抬头起来。
虽然我很不满意他为了能去到采购房而不惜将我踩了几踩。
廉远此时抬了抬头看了我一眼,明显神色诧异,嘴角动了动,却始终没有说话,又将头低了下去。
文太傅沉默了几秒道:“甚好,甚好……”便不再问话。
宋判局等了一会,不再听闻文太傅有话要问,才道:“廉远,姜白苏,你们二人对此事还有什么说法?”
我没有回答,静静等廉远答话。他若再敢给我挖坑,我依旧这般踹他一脚进去,然后再丢根绳索给他。
我不是大家闺秀名门之媛,在浒城之时也并不是大家闺秀名门之媛。浒城虽为城,却是不大,周围几乎都是村落,城中守城之士并非个个饱读诗书文质彬彬,平日各种非读书人所行之事我还是见得多的。
廉远这种行为虽不常见,可我也是见过的。我曾见过那为了值夜岗能得不过多几钱的差,被卒子们暗里抢了又抢,各种法子都有。廉远今日这般,尚差远了去了。
但是廉远不是坏人,就如那班暗里明里抢那值夜岗的卒子们,不过是为了每月多一些银两罢了。
不过他若是想踩着我的头上去的,那就莫想。随便他如何进那采购房,秉烛夜抄,昼夜不眠,或是私下去求了文太傅,甚至断他自己的臂膀都行,我都钦佩他走的正道,得来也必是能让自己晚间睡得安稳的。
此时耳边闻得廉远道:“没有了,事已至此,廉远并无异议。”
我转头看他,只见他头磕在地上,没有抬头。
宋判局转头问我:“姜白苏,你呢?”
我摇摇头。
宋判局沉吟道:“既然如此,文太傅也在此,你们都无异议,那么……廉远,你已不能再在合剂局里了,结清俸禄,明日可不用再来。姜白苏,这采购房之职,刚才你也说了并无意向,所以你仍旧还在抄录房,可有异议?”
宋判局话已至此,众人皆无异议。我自然是准备回到抄录房去,这番对峙,最终结果于我而言无甚改变,却总觉得身背冷汗不已。
我都没想明白,明明没做错事,为何要这么来一遭。
阿父说得对,我兴许不合适这宫内差事。我忽而想起了吕南楼送我的那间布铺,或许我合适真正去当铺老板?若看得顺眼的人就连卖带送,看不顺眼的诸如贺浅颜这般客人直接关店送客。正胡思乱想地走在回抄录房路上,被身后的阿扇叫了一声:“白苏阿姊,文太傅还请你再去回话。”
我回过头去,怔神半晌:“文太傅回过神来没问完?刚才不是已经无话可说了么?”
阿扇无可奈何道:“我哪里知晓?他刚才那不是已经问完,是你已经答完他想问但是还没来得及问的话。”
我只得又回身去了前厅,进了门,看到只有文太傅和宋判局,陈医官已然不在,就连刚才好像隐约看到风屏后似乎是秦医官的身影也不见了。
我跪在地上行了礼,心下惴惴不安。
文太傅和颜悦色问:“你父可是城门守将姜将军?”
我磕头回答:“正是家父。”
文太傅又问:“你可有婚配?”
听到这话唬得我差点将正在磕的额头连带整个脸都跌贴在地面。顾不得擦花了妆的脸,我惶惑抬起头来:“太傅,我……”
我话未说完,文太傅温和道:“刚才我问了宋判局,说你来时呈报的备录里并未录有此事,我文府中有一子,与你年龄相当……”
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听得门外一声:“有劳文太傅操心了,姜白苏姑娘自是已有婚约。”
这句话好似从天而降的锤一般,锤得我耳朵开始嗡嗡作响。我回过头去一看,说话的人站在门外,长身而立,面冠如玉,虽然嘴角有一丝笑意,但那眼神却冷清之极。
吕南楼。他此时出现在这里,我心中顿时不平。早时为何不出现?现在来这里作甚?文道覆这话我自己能答,不需要他来救急。早时那般剑拔弩张的场景,为何他不出现讲讲两句,他是侍郎,文太傅和宋判局还能不给他面子?用得着我这般冷汗涔涔还要各种急中生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