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拜君
五年后,少年手持桃木剑,头发整整齐齐的束起,眉目带着些许俏皮,嘴里念念有词,手中剑劈下来,一道剑气把对面的大树直接劈成两半。
“哎!不是说好了不许劈我树吗?”程守时喊,“余景!这可是我从寒山带回来的树,好不容易长这么大,你就这样给劈了!”
余景心虚的笑了笑,“我今天功课做完了,我走了!”余景说完,一溜烟跑了。
程守时看着余景无忧无虑的背影,扶额叹气:“都是福泽给惯得。”
余景回到院子里找傅泽,“阿姐,我回来了!”
“阿景回来了!”傅泽出门迎接,“今天怎么样?程道长有没有为难你?”
“还行吧,起码他没让我背《道德经》和《周易》。”余景说。
傅泽上前拿去余景头上的桃木簪,乌黑的头发飞快落下,“真是搞不懂程道长让你束发是为了什么,阿景太高了,进屋阿姐给你理理头发。”
余景跟着傅泽进屋,就被屋里一个架子吸引到了,架子上摆着一件洁白的百迭裙。
“阿姐什么时候买的衣服,真好看。”余景说。
“不是买的,是掌门给我的。”傅泽拿起木梳,一边给阿景梳头一边说,“过几日是重阳节,掌门让我穿这个跳拜君舞。”
“啊?”余景皱着眉头,“他们让阿姐跳舞,阿姐你可是仙姬啊,怎么能给这群凡人跳舞!”
“重阳祭天,是给天上看的。”傅泽说,“我在天界也跳过一回,但是衣服比这件华丽些。”
傅泽给余景梳了一个高马尾,前几日下山又给余景买了一副银冠,正好今天给阿景试试,果然阿景戴什么都好看。
“真想看看阿姐穿上这件裙子的样子。”余景说。
“那阿姐去试试。”傅泽拿起衣服去屏风后换上。
余景等待之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标准灰白相间的六根山弟子学服,挺拔的五官,稚气未脱的脸颊,以及精致的眉眼,再加上活泼的少年气,余景对自己的模样非常满意。
“阿姐就是喜欢我这张脸才会带走我的。”余景心想,过了一会儿,傅泽已经穿好衣服出来。
“阿景,怎么样?”傅泽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还是太素了。”
余景见这套繁复的裙子穿在傅泽身上,越看越像仙女,阿姐的气质清冷又温柔,但这套衣服还是远远不如那一套婚服。
“确实是很素,配不上阿姐。”余景说。
傅泽走上前,抱住还在凳子上坐着的余景,“阿姐在蓬莱的时候,每天都会换不同的衣服,王母娘娘很宠我,每天都让织女送不同的衣服,阿姐都快换不过来了。”
余景闻着傅泽身上阵阵清香,心里想得都是藏书阁的那幅画,红梅衬着婚服,那种万念俱灰的脆弱感一直浮现在余景的脑海里。
傅泽换下衣服,之后又下山了,傅泽总下山,余景也不知道阿姐要干什么。
余景再次来到藏书房,又翻着史册,翻着翻着心烦意乱,又看向那一幅画。
一些六根山弟子来来往往,总会有意无意看向那幅画。
“哎,你们觉不觉得这幅画里的人很像福泽仙姬......”
“听说福泽与当时皇上有一段缘分,之后不了了之。”
“这你怎么知道的?”
“程道长的话本里写的。”
余景转头瞪了他们一眼,一群人都低着头心虚的跑了。
“快走快走,那个小霸王可不好惹。”
“死老头写什么不好,偏偏写这个。”余景不满的说,“哪天再多拔他几根花。”
余景一待就待到深夜,直到程守时来找他。
“一猜你就在这里。”程守时说,“还在看这些史册啊?都和你说了上面没你想找的。”
余景没有说话,转过身不理他。
“都是福泽给你惯的。”程守时这句话都快成他口头禅了,“实在不行你就下山呗,总好过天天在这里坐着。”
“阿姐肯定不会让我下山的。”余景翻着史册说,“再说了,你知道我下山去干什么?”
程守时掐着手指,装作算卦的样子,嘴里还嘀咕着那些坤卦离合,“小道掐指一算,你应该是为了你的身世吧。”
“我还能因为什么下山?”余景对自家师父翻了个白眼,“等我以后下山,第一件事就是砸了你的招牌!”
“得了,不跟你扯了。”程守时拿出一份名单,“这是今年弟子下山历练的名单,我过来问问你想不想下山。”
余景接过名单,没有说话。
“你还是怕你阿姐担心?”程守时说,“你要是去调查你的身世必然危险,要不你跟着你阿姐一起下山?”
余景摇摇头说:“我先填上吧,阿姐那里我再看看,反正她也不总回来。”
余景再次看向那幅画,喃喃道:“师父,你说......阿姐真的是福泽皇后吗?”
“我不知道,当年我去宫里给那个皇帝作画的时候,她已经瞎了,之后她与皇上都死于大火之中。”程守时隐瞒了真相,“或许真的只是长得像而已。”
“那......”余景又说,“我长得很像那个谋反的皇帝吗?”
“像,不过当时可是双生子,你还是谁儿子还不一定呢。”程守时说,“我记得福泽说过你是余河将军的儿子啊。”
“您老人家都说像了,那我还能是余河的儿子?”余景嘀咕着,“我敢说我是谁的儿子吗?”
“你再好好想想,和福泽说说,你阿姐那么宠你不可能不会让你查的,想好了记得给掌门送过去。”程守时说,“反正现在山里也不太平,你走了以后,我也不准备回山上待了。”
“好。”余景点点头。
程守时走后,余景继续看着史册,想从中找取蛛丝马迹。
“红枫,余河将军在战场上捡回来的匈奴女子......”
“如今皇上是先帝兄长之子,俞煜。”
“俞景,弑父杀兄,在位一年之余,花空国库,匈奴入城,死于火海,死后被余河将军挫骨扬灰。”
余景看着如同乱麻的文字,越看眼睛越疼,他为何颠沛流离,为何被阿姐捡走,为何来六根山来寻求真相呢?
次日,重阳节,福泽仙姬亲自为六根山弟子跳拜君舞,六根山练武场连夜搭建的台子,只为了看福泽仙姬的舞姿。
傅泽身穿百迭裙,靠着在天界时给西王母祝寿时跳舞的记忆,一板一眼的跳了起来。
余景在下面看着阿姐跳得拜君舞,百迭裙随风飘扬,像花瓣一样,所有人都看傻了眼,人生几何,何德何能见到仙女。
“对啊,人生几何。”余景想,“对不起,阿姐,我想去寻找真相,等我回来后,你和我永不分开。”
傅泽一曲舞毕,匆匆下场。而余景则拿着下山名单去给掌门。
掌门姓张,是一个非常怕阿姐的一个老头,其实程守时也是一个老头了,只不过他快到飞升的层次了,已经能保持二十岁出头的样貌了。
“如果有一天我也能飞升......”余景想,他会不会就能和阿姐一直在一起呢?
余景敲着张掌门的房门,“掌门,我来给你送下山弟子名单了。”
门内没有回应,余景又敲了几下,还是没有一点动静,余景也不敢贸然进去,只好原地站着。
“万一出什么事情了呢?”余景又想,余景向来在六根山蛮横,对于六根山的规矩嗤之以鼻,从来不守,以至于他有一个诨号——“余不守”。
余景直接踹开门,想着掌门是不是在睡觉,给他吵醒。
“掌门,你在里边吗?”余景闻到一股腐烂的臭味,余景捂着鼻子说,“唔,好臭,掌门你是死里边了吗?”
余景继续走向床边,“掌门?”
余景撩开窗帘一看,掌门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要不是旁边苍蝇飞得欢,余景还以为掌门得到飞升了。
“死了?”余景伸手探掌门的鼻息,发现一点气也不喘,吓得余景收回手。
“师兄,师兄?你在里面吗?身体好些了吗?”是副掌门的声音。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余景用尽这十五年读书换来的脑子来解决这件事。
“啊!”余景大喊一声,“杀人啦!”然后跑出房门,迎面撞上副掌门。”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副掌门不悦的说,“什么死人了。”
余景装作慌张的样子,语无伦次的喊:“掌门......在床上,没气了......”
“什么!”
掌门去世这件事迅速在六根山传开,福泽仙姬跳舞的台子还没撤,掌门的棺木就已经放上去了。
程守时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被人塞了一套孝服。
山里乱得井然有序,都不知道在忙什么。
“皇上知道这件事了,已经派仵作过来检查掌门遗体,头七下葬那一天皇上也会来。”副掌门说,“福泽仙姬跳拜君舞的时候,师兄说不舒服先回去了,余景是第一个发现掌门去世的,他去干什么,怎么看都是最可疑的。”
“副掌门您这是什么话!”余景眼圈红红躲在傅泽身后,傅泽连裙子都没换,直接跑过来,第一件事就是问余景吓没吓到。
“虽然我经常偷偷拔你的花,您也不能这么污蔑人吧!我不过是去给掌门送下山弟子名单。”余景补充道,“我师父让我送的。”
“副掌门,哦不,现在应该叫赵掌门了。”傅泽轻蔑的说,“掌门死了,您不是最大受益者吗?您可先别狗咬人,等仵作来了,再下定论不可吗?”
副掌门被说得哑口无言。
“那余景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是清白的,程守时你别跟我说什么你徒弟老实本分不会害人,他余不守平时什么样我们能不知道?”这时一个高大的男子站出来喊,那男人出来的时候,余景眼中闪过一抹厌恶。
何守信,总黏着阿姐的一个恶心男人。在余景这里,他就没好词。
“这么说阿景的嫌疑最大对不对。”程守时说,“阿景为什么要杀师父?阿景,欺师灭祖那可是要遭雷劈的。”
“我又没杀。”余景喊,“老头平时对我很好,虽然他窝囊一点,但是他有糖会偷分给我的!我干嘛要杀他!”
霎时间,众人皆无话可说。
“既然这样......”程守时捏着眉心说道,“副掌门非要给阿景一个罪。”
“那就定一个直言不讳,以下犯上,禁闭七日,等师父下葬那一天解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