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重聚
吃饭的地点定在故里，位于古城区，隐在一片居民楼里，占地面积却不小。
敞开的朱漆大门，石狮两立，门上高挂两块牌匾，一块新一块旧，一块写着“故里”，一块写着“徐府”。正对着门的是一块影壁，上雕锦鲤戏莲图。
穿着素白旗袍的女服务生就站在影壁旁边，见到许念之和章怀远，主动迎上来。
“您好，二位有预定吗？”
章怀远点点头，“海棠厅。”
服务员一伸手，“两位请跟我来。”在前方带路。
绕过影壁，小桥流水，假山孤亭，隐隐还有丝竹之声。许念之跟章怀远对视一眼，没想到楚楚会选在这样的地方。
“你好，我看这里的景致别具特色，是有什么历史吗？”许念之好奇问服务员。
服务员回头朝他们礼貌一笑，“二位是第一次来吧？这里曾经是清朝一位乡绅的私宅，经过炮火的洗礼幸存下来。这位乡绅的后代，也就是我们老板，心胸宽广、喜欢与人分享。就把这里重新休整，改建了酒楼。”
“原来如此，你们老板也是个妙人，有机会真想认识一下。”章怀远说。
服务员热心充当起导游，所到之处都要介绍一番，带着许章二人在宅院里穿梭，最终停在海棠厅前。
“二位，你们的朋友先到了。府内可观赏处很多，用完餐感兴趣的话，希望你们在这里多逛一会儿。”说完略一点头，转身走了。
许念之眨眨眼睛，问章怀远：“你还记得来的路吗？”
章怀远也学她眨眨眼：“完全没记住。”
两人相视一笑，如果不是服务员带路，恐怕现在还在回廊里无头苍蝇乱撞呢。
推开门，里面坐着两个人，让门外二人俱感惊讶。楚楚只说她想请他们吃饭，可没说还会带个人来，并且来人还是夏耀。
楚楚和夏耀看清门外人是谁后，双双站起身来。
今天楚楚穿了一条白色连衣裙，头发柔顺的披在肩上，夏耀穿着白色绣暗花衬衫，领口放松的开着，戴一副金属框眼睛。让人没法再把他和那个在网吧里大杀四方的男孩联系起来。
许念之和章怀远对视一眼，走上近前。
夏耀首先朝许念之咧嘴一笑，“念念，好久不见。”
这一笑，让许念之又回忆起以前那些日子，距离瞬间拉进，于是回之一笑，“夏耀哥，欢迎回来。”
接着，夏耀看向他曾经最好的兄弟，表情变得复杂，“怀远......”进退间似有犹豫。
章怀远却朝他张开手臂，“兄弟。”
夏耀脸上闪过惊讶，接着是动容，拥抱上去。两个男人之间的拥抱，手臂郑重地拍拍对方的后背，分开。
许念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好像看到三个人眼睛都红了一瞬。
再迟钝的人，也该感受出异样，“楚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楚安抚地朝许念之点点头，轻呼一口气，“让我重新介绍一次吧。”
“这位......”她看向身旁的人，夏耀也回望她，两个人手不自觉牵在一起，“是我的未婚夫，夏耀。”
“啊？”许念之震惊地放大瞳孔。
而她身边的章怀远，反应却淡定，就好像......“这件事你知道？”
章怀远抿一下嘴唇，表情释然，“猜到的。”
许念之只知道，当年楚楚跟章怀远提出分手，然后告诉自己她准备出国了。她说的原话是：“章怀远不是我的归宿，念念，我要去找我的Mr.Right了。”
当时她以为这只是句玩笑，现在想来，“你说的Mr.Right,是他？”
楚楚点点头，表情是少见的温柔，“这个故事有点长，不如我们坐下来说。”
章怀远帮许念之拉开椅子，四个人落座。
服务员端着前菜上桌，许念之却没什么胃口，眼睛一直在楚楚和夏耀身上游移，那个宣之于他们口的答案，太让她好奇。
楚楚看出许念之的急切，喝一口茶水压下心里的紧张，双手绞着茶杯，表情纠结，不知如何组织语言。
作为这个秘密的当事人，这场伤害的始作俑者，哪怕是直爽如她，怎么能当着受害人的面，风轻云淡地提起那件事？
夏耀按下她不安的手，开了口：“还是让我来说吧，一个胆小鬼不愿意承认自己爱上好兄弟的女朋友，一路躲到国外去。那个傻女孩儿发现了，追到国外，把这个胆小鬼给抓回来了。”
“只是同时伤害了他们最好的朋友。”
“原来......是这样。”许念之喃喃低语，想到当年失意颓唐、理智尽失的章怀远，感觉五脏六腑被人狠狠搅在一起。
章怀远在桌子下面握住许念之的手，许念之抬头去看他，他冲她摇摇头，神情温柔。
许念之心里涌上一股暖流，但愈发觉得酸痛。
“这些，你都知道？”她问出心底的疑惑。
章怀远点点头。
楚楚在一旁补充了句，“这事儿毕竟对怀远的名誉有损，所以我只跟怀远说了，告不告诉别人由他自己决定。”
“由他自己决定？”许念之眼眶红了起来，楚楚这句话好像在她心上点了一把火。
“是啊。”楚楚点头肯定。
“他能怎么做呢？”许念之摇摇头，“作为他最亲密的人，你们太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了。”
许念之深吸一口气，“哪怕是最好的兄弟、最爱的恋人同时背叛了他，他也不可能伤害你们。”
“之之......”章怀远出声打断她，微蹙的眉毛里写着不赞同。
不赞同她说吗？她偏要说！
许念之苦笑一声，“这件事情传出去，名誉受损的到底是谁，是可怜的苦主，还是所谓背叛他的那两个人？”因为父亲入狱的事，他早已经狼狈不堪，怎会在乎他人眼中多几分嘲讽？他选择远离这一切，是为了保护生命中重要的人。
她眼神直直射向对面两个人，像举着武器的战士。这大概是她人生当中为数不多的“坚持”。
楚楚听完这些，更加悔恨不已，掩面哭泣。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想到......”
夏耀也脸色惨白，抽了两张纸递给楚楚，拍拍她的肩膀，转过头来脸上带着歉疚。
“念念说的对，即使我们没有这种想法，也把怀远放在了那个境遇，间接地逼他做了选择......”
他摘下眼镜，愧疚地低下头，“所以这些年在国外，我们寝食难安，不敢面对你，怕你不原谅我们，更怕你轻易就原谅我们。对你造成的伤害我们一辈子都没办法弥补......”说到最后，声音都在颤抖。
章怀远一直静静地看着许念之，明明是一只兔子，为了他竖起身上的毛，把自己伪装成刺猬。明明对着曾经的朋友说出这些话她也会难受，难受到紧紧揪着衣摆，手指都白了。但脸上还要做出铁面无私的神情。
叫他如何不爱她？叫他如何不想抱紧她？
半晌，他看向对面，脸上看不出受伤和痛苦，只有千帆过后的释然，“夏耀、楚楚，我今天来，单纯是为了见见老朋友。你们说的那些，哪怕当初在我心上划下多大的口子，现在它都愈合了。”说着他脸上露出善意的笑，“再见到你们，我很高兴。你们这些年心里的煎熬不比我少，所以你们的道歉，我也接受。”
楚楚还在努力止着眼泪，听到这话抬头看他，“真的吗？”带着哭腔的声音跟她平时很不一样，稍显滑稽。
许念之没忍住噗嗤一笑，低声提醒她，“楚楚，注意形象。”
楚楚立刻挺直腰背，接着懊恼地又弯下腰，“老娘的一世英名啊......你们可不许说出去！”末了还不忘威胁一句。
夏耀脸上也云开雨霁，整个人放松下来不少，“怀远，谢谢你能原谅我们。”
“其实这次回来，是因为我们要结婚了，但思来想去一定要得到你的同意，这样我们才能安心。”
章怀远看着两人脸上的期许，笑着摇摇头，“你们两个之间的婚事，我有什么资格决定啊？祝你们幸福。”由衷的。
楚楚笑着端起桌上的瓷杯，“我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夏耀也端杯站了起来。
章怀远和许念之也站起来，“敬新人。”
在场的四个人心里都知道，如果想消除芥蒂，回到从前，他们之间必然有这么一遭。
为了彼此的面子粉饰太平，不如为了感情放下面子。哭过了、骂过了，这事儿也就过去了，杯子一碰，就代表各自心里都放下了。
至于以后怎么处，该怎么处还怎么处。
饭吃到一半，楚楚说：“有那些事在前面，我回来之后都没怎么跟我们家念念说过话。章大帅哥，把你家念念让给我几天呗？”某知名设计师笑得一脸谄媚。
章怀远可不吃这套，“我不......”
“我觉得挺好！”许念之立刻打断他，看见楚楚朝她眨眼，清清嗓子说：“我们这么多年没见，有好多话要聊，怀远肯定能理解的，是吧？”
章怀远拒绝的话被噎在嗓子眼，最后挤出来一个“嗯”字。
吃完饭，许念之回家搬出一个李箱，开始往里面放衣服。
章怀远在旁边拿着本书看，事实上眼睛一直在许念之周围打转。
当过了十分钟见她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时，章怀远忍不住酸不溜丢地问：“你这是打算在她那住几天还是住一辈子啊？”
许念之抬起头看他，不解地眨眨眼，“就住半个月，楚楚打算跟家里摊牌了，我得支持她。”
“半个月？！”章怀远现在直后悔原谅他们早了，咬牙切齿道：“最多一个礼拜，你要敢晚回来一天，我就去酒店抓你！”
许念之瘪瘪嘴，“一个礼拜就一个礼拜，那么凶干嘛？”她只好重新数应该带的衣服，蹲在行李箱跟前挑挑拣拣。
章怀远看着她娇小的背影，心里一暖，放下书，走到她背后，跪坐下去，从后面抱住她，头垂在她耳侧，深深吸气，低低开口：“我爱你。”
许念之心里动容，停下手上动作，在他怀里转身面对他，捧住他的脸，在唇上印下虔诚一吻，“我也爱你啊。”看着他的眼睛。
章怀远呼吸一紧，圈紧她，用力吻上她的唇。急切地轻咬软嫩的下唇，好像在敲门。等她终于忍受不了张开嘴唇，立刻探进去，占据她全部口腔。许念之迷迷糊糊地被放开，突然听到他蛊惑人心的话语：“不要去了。”
她一下子清醒过来，“不行，都答应楚楚了。”
“靠......”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楚楚这么讨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