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熊孩子翻车了
*
没有人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现场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张导在跟博云明呕气把自己架起来了。
就算这只狸花猫很会唱歌，不代表它很会演戏啊。
可张导现在让人架起摄像准备给这只小猫试戏了。
工作人员们犯愁，一会儿要是搞砸了，张导下不来台，他们要怎么哄一头暴怒的张导。
博云明带着他十八个助理站在旁边那个得瑟，被猫打了脸也依旧不知道收敛，他可是带着六千万进组的金主爸爸，身后还有一个亿的粉丝后援会。
一个亿啊！！！
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绑一起都没他粉丝多！
导演算什么，也不过是给他打工的人罢了。
博云明鼻子都快翘上天，等着张导下不来台怎么好好教训他。
张导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实在是怒火中烧做了冲动的事儿，心里虽然苦，可他叫不出口，只能硬憋着一口气，看着左顾右盼的狸花猫想补救的办法。
他看了一眼片场最靠谱的云茂。
云茂在举着手机给狸花猫拍视频。
张导：……女儿奴根本指望不上！
看一眼副导……哦，副导演今早带着男二女二演员去拍外景了。
现场看似人多，实则孤立无援，导演心里苦啊，就在这时，经常跟在他身边学习的助理小李跑过来塞给他一部手机。
张导疑惑地看了眼小李，小李是亲戚家的孩子，是他的小辈儿，也是读导演专业的，最近快毕业了，跑他身边混个实习证明，还能提前熟悉下剧组工作，平时话不多，也没太大存在感，他还觉得这孩子不太适合这行，现在突然给他一部手机，还示意自己看，张导低头看完手机里的视频，果断推翻自己之前对小李这孩子的想法。
多机灵的小孩儿啊，这么短的时间就帮他找好必胜的关键了！
张导特意看了一眼旁边得瑟的跟个战胜的公鸡一样的博云明，博云明被看的莫名其妙，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这无疑是当着全剧组的面挑衅导演的威严。
张导都气笑了，为金钱折腰就是他这个下场，但在片场这么不给导演面子的资本咖也平生难见。
张导看向已经就位的狸花猫，有了上午把猫吓跑的经验，他没有让人开大灯，让周围保持安静，尽量不要刺激到狸花猫。
虽然刚才看的视频证明狸花猫并不害怕镜头，甚至参演了一部网络小短剧的拍摄，但张导还是不敢太造次，一切求稳。
众目睽睽之下，张导左手向右手一拍，对狸花猫说：“装死。”
装死，是每一只动物演员都要掌握的必备技能，战场上摔死的战马、救人累死的忠犬、病重离开的宠猫、甚至是只马上离世的鹦鹉，都是由动物演员们亲自表演出来的，再经过后期的剪切，完美的镜头衔接，达到毫无破绽的镜头效果，而这一切的前提，都要建立在动物演员会装死的基础上。
更何况，这只狸花猫已经在其他剧组表演过死亡，张导对这个指令的完成度信心满满。
然而……
拍摄场地中间的狸花猫在众人的瞩目下迟迟不动。
它浑身僵硬，低着头，根本不敢看面前居高临下凝视它的摄像头。
张导的心突了一下，偷瞄了下身边的小李：你给我的视频不会是假的吧，我就说怎么会有演技那么逼真的猫！
小李坚定地点头：不可能，来源可靠，叔您就放心吧。
张导稳了稳，暗暗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场地的狸花猫。
现场安静的只能听到呼吸声，所有人都不敢出声打扰，这场对决关系着剧组今后权利的走向，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这时候都得闭嘴不能打扰决战关键的那只猫。
乔咪咪表情严肃，握紧的爪子暴露它紧张地心情。
它听得懂导演的话，迟迟不动是因为，它在纠结。
装死并不难，难得是它不知道导演想要哪一种死法。
有面对敌人宁死不屈战斗到底惨烈牺牲的死法；也有摇尾乞怜只求放过的卑微死法。
有面对亲人不舍放不下的留恋离世；也有绝望解脱一身轻松接受死亡。
不同的角色性格、不同的环境遭遇，都会塑造一个截然不同的死亡方式，形成不同的面对死亡的内心世界。
一场死亡的戏要考虑的因素太多，不是眼睛一闭、腿一蹬就完事的。
乔咪咪很重视这场得来不易的机会，它不知道要选择哪一种死亡方式，才能让自己顺利通关。
周围隐隐传来的窃窃私语惊醒了陷入沉思的乔咪咪，它抬头看到导演越发凝重的表情才警觉自己思考了太长时间，在磨蹭下去，可能就要被赶出去了。
它来不及细想，只抓住心头一闪而过的感觉，原本蹲坐的身体慢慢站起来，脚步虚浮着走向了张导。
众人一惊，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的狸花猫怎么突然就虚弱起来了，而正面狸花猫的张导心头却是一紧。
这猫的眼神……
乔咪咪用尖锐的牙齿咬破了口腔的软肉，一丝丝血从嘴角低落下来，随着它的脚步，在它走过的地方留下蜿蜒的血迹。
它的脖子仿佛有千斤重，却努力抬头想要看向张导，漂亮的猫眼里是放大的瞳孔，无神而又努力地想要对焦在张导的脸上。
当终于走到张导面前的时候，狸花猫抬爪轻轻放在了张导的鞋面上，它坐下来，喘了一口起，再起抬起头对张导扬起大大的笑脸，嘴角带着血，眼神却充满眷恋和不舍。
张导一瞬间读懂了狸花猫的眼神。
它在做最后的道别，是对自己做出最后的道别。
猫咪虚弱的闭上了眼睛，身体同时向旁边侧倒过去，小小的身体在空旷的摄影棚里与地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撞在了每个人的心口上。
张导久久无法回神，狸花猫最后一个眼神，一下子就把他拉进了它的情绪中，那是哪怕没有养过宠物的人，都能感受到的，宠主和宠物之间离别的悲痛。
张导抬手擦了下眼角，看到指尖的湿润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承认自己是个感性的人，可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一只猫的演技触动哭了。
背对着狸花猫的众人只看到狸花猫走向张导后就倒地不起，这是一个标准的装死动作，并不能又太多的触动，只有正面看到狸花猫表演的众人才知道那一刻有多震撼。
很多演员被指出演技没有灵性，那个灵字，就是眼睛。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是情感传递的关键，一个人的表演再好，他的眼睛却是发木的，演技的表达也会大打折扣，这样的演员在影视作品里很容易发现。
比如，他的演技没有太大的问题，却很少有眼神戏，那就说明导演知道他的眼神戏不行，刻意避开他的弱点。
老戏骨的戏为什么那么灵，因为他们大多数人都是戏曲出身，戏曲要练的基本功之一就是眼神。所以观众会发现，老戏骨的戏总是那么传神。
演技可以模式化，可以套路化，但是想要把一个角色演好演神，刻画的深入人心，那双不会到处乱飞的眼睛，就是关键。
所有人都很意外，今天随意走进这间摄影棚的一只狸花猫，居然做到了这点。
乔咪咪躺在地上，呼吸都控制的很微弱，它久久不能回神，还陷入在刚才的戏里，它想到了离开妈妈的那一晚，太多的不舍、恐慌、剧痛、难过席卷心头。
它们分开的那般措不及防，来一句好好的道别都没有。
直到它被人抱了起来，那人摸了摸它的脸，心疼地说：“怎么哭了？这么入戏嘛？不哭不哭，你还好好的活着。”
对啊，它还好好的活着，它总有一天会找到妈妈的。
看着围着狸花猫夸赞不已的人群，博云明撇撇嘴，心想演的什么玩意，不就走几步往地上一趟，值得这么夸？
他觉得张导和他那一系的人都是故意给自己看的，就是要下自己的脸。
还有那个云茂！还以为是老人懂规矩，居然也站在张导那边！不知道他拿着谁的钱干活吗？
博云明撅着嘴，眼珠子翻上天，刚准备上去嘲讽两句，身边一个助理突然拉住他，神色惊恐地说：“明少，老，老老老板的电话。”
博云明皱眉，接过电话，刚吐出一个“爸”，电话那头就传来一声咆哮：“博云明！！你是不是把你叔弄丢了！！！ 我艹你个祖宗你个败家玩儿意，明天我和你妈到剧组，你要是还没找到你可爱叔，你娱乐圈也别混了，给我到工地搬砖去！！！”
啪——
电话被挂断，现场一片安静——影棚扩音好，那边声音高，吼的话现场全听见了。
博云明脸涨的通红，看着大家射－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浑身针扎一样的疼，他转身，对着自己十八个助理大吼：“是谁把我搞丢猫的事儿告诉我爸了！！！”
十八个助理低头。
还能是谁呢，十八个人都是老板派来的卧底。
众人看着发怒的博云明，肩膀耸动。
还有一点，业内都知道博云明家里最近投资了房地产，他是真的会被家里扔去搬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