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得骆驼草
手中的碗“啪”的一声碎裂在地。
一股强大的感应之力紧攥住姜远远的手腕,也拉扯着她的心。
这感觉是……落千澜?!
莫非他就在附近?!
姜远远整个人愣在原地。
“远远姑娘?你怎么了?”萧末见她指尖颤抖,跟着绷紧了心。
“无碍,之前受了点小伤。”姜远远捏住手腕的位置,装作若无其事道。
她边说边弯下腰去捡碗的碎片,萧末赶紧阻止了她的动作,“远远姑娘,我来,你别伤着自己。”
“刚刚说到哪儿了,哦对,药引。”姜远远蹲下身子,思索片刻,缓缓道,“是骆驼草。”
“这草药萧末倒是没有听说过,但不管它在天涯海角,萧末都会给姑娘采回来!”萧末抬头道。
看着他清澈而坚定的眼神,姜远远毫不掩饰赞赏地笑了笑。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让清冷的五官多了些温柔妩媚之感,萧末将碎碗捏在手里,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这骆驼草生长于荒芜沙海的绿洲深处,需要深入沙漠腹地,你可认识路?”姜远远皱皱鼻子,扶着椅子起身。
“沙海茫茫,绿洲难寻,我虽生于此,也只能大致辨别出方向。”萧末摸了摸后脑勺。
“没事,我先护住令堂的心脉,咱们即刻出发,争取明天日落之前赶回来。”姜远远声音澄澈地开口道。
荒芜沙地,常年千里黄沙蔽日,天地昏黄阴沉,只有骤降的温度让人勉强分清是黑夜。
姜远远将袍子朝身上裹紧了些,放眼望去,满目皆是单调死寂的暗黄之色,连绵起伏的沙丘与天际相接,两人留下深深的脚印蜿蜒而去。
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别说是绿洲了,就连绿色植物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嘶……”姜远远突地踉跄了两步,胸口剧烈的疼痛让她急促地呼吸起来,脸色白了好几分。
“远远姑娘!”萧末在她摔跤之际赶紧上前将她扶住。
在碰到姜远远的霎那,萧末感觉她整个人都在发抖,他只好找了处沙丘扶着她先坐下来。
“没事,我休息会儿就好。”姜远远虚弱地笑笑,掩了掩眉间的担忧。
就在前两天,她发现有条扭曲的血线开始朝自己心脏的位置移动,蕴含着一种极其阴邪的力量狠狠侵蚀着她的心脉。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一个半月时日,也就在眨眼之间。
风沙如同冰冷的砂纸打在脸上,吹得脸阵阵刺痛,姜远远抬起头,愣愣地望着天上一轮若隐若现的弯月。
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深邃缱绻的黑夜,犹记得那日的满月出奇得亮,深深浅浅浮动在闪烁的银色水面上。
不知道落千澜是否也曾同她一样,在夜里望着天,这般数着时日。
“远远姑娘,你在想什么?”萧末从腰间扯下一个水壶递过去。
“啊?没什么。”姜远远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来,她摇摇头接过水壶,往喉咙里灌了一大口。
萧末在她的身侧坐下,目光飘向一望无际的沙海,道:“江夏虽地处偏远、干旱少雨,论环境远不如舜元,但在我很小的时候,这里有着成片的绿洲,光秃的沙漠中亦是绿树成荫,别有一番景致。”
“那现在怎么会这样?”姜远远疑惑地偏过头,看向男子坚毅立体的侧脸。
“近年来江夏的流沙之灾愈发泛滥,江夏人民饱受流沙之苦,那飓风卷着飞沙似能吞噬一切。风沙每每肆虐地吹入城中,大家只能躲至坚固的房屋内,而那些来不及躲避之人,只能被流沙活埋。”
萧末顿了顿,继续道:“如今江夏多处房屋濒临坍塌,江夏王早已为此愁白了头,就连巫族的巫师鬼泣大人都束手无策。”
他说罢,脸色透出些许悲哀之色。
“封印松动,这泱泱人间必会受到牵连,绝非人力可以阻止的。”姜远远沉默稍许,轻轻叹了口气。
“遥想千百年前,落氏挽六界于即倒,救万民于水火,福泽绵延澜川,才有了今日的江夏。如今江夏又岌岌可危,若是落氏能再佑护我们江夏,那实在是江夏之幸啊!”
谈到落氏,萧末的眼睛猛地亮了,心生感慨道。
“嗯?你好像很敬重落氏?”姜远远不解地追问。
“不是我,是整个江夏都尊敬落氏。江夏处在澜川大陆的偏远地域,除了每年必要的进贡,可以说是被帝都遗忘的边城,即使知道江夏子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帝都也一向袖手旁观。”
“但天不绝我江夏,”萧末话锋一转,“上一任尊主落清寒仁慈宽厚、秉节自持,带着江夏人围沙凿渠,兴土木,挡风沙,承蒙落氏多年来的庇佑,才有了江夏如今的繁盛。”
“九渊落氏,乃是万物之宗,就该受整个澜川大陆的尊敬!”萧末陡然拔高了音量,慷慨激昂道。
姜远远被这番话深深地触动到了,她能理解那种信仰的力量带给人的精神引领。
“听闻小尊主长年避世,不知萧末有生之年,能否有机会见得一面。”萧末提起腰间的另一个水壶,仰头一饮而尽。
“扑哧!”姜远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笑出声来,小声吐槽道,“放心吧,肯定有机会让你打破对他的光环认知。”
“远远姑娘你说什么?”萧末晃了晃空荡荡的茶壶,问道。
“没,没……”姜远远悻悻一笑。
休息片刻后,身上的疼痛总算慢慢消失了,她缓缓撑起微微发软的身体,转身不经意扫向身后。
“萧末!快看!”她“嗖”的直起身,指着远处一片绿莹莹飘荡的地方,惊喜道,“那边可会有骆驼草?!”
“走!咱们过去瞧瞧!”萧末立马站了起来,眼里的光芒如同迸溅的火花。
可等他们满心期待地接近过去,眼前触手可及的绿洲突然消失不见了。
“原来是海市蜃楼啊。”姜远远沮丧地垂下了脑袋。
突然一阵沙砾打过来差点将她掀翻,不等她作出反应,脚底的流沙顷刻间涌动起来,她像踩入水池一般陷入了沙里。
姜远远吃了一惊,她下意识想要把脚拔出来,可越是使用灵力她就陷得越深,流沙将她的双脚牢牢困住,并且以极快的速度淹没了她的腰身。
“远远姑娘!万万不可使用灵力!”萧末惊呼一声。
姜远远闻言,立马收了术法躺板板,原本粘腻的沙子果然松动了许多。
萧末见状,看准时机扑过来拽住女子的胳膊,轻易地将人从流沙中拽了出来。
“你怎么没事?”姜远远松了口气,弯腰抖了抖衣袍上的黄沙。
“这流沙嗜血,姑娘身上可有什么伤口?”萧末答道。
按理说之前留下的皮外伤应该早就好了。
姜远远皱着眉没有作答,随后她发现自己只要脚尖触地,便会有丝丝缕缕的流沙缠上来,紧紧绕住她的手腕。
见她不吭声,萧末也没继续多问,看着她原本娇嫩的脸庞被风吹得干红,心下感动之余,亦不免觉得心疼。
“远远姑娘,这流沙阵一时半会儿难以散开,你若不嫌弃,萧末背着姑娘走。”萧末郑重其事地开口道。
姜远远见他靠着蛮力行走在流沙中,步态轻盈,如履平地。她犹豫半晌,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萧末背起姜远远,他每一步都走得尤其仔细,只觉得背上的女子很轻很轻,轻得像一团随时会飘走的空气。
“你的修为到什么境界了?”姜远远伏在萧末的背上,一本正经地问。
“萧末资质平庸,幸得古武血统,已修练至先天级功法。”萧末认认真真地作答。
这澜川大陆中,除了修仙一派,便是天赋异禀的古武修炼者次之。他们是天生的斗者,也是战场上天生的战士,只不过经历六界战乱后,澜川便极少见到古武修炼者,先天级功法的更是凤毛麟角。
虽说心里早有预期,但听到答案之时姜远远还是小小惊讶了一下,看来她之前的猜测果然不错。
流沙不知何时停了,一片飘动的绿洲再次奇迹般地出现在二人的视线里。
淙淙流动的泉眼边生长着一撮草牙,不同于周围其他的草叶,它宛如一串串晶莹的闪着水光的珍珠。
“萧末,放我下来。”姜远远确定这次不再是海市蜃楼,拍了拍男子的肩膀。
她敏捷地跳下来正欲上前,却被萧末伸手拦住。
“远远姑娘,我去。”
萧末踏上那片柔软草地,毫不犹豫地靠近向前,俯身将泉边的几株骆驼草悉数摘下握在手中。
“远远姑娘!我摘到骆驼草了!”他转身扬了扬手,紧皱的浓眉终于舒展开来,殊不知一只带刺的狼蛛悄然顺着他的衣服爬了上来。
“小心!”姜远远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她一把挥出寻音鞭将狼蛛扫落在地,严肃道,“万物相生相克,灵草旁必有毒物,萧末,你以后一定要当心。”
“谨遵姑娘教诲。”萧末拱手作揖,再三感激道,“谢谢你远远姑娘,谢谢你愿意冒着如此大的危险救我的母亲。”
“人海茫茫,相识也是一种缘分,既然相识,便是朋友,朋友之间不必如此拘谨。”姜远远轻勾嘴角。
“事不宜迟,咱们即刻赶回。”萧末咧嘴一笑,再次开了口。
二人拿着骆驼草原路返回,返回的路程倒是轻快了不少。
入城之时,姜远远遥遥地看见四名侍童抬着一顶银白色的轿子朝城内赶去,他们戴着白色斗笠,脚下云雾氤氲,轿帘上的莲花图案张扬不已。
风沙掠过,掀起轿帘一角,姜远远清晰地瞧见了那个令她终身难忘的侧脸——
落千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