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大劫主
房间内无比安静,碧瑶赶紧起身,哄着师父坐下。
“师父,您坐!”
碧瑶颇为讨好地锤了锤师父的肩膀:“师父,我看到那人死气环绕,随时有可能万劫不复……可师父你说过九幽魂灵,前尘尽忘,可我为何还能回到人间?为何我还会那么担心那个人?我,我想知道为什么。”
“……”白衣男子沉默。
“你有法子吗?”她的声音隐约中有了一丝颤抖,碧瑶充满期待得看着他,师父,他这么厉害,那么是不是……
可上仙只是垂眸,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久久不见回应,碧瑶的期待就好像即将燃烧殆尽的蜡烛火光一样缓缓黯淡了下来。自己不过是一介荒魂,尘缘早断,又何能贪图前世记忆,所求甚多呢?
上仙抬头远处,又转头深深看了碧瑶一眼:“好,我帮你。”
“哎?师父!”碧瑶大喜,忍不住抱住师父的臂膀,歪着头刚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上仙打断了,“我此番助你,自然有我不得不为之的理由,理由日后再告诉你。”
碧瑶点头如捣蒜,眼里甚至有些闪闪发光。
上仙注视着她的脸庞,任由她环着自己,继续说道:“你知道,想离开九幽并不容易吧。”
碧瑶“嗯”了一声:“我知道。”
上仙不说话了,碧瑶奇道:“师父你怎么不说话了?”
上仙微微侧头,示意了一下肩膀。
碧瑶眨了眨眼,噗嗤一笑,恍然大悟:“知道啦!我继续给师父捏捏肩。”
“被困九幽者,其魂魄融为九幽灯火。三生七世中『三生』,在九幽是三处地方:『前世界』,『今生界』,『往生界』。而七世代表『七劫』,七大劫主,分散于九幽各处。”上仙缓缓道。
碧瑶边锤边听,听着听着,不由想起师父拥有的那盏青色幽灯,难道……
“九幽灯火有七种,你只有在三生界中找到不同的劫主,并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九幽灯火交给你,你就可以调动九幽的力量离开。”
碧瑶沉吟:“我明白了,我会找到七大劫主。”
上仙道:“七大劫主中,并不是所有劫主都会表露自己身份,连师父都未必能完全找到他们,毕竟这九幽灯火对他们也大有益处。”
碧瑶心下了然。
“你若愿去,我可以将你送出不忘宫去。但不忘宫外……危险重重,我帮不上你什么。”此刻的上仙似有点不放心。
碧瑶心中总有些愧疚,自从她堕入九幽,记忆全无开始,都是这位师父照顾她,保护她,教导她。自己本该在这不忘宫陪他才是,而如今却像个叛逆的孩子一般非要离去。
“我知道了……”碧瑶的声音也弱了几分。
“所以你还是要去吗?为了那个人?”
“是的。”
上仙沉默了一瞬,语气不似平时平淡:“嗯……你切记,离开不忘宫后,若是遇到危险,你可以凭借此法器召我相助。”
说罢,他伸出右手,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动,那青色魂灯,缩小了几倍,在他如玉般的手掌里微微飘动。
碧瑶忍不住惊呼一声:“这不是师父你用的法宝么?”
上仙道:“并非本体,毕竟此物本体以你现在的修为根本无法驾驭,只能赠你分身,故只能召我三次。”
碧瑶心下欢喜:“那也是极为珍贵的物事了,师父真要把它送我?”
上仙点点头:“再珍贵也无妨,我更不愿看到你出事。”
碧瑶一呆,但随即很是感激:“师父……”
上仙看着碧瑶,看不出有什么太大的情绪,只是轻轻把那青灯往前一递。
碧瑶浅浅一笑,双手捧着将那小灯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我会保存好的。”
“好。”
碧瑶的笑容更深了点,甚至有些小小的谄媚,慢慢挪近了点。
上仙心中微微一动:“你做什么?”
“师父。你说你连你都未必能完全找到他们。”碧瑶嘻嘻一笑:“那就说明,师父至少是知道几个的对吧?”
上仙叹了口气:“嗯。”
“那你方不方便,偷偷告诉我几个呀?”
上仙往她得逞似的笑容看去,脸上露出一丝丝的宠溺之色,连他万年不变的清冷都弱了几分。
“好。”
碧瑶欢喜得张开双臂,搂住了上仙的脖子,没等上仙的手盖在她的背上,便火速站了起来,拍手问道:“是在哪儿啊?”
上仙的手微微一僵,随即不着痕迹地又拢在了袖子中,但他也并未露出什么其他神色,而是开始缓缓诉说。
“我知道的七大劫主有,前世界的苦娘、顽武,今生界的嗔劫主。情劫主倒是好找,你可以去问问金铃。”上仙淡淡道。
碧瑶吃了一惊:“难道金铃姐姐便是情劫主?深藏不露啊!”
上仙摇摇头:“倒也不是,你去见她,便知道了。”
“至于贪劫主嘛……”上仙忽然顿了顿:“等时机成熟了,你自会知道。”
碧瑶轻轻“哼”了一声:“师父最爱卖关子啦!”
上仙抬眸,微挑眉毛:“哦?那地方是不用告诉你了。”
碧瑶连连摆手:“别别别,我错了嘛,师父你快告诉我那几位劫主的具体位置吧!”
◆◆◆
不忘宫的牌匾离碧瑶越来越远。
碧瑶回头看向那牌匾,没头脑地划过一个疑问:不忘宫,不忘什么呢?碧瑶摇了摇头,把这个奇怪的想法抛之脑后。
三日,碧瑶终于准备好了一切,踏上了寻找九幽灯火的路途,拜别了师父,离开了不忘宫。
碧瑶并不知道,此刻不忘宫内,师父一向波澜不惊的眼神中突然闪过一丝明亮与炽热。
“已在情劫中,会有什么果呢?”他小声地自言自语道,“这九幽……会不会被你改变?”
……
空荡荡的不忘宫内,再无声响。
◆◆◆
“金铃姐姐!”碧瑶来到了金铃的府邸,一溜烟就跑了进去。
金铃夫人倒像是早料到碧瑶会来一样,眼角含笑地站在庭院里看向她。在她的身边有位颇为英俊的青年,一身黑衣,有种威严。
碧瑶微微拱手:“黑心大人。”
那青年一言不发,只是微微点头。
“我知道你所为何事。”金铃的手一挥,一种奇异的白光飘了出来,落进碧瑶的胸前,心海之中,漂浮着的那盏青灯吸收了白光之后,更亮了几分。
碧瑶忍不住摸了心口,笑道:“我竟不知,金铃姐姐居然是情劫主。”
金铃笑着摇摇头:“并不是,情劫主应该说是我与小黑子两人。”
黑心皱了皱眉头,轻咳了两声。
碧瑶吃吃而笑:“原来如此。”
金铃瞥了一眼黑心,翘了翘嘴角:“我与他昔年经历了一番事,如今倒也过得去了。这九幽灯火虽然珍贵,于我们并无什么大用。如今给你,希望将来,你能得偿所愿。”
她的目光落在碧瑶身上,满是温柔。
碧瑶心中一阵感激,走上前去拉住金铃夫人的手:“姐姐,我也不知道为何,从我有记忆开始便与你一见如故,就像前生有缘似的。将来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吩咐。”
黑心又咳了两声,碧瑶不满地放开了金铃夫人的手:“好啦好啦!我不碰你夫人就是了,真是个醋坛子!”
金铃夫人掩嘴而笑,媚态百生:“你别理这糊涂。不过……”
“什么?”
“咋们的醋坛子怕不止是一个呢。”金铃夫人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有些人吃醋呢,是藏在心里看不见的。”
碧瑶一头雾水:“姐姐,你又哪儿吃的八卦?”
金铃清脆的笑声传来:“哈哈,好了,不逗你了。你快去吧。”
碧瑶再次对他们一鞠躬,随即离开了此处。
黑心忽然开口道:“铃儿,你的意思莫非是?”
金铃收起了笑容:“那位大人,特地嘱咐你我拿出九幽灯火给碧瑶,他对小瑶儿的感情,恐怕不一般啊。”
黑心有些疑惑:“上仙大人就这么一个徒弟,爱护些也是应当的。”
金铃看了黑心一眼,颇有些你不懂的神色:“你看这么多年来,这位大人苏醒过几次?又收过什么徒弟?为何要特地从那九幽禁地,将她带回来?且不说这一点,你们男人自然不懂,他对小瑶儿的爱护,有些超出了寻常师徒了,只是上仙大人也未曾觉得吧……”
黑心忽然拉住她的手,柔声道:“别忧思过虑了。”
金铃自然而然地回握着黑心的手:“我是,我是担心小瑶儿。她的身上前尘未尽,又去路渺茫,再加上实在是看不透上仙大人的真正意图,我真的有些不安。”
黑心将自己的夫人搂在怀中:“我知你对碧瑶那小丫头万分喜爱,但当年上仙大人出手相助你我二人之劫,可知他也并非穷凶极恶之徒,或许碧瑶正与你我当年一样……身处情劫之中呢。这些不是我们可左右的,只能靠那个小丫头自己了。将来若有能力帮助,相助她一把就是了。”
金铃叹了口气,点点头:“我看贪贪鬼也去了,我也安心点。”
黑心眉头紧蹙:“贪鬼?那家伙贪心有余,本事不足,能有什么助力?”
金铃夫人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相公,天机不可泄露。有时候,这些你看不上的东西,也有大作用呢。”
黑心无奈一笑:“你随上仙大人久了,倒也学会了卖关子!”
◆◆◆
论最近的,应当是那位苦劫主苦娘了。
碧瑶微微一琢磨,便向东方走去,不一会儿便来到了来到前世界的边界,荒芜的赤红色土地上一片焦土,寂静中传来了两个声音。
“给我三条怎么样?好吧!两条,两条可以吧!”
“呱!不行!不给!”
“那一条,别这么小气嘛……”
碧瑶横眉,跳了出来,纤手叉腰:“好哇你们!不要命啦,来这里做什么?”
那小小的一只身影跳了跳开心地“呱呱”了两声:“瑶姐!你来啦!我们等了好久了。”
这丑陋的小家伙,不就是忘川旁的老朋友,那只小蟾蜍小余么?至于旁边那个一脸垂涎,口水直掉的,除了贪贪鬼还有谁?
碧瑶不去回它,只是怒而斜视:“我这次出来,可是办大事的,你们跟着我,会有危险的。”
小余眨了眨大眼睛:“我不怕!呱!瑶姐你为了给我抓鱼吃,才受了伤,可我却无能为力。现在你有想要做的事情,我一定要尽我全力帮你!”
贪贪鬼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两个小辫子在他头上摇啊摇,甚是滑稽:“我也是我也是!”
碧瑶一愣,心里暖了几分:“你们啊……”
“不准拒绝!”小余又呱了呱。
碧瑶顺手把小余抓起,塞进了腰间师父给的一个小袋子中:“好吧,那你进来吧。贪贪鬼……”碧瑶笑眯眯地看着他。
贪贪鬼嘿嘿一笑:“我自己进,我自己进!”
一阵阴风吹过,贪贪鬼已经不见了,隐约的听见袋中又传来一些稀碎的声音。
“给我吃两条鱼呗……”
碧瑶失语,拍了拍袋子,摇得贪贪鬼一个踉跄,小小地告诫了一下。随即,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很是可爱。
◆◆◆
“故园春,今何在兮?庭院深,无故人兮……”
“火兮!火兮!灼灼燃兮。”
“哼哼哈哈哈……”
那歌声悲戚绝伦,虽在笑,却说不出的涩苦。
而在那歌声环绕之下,一个白裙女子正在院中的一棵枯色红树之下舞着,身姿曼妙,两只柔弱无骨的手,上下翻飞,裙摆飞扬,她并没有刻意做出什么优美的动作,却行云流水一般,足以显示出她对舞蹈绝佳的掌控。可是那跳跃的舞步,曼妙婉约的身影,说不出的绝美与凄凉,就像是在挣扎于苦难的生命中。
苦娘忽然停了下来,微微侧头往后看了看躲在远处的碧瑶,转过身来。
“出来吧。”她的声音很冷,冷得刺痛,有着对一切都决绝的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