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翳轻行(一)
00.
善与恶,
皆是众生之谣。
01.
提纳里听过近来教令院里的风言风语。
——大风纪官从沙漠与雨林的交界处带回来了一个小姑娘,还力荐她直接进了风纪官的队列。
徇私舞弊、滥用职权……学者们对大风纪官的敌意一向是与畏惧相伴相生的。
谣言传得沸沸扬扬,一发不可收拾。
但这些闲言碎语,无一都是针对赛诺本人的。
至于那个传闻里幸运的、无缘无由受到大风纪官青睐的小姑娘,则几乎无人在意。
唯一与之相关的言论,只有她并不适合风纪官的职责。
提纳里没有特意去打听这些事,因为如有必要,直接从赛诺本人处了解的事实,总比流言蜚语准确些。
也正因此,当赛诺把小姑娘送来化城郭,却没有详尽地告知提纳里与之相关的信息时,年轻的巡林官自然而然对她产生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认知偏差。
但这显然无伤大雅。
赛诺送人过来时来得突兀,走得匆忙,所以尽管事先给提纳里打过招呼,也过于猝不及防。
提纳里巡林回来时,便有巡林队员来通知,说大风纪官方才来过,送来的小姑娘被暂时安置在了柯莱那里。
他笑着道了声谢,往柯莱房间那边去了。
刚一进屋,敏锐的嗅觉便让提纳里闻到了一阵甜甜的香味,还掺杂了咖啡的醇厚浓香。
是刚炸好的蜜金泡果,柯莱还特意泡了一杯咖啡。
看起来,她挺喜欢赛诺送来的这小姑娘。
想着,提纳里抬眸,望向正坐在椅上晃悠着双腿的女孩。
她看起来比赛诺提的年纪还小,白裙衬得愈发娇小玲珑,正乖乖巧巧地捧着咖啡,一小口一小口抿着。
银白如月的发梳成了歪马尾,冰蓝的神之眼绑在发圈上,缀着银流苏,闪烁荧荧微光。
双眸呈赤色,澄澈剔透,宛若璃月最为名贵的红宝石,听闻响动看过来时,眸光灵动,像极了森林里的精灵。
——与提纳里的想象大相径庭。
在一片凝滞的氛围中,柯莱顺着小姑娘的视线回头,忙站了起来,喊一声:“师父!”
提纳里冲柯莱点点头,同时注意到小姑娘在这一声里怔了怔,抬眸望向他时,赤眸里似是亮起了光。
她歪了下脑袋,有些怯生生地唤道:“提、提纳里哥哥?”
尾音尚有些软糯,但仍然清脆动听。
提纳里纵有再多的念头流转,此时也柔了眉眼,温和道:“你喜欢的话,这么喊也行。”
小姑娘紧张地抿了口咖啡,眨巴着眼,见提纳里神色依旧和煦,才小声道:“我是烛羽。”
她顿了顿,又仿佛是执拗地、宣誓般地加了一句:“风纪官。”
发圈上的神之眼闪了一闪,如同在附和这句话。
“好。”
提纳里笑着点头,回应了她:“你是风纪官。”
语气听起来像在哄小孩。
但柯莱知道师父从不会对小孩说些违背本心来安抚的话。
提纳里隐约知道烛羽的执着来自于何处。
前段时间,赛诺在他久违的假期里来到了禅那园,主动跟提纳里说起了烛羽。
当时他凝视着在园里咔哒咔哒走动的卡卡塔,仅吐露了小姑娘的名字,开了话头,却半晌再未言语。
提纳里鲜少见到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问:“她惹祸了?”
赛诺摇头:“不是大事……但很麻烦。”
他眉眼里流露出一丝无奈。
烛羽被带回教令院的时间不长,即便被纳入了风纪官的队列,也需要经过一定的培训和历练。
她的引路人,自然是赛诺。
十天前,赛诺领着烛羽去沙漠深处,追猎一伙恶名昭著的镀金旅团。
起初一切都很顺利。
他们成功将这伙罪犯逼入了绝境,只待最后将其一网打尽。
“为了锻炼烛羽的能力,我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她。”
赛诺闭了闭眼,嗓音沉沉:“中途出现了一点意外,结果就是,当我赶赴现场时……”
【烛羽虐杀了这伙镀金旅团。】
“虐杀?”
提纳里挑眉:“能让你说出这种词……看来不简单啊。”
赛诺抿紧了唇,沉默许久后,方道:“我出手救下了最后一个人,但他也已经疯了,现在被送到了健康之家进行治疗。”
镀金旅团尽数死亡,唯一的幸存者也成了疯子。
虽说这是一群千刀万剐也属死有余辜的罪犯,但也在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
在小吉祥草王的默认下,这件事被压了下去。
可少数的知情人仍然向赛诺提出抗议,要求将烛羽调离风纪官的行列。
——她不适合。
提纳里问:“你打算怎么做?”
他无意开口表达自己的观点,因为局外人的想法,注定没有涉事人更加周全。
赛诺看向他:“我想让烛羽暂时离队,托你照顾一段时间。”
提纳里双手叉腰,眯眼盯着好友:“喂,你还真让我带小孩啊?”
大风纪官避重就轻地躲开了他的目光,仿佛在心虚,沉着的语气又显得很郑重其事:“除了你,我不放心把她交给任何人。”
“……好吧。”
提纳里终是叹了口气,视线掠过禅那园清澈的水池,落到了已经蜷起来的卡卡塔身上:“我会好好照顾烛羽的。”
02.
烛羽在化城郭很受欢迎。
长得可爱,性格温软,还会撒娇扮乖,极为讨人喜欢。
提纳里最初还偶尔带着烛羽去巡林。
后来他发现,小姑娘在雨林里行动的经验倒是意外丰富,很让人省心,正巧柯莱也喜欢这孩子,索性让她带着了。
最近偷猎者不少,很多地方都需要重点巡逻,提纳里作为巡林官,自然也是最忙的。
这一天是难得的晴朗天气,微风和煦,湿度适中,一路沿途走来也很平静。
提纳里写完了最后一笔巡林日志,正打算领队折返,却意外地发现了树干上有元素力残留的痕迹。
显然,有人被蕈兽袭击了。
痕迹还很新。
提纳里短暂地踌躇后,便让其他人先行折返,自己则孤身一人循着踪迹追去。
毕竟剩下的人都没有神之眼,若是分散开,在回程时遇到了魔物,那就不太妙了。
元素力的痕迹蜿蜒入雨林深处,越来越浅,也逐渐出现了点滴血迹。
在接近河流的位置,元素力彻底消散,但血痕却多了不少。
——大概有两个人,很可能是偷猎者,逃离了魔物的追逐后又起了内讧。
如同在印证这种猜想,提纳里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终于在听到潺潺水声时,发现了一具尚且温热的遗体。
胸口一处致命的刀伤,出自伙伴之手。
“出了人命,事情可就严重了。”
留下的脚印还很新鲜,提纳里拿起了弓,耳朵微动了动,打算去传来轻微响动的河边看一看。
倏然。
“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掠过林梢,惊扰起群群飞鸟。
河流边,腿筋中箭的男人踉跄着狼狈坐到了地上,冰冷的箭矢裹挟着刺骨的寒意爆发,将他整条左腿尽数冻住。
腿部已经没了知觉,身上的划伤却在寒意阵阵下如撒了盐,泛起密集的刺痛。
他恐惧地抬头,一眼望见了立在河中石上,拈弓搭箭、对准他的小姑娘。
箭矢凝聚着代表冰元素力的蓝色光晕,在阳光普照下闪着冰晶般的光芒。
烛羽拉弓的动作很娴熟,唇边扬起灿烂清澈的笑,声音清软:“别动别动,待会儿歪了就不好了。”
男人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她瞄准的是自己的心脏,森然的杀意冷冽而锋锐,浑然天成,却丝毫未影响小姑娘无辜面容上的澄明通透。
【一命偿一命——】
烛羽笑弯了眉眼,堪堪松手。
【很公平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