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锦瑟
说来也是怪事,自从那次砸坏糕点事件后,这两人常常跑到我这小院来比试,先前一两次还会观察观察我的脸色,见我只是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门口安静地看书,也就抛去顾忌了。
其实我心中也不是完全没有怨言,他们偏爱在我那株梨树上比剑,刀剑相碰的声音尖锐刺耳不说,那株我五岁时便种下的梨树可就遭了殃。
几天过去,树上的枝丫已被削了一大半,一簇簇的梨花飘落在地,看得我心中又难过了几分。
但难过归难过,叫我再生出十个胆子也不敢说他们一句。
那简枫玉且不说,那个叫慕盍的我自然认得,是族长的宝贝孙子,搞不好还会是许多年后的谷主,我是万万惹不得的。
这两人正酣战着,忽然对视一眼,同时收手,再一眼过去人影都不见了,这速度实在让我咋舌。
下一秒便有人敲响了我这小院的门。本来院子是不需要设门的,奈何我那母亲害怕我惹事,叫我没事便不出来了,特地命人装上了这道门。
阿棠上去开门,我母亲领着七八个侍女进来,乌压压地挤满了我这小院。
她快速地扫视了一圈,狭长的眼睛里闪着锐利的光:“方才我似乎听见这里有打斗声,你是不是在里面藏了人?”
我自然是说没有。
她直接忽视了我的回答,让人里里外外地搜查了一遍。
我做出一副担惊受怕的表情缩在她身后,心中却丝毫不担心。那两人身手敏捷,看起来也生了个好脑子,叫她们搜出来才怪。
侍女们果然一无所获,母亲半信半疑地打量着我,最终叮嘱了几句让我不要惹事生非,便带着这一波人离去了。
须臾,那两人踏过墙头跳入院中,慕盍率先在梨树下的石桌前坐下,拎起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自己一饮而尽,一杯推过去给简枫玉。
他睨着我笑道:“小星星,我都看不出来你原是这样的人,能面不改色地骗过你母亲。”
简枫玉接了他的茶,哼了一声:“你们家的都是人精。”
听他这话就知道是被慕盍耍多了,确实在我见过形形色色的慕家人后,反观简枫玉总觉得耿直得不可思议。
如此一想,我看向他的目光不免多了几分同情。
慕盍不以为意地笑笑,又看向我:“你看起来比我小,竟是同一家的,也该叫我一声哥哥。”
“别听他胡说,”简枫玉嘲讽道:“他的妹妹多的是,见一个认一个。”
后来每每想起这里,我都会怀疑自己当时失了智,不然又怎会说出那种话。
我忍不住问道:“情妹妹吗?”
那两个少年明显地愣住了,而后对视一眼,皆是哈哈大笑。
简枫玉扶着笑疼了的肚子,一手指着慕盍:“你看你,让你平日里不正经些……现在好了,普天之下都是妹妹……”
其实我这样说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慕盍真真是太散漫随性了,虽说没有生得一副桃花眼,但眼尾总是噙着三分笑意,就算安静下来了也是似笑非笑的感觉。
偏又生得张这样好的脸,这七分的闲散就变成了十分的风流,说人家自愿做他妹妹我都信。
他嘴上又是没个正经的,自从知道了我的名字,便自顾自地给我取了个小星星的绰号,自己叫得开心。
对比之下,简枫玉的直来直去倒是更吸引我一些。我这人认死理,小时候迷恋戏本子里骁勇善战的将军,简家世代出武将,现在的家主还是陛下亲封的大将军,因为这一层微妙的关联,我看简枫玉是愈来愈顺眼了。
或许是我总是下意识地盯着简枫玉看,久而久之他也察觉到了,难为他一个半大的少年憋红了脸,干巴巴地叫我别看了。
慕盍是幸灾乐祸地嘲笑他,有时候发现他挡住了我的目光,还会识趣地换个地方待着。
简家人在无忧谷停留了半月有余,临走前简枫玉跑来找我。他这次没有叫上慕盍一块来,一个人爬上墙头,像个大姑娘般扭捏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明天就走了。”
我听了也有些难过,我这小院子因为他们两人热闹了这么多天,如今又要恢复往日的安静了,还真有些不适应。
一难过我便不想跟他说话了,慢慢地拿了书走进房中。
“喂——”他慌忙叫住我,加快了语速道:“我明年这个时候还来找你玩,你等我!”
我再回头去看时,墙头已空无一人,只有那满树梨花还在纷纷扬扬地飘落。
简枫玉回云州之后,慕盍也断断续续地来过几回,起初还会尝试着跟我搭话,后来发现我这个人是真的沉闷寡言,他也觉得索然无味。
照他的话来说,要是妘夫人见到了我,定不会再觉得他的话少。
过了一个多月,他基本已经不再来了。
当我察觉到这一点时已经整整十天没见过他了,心中也有些可惜,叹息了两天之后又把我积灰已久的棋盘拿出来了,摆在树下的石桌上与自己对弈。
春日迟迟,总要寻些事情打发时间的不是?
某天午后,墙头上有细微的响动,我仰头去看,正好对上了一双盛满了惊喜的眼睛。
我着实意外,先前还当他忘记了我这个人,去跟他众多的妹妹们玩去了。
慕盍是个棋痴,若我当初早知道这一点,肯定会拒绝与他下那一盘棋。
可惜没有早知道,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下到了晚上才回去,第二日起床打开窗一看,他已经端正地坐在那里了,如此一天天地不断重复,也不知这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其间我也尝试过故意落错棋子,想让他早赢早走人,但是慕盍的眼神好得很,把棋子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不下到最后绝不罢休。
如果说有什么事是比跟他下棋更让我后悔的,那就是我还下赢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