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最近一直阴雨连绵，天气也越来越冷，终于在这一天天空飘起了小雪花。
已经是12月8日了，还有一周学校就会放圣诞节和新年的假，假期内有个银行举办的网络金融商业竞赛要参加，卡莉姑姑和费恩过段时间去澳大利亚度假，所以初月得把姑姑养的两只小猫接过来照顾。
想到后面一堆事，早上上完课后，她便决定下午去图书馆早点将书单上的书借回来。
过完假期还有两个学期她就要本科毕业了，想要申请硕士，就得提前做准备。她想要去的学校经济学硕士申请并不容易，而且课程任务繁重，所以她找教授要了书单，想趁着假期时间做好规划。
下午上了一节小组讨论课，初月与朋友一起去了图书馆找书。
朋友是一位来自柏林的女孩，叫Mia，长得很可爱，金色的头发大大的眼睛，嘴巴也小巧好看，鼻子却有些大。她很像初月小时候跟着外婆赶庙会，在小摊上看到的芭比娃娃。
刚认识的时候Mia总喜欢盯着初月看，后来熟悉了，她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诉初月：“我觉得你很漂亮很有气质，尤其是鼻子，长得精巧好看，我最不满意的就是我的鼻子了，太大了，又有点尖，像童话里面的巫婆。”
她说着，自己把自己给逗笑了，毫不顾忌地哈哈大笑起来，声音也很大，一双美丽的眼睛弯弯的，额前的发卷一颤一颤，教室玻璃透进来的阳光给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泽，看上去更灵动了。
没有人会因为自己的鼻子像巫婆而开心成这样吧，可是她的笑声又极具感染力，惹得初月也有点想笑，但是一想到她这个笑是因为自嘲的话题，就尽力忍住了。
许久，她平复了下来，拽着初月的手说：“你好严肃呀，难道不觉得好笑吗？”
初月不知道怎么回答，说好笑好像不怎么礼貌，说不好笑也不太对。Mia却不依不饶，眨巴着眼睛望着她，像是一定要得到一个明确的回答。
初月只好如是解释说：“你的比喻很幽默，但在我们国家，朋友自嘲时跟着附和是不礼貌的行为。”
Mia点头表示理解，“这就叫做彬彬有礼对不对？”
彬彬有礼四个字她是用汉语说的，磕磕巴巴的，有些别扭，她的表情却很骄傲，微扬着下巴，一副等夸奖的样子，说：“我妈妈的朋友教过我一点中文。”
Mia跟着初月一起到图书馆，初月要找的书比较多，但是大都集中在一个区域，而Mia却纯粹像是来闲逛的，她从三楼逛到五楼，各个区域翻一翻看一看。
初月将书找的差不多了后，办理了借阅手续，坐在一楼休息区等了半天还不见Mia的踪影，顺手从旁边拿了一本杂志看。
是一本财经名人专访，很官方的问答采访录，一位人物对应的内容包括几乎占了一面的肖像照，大约有三四页。采访的问题大致雷同，都是求学经历，奋斗起家经历，最后总结了他们为事业放弃牺牲的感情生活。
有些无聊，除了因为名人效应带来的巨大销量，初月想不通这样的杂志刊出的意义是什么？
谁都清楚，成功者的道路是不可复制的，大家从这类书籍中走近名人，了解名人，目的是为了得到激励，学习他们追求梦想的精神，而不是像八卦杂志一样挖掘他们的婚恋史。
又粗略翻了几页，一个熟悉的名字赫然出现——Neil Xiao。
上面配的好像是一张会议上的照片，戴着金丝眼镜，左手压着文件，右手执笔，很自然，应该是开会时候恰好被抓拍到的。
她往后翻了一页，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将他的那篇采访看的极为认真仔细，甚至有些急切，凭着初印象，她读那些文字的时候，好像怀着某种隐约的期待，像他那样的人应该是与众不同的。
初月忽略了那些斜体加粗的提问，只挑着看他的回答。
他说：“我的受教育阶段大都是在我们国内度过的，包括大学本科，后来才来的M大商学院访学、留学……”
原来他也曾在M大学习过。
“是外界和M大给我的荣誉。”
这是他回答关于他被外界称作M大首任华人名誉校长的提问。
他说：“我以前在这边访学的时候，切身感受到M大严谨的治学态度和崇尚自由的学术风气，这里无疑是一片滋养学术精神的沃土，当时我在这里结识了好些来自我们C国的留学生，他们都很优秀……所以后来我便决定向M大捐赠资金，主要是用在我们C国留学生的留学奖学金和科研奖学金等方面……”
通篇采访，他几乎都将重点放在了教育学术和文化交流的问题上，关于个人的成长经历只有寥寥数语。
“我很幸运，成长路上虽然不可避免地遇到过一些挫折，但都是可以靠金钱解决的，所以不是什么值得讨论的问题。”
而后面的感情经历就更加的简短了。
“是的，我还年轻，相比较个人婚恋问题，我更关心人类社会的发展问题，毕竟有朋友已经在研究外太空移民的事情了。”
像是一句玩笑，初月几乎能想到他说出这句话时的样子，气定神闲，唇间勾起温润的浅笑，那双清冷的凤眼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直看到人心里去，却让人辨不明他的用意。
因着他关心人类社会发展那句话，初月莫名想起自己喜欢的一句诗——姐姐，今晚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1）。
果然商人与诗人还是不同的。
“嗨，初月，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Mia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初月冷不防吓了一跳。
她拍了下初月的肩，视线瞥了一眼初月手中的杂志，显然对两面全是字母的访谈并不感兴趣，而初月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慌慌地将杂志合上，放回了沙发边的小书架，有些心虚地问Mia：“你找到自己喜欢的书了吗？”
“什么呀，我压根也不知道自己喜欢看什么。”Mia闲闲地晃了下自己手中的一本土色封皮的书，“《西西弗神话》（2）看名字感觉是讲什么神话故事的吧，我挺喜欢的，就随手拿了。”
“这个应该是哲学类的吧？”
初月以前在读公学的时候读过，所以提醒了一句。
“啊？是吗?”Mia翻了翻，说：“算了，就当看着打发时间了。今年假期我不打算出去旅行了，有很多闲暇时间待在公寓里，晚上看这个正好，促进睡眠。”
初月无奈笑笑，起身拎起书包：“那走吧。”
两人一道出了图书馆，Mia将初月手中的几本大部头接过去，帮初月分担了下重量。
从学校北侧门出去，离初月的公寓步行十五分钟就到了，所以两人并没有坐公交，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公寓楼底下，初月看了下表，快七点钟了，便问Mia：“晚上是有空的吗？要不要上去待一会儿。”
Mia抬脚搭在台阶上，将书放在腿上一手扶着，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下计划，说：“有空，可以待到九点钟，Deven那边小组活动结束就会来接我。”
Deven是Mia刚来这边时交的男朋友。两人在一起没多久Mia就将他介绍给自己的朋友认识，所以初月也见过了，是一位长得挺帅气的K国男孩，说话容易害羞脸红。
两人的感情一直很好，但是最近听Mia抱怨似乎也发生了不少争执。原因是还有两个学期就要毕业了，Mia准备回国发展，而Deven因为家庭原因，不大可能跟她同去。
Mia为此对Deven的感情付出和真心有些质疑，Deven大概也觉得Mia有些任性，不大会考虑他的处境和感受。
“所以现在你们和好了吗？”
初月等她给Deven发了消息后，刷卡开门领着她往里走，问了一句。
Mia说：“算是和好了吧，但我总觉得委屈。是我向他妥协了，答应他再跟父母商量要不要以后留在这边。”
初月闻言皱了下眉，说：“可是你一开始的计划就是毕业后回国呀。”
“对呀，当初就是这么计划的，而且我的爸爸妈妈肯定也不会同意我留在这里。”Mia沮丧地说：“爱情真是个难解的问题，一说到分开Deven就很伤心，但是我知道他不会为了我而改变自己的计划的。”
“所以你要改变你的计划吗？”
“我也不知道。”Mia伤神地说：“要是Deven跟我不是异国就好了，或者当初我没有对他动心就好了。”
初月没有接话，这种感情问题她给不出什么建议，但是心里不太赞同Mia为爱情，轻易改变自己未来规划的行为。
“那你呢？看你总是独来独往的，没有考虑交往男朋友吗？”Mia问。
初月摇头，“暂时没有考虑。”
“为什么？”
“可能……”初月想了想，笑着说：“大概是因为我有些不招人喜欢。”
这是实话，否则她也没有办法解释外婆去世后，那一通电话打过去，只换来一份亲子鉴定和那位生物学上称之为父亲的人匆匆一天陌生的相处。
“怎么会呢？”Mia惊道：“就我所知，社团里就有好几个男孩子公然表示过对你有好感，可能是你不搭理他们，所以他们也就失去了追求的勇气。”
初月笑笑不说话，换上拖鞋，洗了手，又洗了些水果招待Mia。
Mia是个乐天派，边吃水果边聊天，不一会儿就将烦心事给忘记了。
“要吃晚饭吗？”玩了一会儿，初月说：“我可以做……”
Mia迫不及待打断她的话：“西红柿鸡蛋怎么样？上次在你这里吃过一次，好久都不能忘记。”
“好吧，我还可以给以加一道青椒土豆丝的，也很好吃。”
“那真是太棒了，亲爱的月。”
Mia开心地简直要从沙发上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