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张脸
“欢迎光临。”钟艺的声音总是一如既往的清脆甜美，我应声抬头，见到是林子走进了店里。
“哎，这么早就来了？”我开口问她。她没有直接回答，就朝店里最深处的柜台看了看，然后又对我微笑着。那是凯文负责的柜台，我心领神会，也回给她一个笑容。
前几天我约她一起吃饭，她告诉我已经正式跟凯文在一起了，还跟我分享了她工作上的近况——之前接下来的项目进展顺利，只是很快要出差两周，所以她和凯文约好要在出差前一起去温泉酒店过一个周末，享受一下“二人世界”。这也是他们正式交往后，头回两个人一起出游。凯文有了这个女朋友之后，店里同事也陆续知道了，只不过不是每个人都知道他的新女朋友就是我的闺蜜林子。
“我先走啦。”她稍等了凯文一会，两个人一起离店前，还特意笑着跟我说。
“嗯嗯，玩儿得开心。”
目送他们离去后，我看了眼时间，离闭店还有两个钟头。平时，周五的晚上店里会忙一些；但这个周末后面有个小长假，所以反而人少了。
“估计好多人都去旅行了吧。”钟艺也留意到今晚的客流反常，趁着没什么人，隔着柜台对我说。
“嗯嗯，有可能。”我回应着，环顾店内，只剩下她、我和邓昕。
王莉安升职为店长后，是邓昕和顾蕾在轮流做值班经理，今天轮到邓昕。到了盘点时，她把我和钟艺叫到一起，理清当日的销售记录后又简单说了几句，就叮嘱我们两个一起闭店。
“格格，晚上有安排吗？”钟艺一边整理柜台，一边问我。我正要回答，看见孙师傅从改制的工作室走进了店里。他见到我，像是迟疑了一下。然后拿着一小包东西，走过来几步，对我淡淡地说：
“这副对戒的剖光做完了，你收起来吧。”
“行。”
他正要走，又转回来问我：“你……怎么还在这儿？”
“啊？不然呢？”我被他突如其来这么一问，问得有点不知所措。
“我刚看邱凯文早下班了。”他继续冷冰冰地说道。
“那是，他特意找经理调的班，但……我才刚刚下班啊，钟艺也是呀。”店里同事下班时间常常会不一样，现在也并没有很晚，只是正常的关店时间。我完全被问愣了，根本不知道他的困惑从何而来。
“他不是说……早走是跟……跟他女朋友去温泉吗？”孙师傅说这话的时候，音量逐渐降低，而且几乎是半低着头的。
“对呀。”我仍然一头雾水。
“那，你为什么还在？”他重新抬起头来，言语中甚至有点生气的感觉。
“他们，去他们的啊……”我彻底被他问懵了。
钟艺看我们俩“无效沟通”了好几个回合，终于在一旁，忍不住大声说：“你们俩好费劲啊！是不是俩人都傻了？我来给你们‘翻译’一下啊——孙师傅，你是以为格格是凯文的女朋友吗，今天要提前下班，跟他一起去温泉吗？”
“啊？！”我吃惊地看着他。他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给问怔住了，呆看着我。
“他女朋友是……我姐们儿啊……”我几乎是同时面向他们俩解释着。
“哦。”孙师傅连连点头，说完这一个字，就没再多话，默默走回工作室去收拾东西了，剩下我跟钟艺面面相觑。
“格格……我觉得，孙师傅可能是喜欢你哎！”她靠得近了些，对我挤眉弄眼地说着。
“啊……根本没有的事吧……我觉得他都不怎么理我。”钟艺的大胆猜测让我感到有点难以置信。
“别人他更不理，但唯独好像挺在意你在干嘛，以及跟谁在一起的哟。”钟艺笑着轻推了我一下，“你晚上是不是没事？”
“没什么事吧。”
“那咱俩一起去做个指甲吧，我有券。”
“你怎么老有券？”我笑着问她，心里很庆幸话题转变了，不再继续陷在刚才的尴尬之中。
“哈哈哈，是我前两天在楼上喝奶茶送的，好像是新开的……”我们俩关了店，一起去洗手间换好衣服，她拿出包里的礼券瞧了眼，继续说，“不过不在咱们这个商场里。”
“我看看。”我接了过来，看了看上面的地址，虽然不在这里，但离我们也不算远；再翻过来看看正面：颜所。
颜所的装修风格与我平时会去的美甲店相比，显得更成熟些——整体都是大地色系为主，深棕浅棕掺杂着少量裸色和米色，搭配一些玫瑰金。我和钟艺来到前台，掏出了礼券递过去；前台的工作人员非常礼貌友好地接过来，帮我们简单登记后，就招呼我们坐下，给我们倒了两杯水放到面前。透明的玻璃杯中，气泡水发出细密的声响，里面浮浮沉沉的几颗切成两半的小金桔，偶尔也辗转腾挪起来。
我们俩静静地坐着，空气中能闻到淡淡的?香气。同时，能听到声音不大的音乐，婉转动听，节奏舒缓，其间还夹杂着一些像是水滴和颂钵的声响。美容院里悠然静雅的氛围，和若有若无的精油味，让我觉得整个人似乎放松了很多，不像平日里老得端端正正站在柜台后面，感觉身心都是紧绷的。
“两位美女，请进这边吧。”对面的一扇门打开，里面一个穿着浅米色制服的美甲师笑盈盈地招呼我们进去，“两位的礼券可以做单色的甲油胶，您先从色卡上挑挑颜色吧；如果要选择更复杂的款式也行，但根据具体设计和复杂程度，可能需要在礼券的基础上，再额外加钱。”
“就简单点吧，我们上班指甲也不能太花哨。”我接过色卡，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您两位是做什么工作的呀？”这时又来了一位美甲师，分别对应着我和钟艺坐好，开始给我们修剪指甲。
“我们在珠宝店卖货。”钟艺干脆地回答道。
“哎呀，那手更需要修得好看些了。我帮您挑两个典雅一些的颜色吧。”美甲师很热情，等我们在她的建议下挑好甲油胶的颜色后，又跟我们聊了一些平时工作和生活的事。
我们就这样一边闲聊一边修着指甲，我随口问道：“您这边是新开的吗？”
“对对，我们才开业不到一个月，正在酬宾。您如果现在加入会员充值办卡，还有特别优惠。我们是综合美容院，除了美甲服务以外，还有很多其它护肤美容美体项目的。”
“哦……我们考虑一下。”钟艺说完，冲我吐了个舌头。我补充道：“因为我们上班的店不在这个商场，所以其实也不常过来。”
“那辛苦您今天特意过来我们这边了，肯定给您修得满意。”美甲师的笑容并没有因为我们拒绝办卡而立即改变，依旧很热情地继续服务。
半个多钟头以后，进入了“照灯”的环节——我们俩都伸着手，把指甲放在紫外灯下照着，让甲油胶定型。虽然双手几乎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但眼睛还在东张西望。刚才一直在低头看指甲，现在才留意到这间美甲室的玻璃墙其实是单侧贴膜的，虽然从外看不到里面，但从里面仍然可以看到前台那边。我本来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正盯着外面出神，却忽然有张脸让我的眼睛重新聚焦了：
王莉安。
我赶紧转过脸对着钟艺“噗嘶”一声，然后又歪头冲向墙外，示意她往外看。她跟我一样，也正在大张着两只手给指甲“烤灯”，顺着我歪头的方向看过去，很快发现了王莉安。
“哎呀，店长为什么也在这里啊？”钟艺有点纳闷。
“我也不知道啊……”我犹豫了一下，追问她，“你说你这个礼券是从哪儿来的？”
“就是在咱们商场楼上一个店里喝奶茶送的。”
“噢！那个店是不是叫丹樱？”
“我没留意店名……但你这么一说，好像杯子和纸巾上是有樱花图案。”
这就对上了。
想必就是这么回事：这家颜所，就是先前说的那间由郑平投资的美容院，所以才会在张瑾的店里送礼券；也正因如此，我们才会在这里撞见王莉安——因为之前郑平请她来参加过开业典礼，那时估计也送了她美容券之类的。
“哎，你觉不觉得——”钟艺斜着身子，把肩膀凑过来我这边，说道，“店长看着跟平时不太一样？好像妆更浓一些，头发也卷过。按说来美容院，不都会敷敷面膜什么的，肯定妆都卸掉了，干嘛做完脸还重新化上？”
“那可能是……要去见什么人吧。”我心里已经大概猜到了原因。然而，很多“前情提要”，考虑到我还没跟钟艺熟悉到要跟她分享的程度，也就只能先随口应和着。
“嗯嗯有可能！”钟艺煞有介事地回应着，“估计是重要的人，看店长捣饬得，跟平时比都像换了张脸。”
说对了。
这个表里不一的人，本来就不只有一副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