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三明治
忒提斯如愿以偿吃上自己的三个冰淇淋球时奇犽接到了凯特的电话。
“因为忒提斯也在你那里，”简直像是故作老成般的少女声音在对面平静地叙述道，“我觉得或许有你们的帮助会更好，要来吗？”
奇犽“唔”了一声，打开冰箱拿出牛奶。
培根片在平底锅里滋滋作响，煎鸡蛋的表面有一层润泽的光。
“当然，”凯特继续说，“因为是和遗迹猎人一起合作的勘测 ，同时行动的人不会只有我们，感到不放心也是理所当然。话虽如此，这次勘测的封闭水域本身安全性很高，附近也没有什么已知的凶兽，林和豪斯会留在小镇的旅馆里，你妹妹也可以呆在那里”
奇犽又“唔”一声，倒完牛奶，拿着平底锅颠了一下，让里面的东西翻面。
“……我知道了。”他终于说，“自从奇美拉蚁之后，虽然明面上没什么声明，不过私底下猎人协会对幻兽的警惕性提高了很多吧？既然这样，凯特你还这么说了，我也相信不会有什么危险。我会问一问亚路嘉和忒提斯的意见——应该没什么问题。至于协助调查，到时候凯特自己和忒提斯说吧。”
“那真是太好了。”凯特的声音带上笑意，“你们现在是在哪里？我们在优路比安大陆的雷里克 附近，到时候就在那里汇合吧，我让斯碧娜帮你们订过来的交通票。”
奇犽一边回复一边将煎完的鸡蛋铺到烤好的面包上，有选择性地盖上培根、生菜叶和番茄片。手中的电话已经讲到尾声，奇犽侧头将手机夹住，腾出手来切堆叠得高高的面包，喊了一声忒提斯。
过一会，等奇犽挂了电话，忒提斯才端着吃完冰淇淋的碗走进来，把碗丢进水槽，又端起摆满三明治的三个盘子往外走。
奇犽像个监工一样搂着三杯牛奶慢悠悠跟在后面。
亚路嘉早就乖乖巧巧地坐在餐桌边，在忒提斯摆好三明治的时候仰起头朝她露出甜蜜的微笑道谢。
回到岸上后变回哑巴的忒提斯看起来十分感动，一举占据亚路嘉身旁的座位。
奇犽不置可否，将两杯巧克力牛奶分别放在自己和亚路嘉跟前，最后一杯草莓味的则是忒提斯的。随后，他极其顺手地用手掌托住要低头开吃的忒提斯的下巴，将自己和她的三明治换了一换。
忒提斯茫然。
“吃吧。”奇犽倒是若无其事，低头率先啃了起来。
于是忒提斯从善如流，怀着感念的心拿起三明治，在意识到手中三明治厚度与其看上去的平实外表有些不符的细微异常的瞬间，尚未来得及深思，已经一口咬下——咔擦一声，啃了满嘴新鲜嫩绿的生菜叶子。
焦咸的培根要用力咬断，撕扯的过程中又弄碎了煎蛋柔软的溏心，哪怕忒提斯在吃到一口菜叶子时就立刻张大眼望住了奇犽，这热腾腾的蛋黄往她嘴里流淌的场面中竟一时半会也腾不出空来抗议。
旁边三明治里塞了两个蛋和很多酸甜番茄片的亚路嘉也抬起头，和忒提斯一起看着奇犽叼出自己三明治里仅存的一片绿叶菜。
亚路嘉咽下嘴里的面包，开口道：“哥哥，这么吃会营养不良哦？”
奇犽囫囵吞枣地把那片菜解决了，转移注意力似的摸过遥控器打开电视：“哥哥已经是大人了，不需要吃那么多蔬菜也可以。”
“欸——”亚路嘉拖长音调，“哥哥的鼻子变长了！”
哪怕知道是玩笑，骤然被自己妹妹如此婉转谴责仍让奇犽条件反射地用手蹭过一如既往高挺的鼻梁，斜眼横了——在场三人中，问题一定不出在他身上，更不可能在亚路嘉身上——还在悉悉索索跟兔子似的咀嚼菜叶的忒提斯一眼。
忒提斯终于把经由堂堂持证猎人、揍敌客最有潜力（也最叛逆）的儿子，奇犽·揍敌客，用那双能杀人能放电的漂亮猫爪子亲自处理、伪装成正常分量的超大分量生菜咽下去，腾出一只手朝奇犽竖起食指。
“——不准玩食物！”在忒提斯面前的牛奶波动起来之前，奇犽先发制人。
‘我也是大人！’忒提斯脸上带着些微遗憾，强调道，‘我也不需要吃那么多蔬菜！’
电视中正在播报晨间新闻，奇犽在主持人平缓的嗓音中“哈”了一声：“你怎么看都……”
他这话开了个头就觉得不对，几个字越说越轻，最后盯着忒提斯那张半年以来毫无变化的脸和高度上也没什么变化的头顶陷入片刻追思。
……自己六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忒提斯的时候，她是不是就和现在长得差不多？可能脸要更小一点，身高……那时候是在海里啊，这个也看不出来……作为非人类来说倒是不让人意外，不过。
由于忒提斯和亚路嘉某方面的相似性而向来把她摆在妹位的奇犽，为以下完全合乎情理、但他此前从未考虑过的结论而稍稍震惊了一下：
难道忒提斯真的是这里最大的？
不，等下。他镇定地拿起杯子灌了一口奶。
既然生长发育迟缓，那换算成人类年龄可能还是不如我大也很正常吧？反正看这智商怎么都不像成年人啦……
嘛，当然，这种事向来也确实和年龄没关系。就像杀人的经验似的。奇犽舔了下嘴角，刚想开口问忒提斯话，就先一步被正在播放的新闻吸引了注意。
反应比忒提斯要快一点的亚路嘉跟着一起扭过头，看向电视屏幕。
画面从漫天黄沙中拉近，直至已经出现巨大缺损的城墙变得清晰可见。
“……因为环境异常，在五个月前正式成为废弃区的沙漠‘奇迹之城’以撒 ，吸引了许多研究者和探险家的目光……但近期已有多人遇害，调查组推测是有非法强盗团伙……”
几个人影从镜头中飞快闪过，随后又跑来一个。那人看上去倒是不急——也可能是因为生理受限——一瘸一拐地跑了两步，在自己的脸刚显露清晰时，手里的石块已经向无人摄像机砸了过来。
画面碎裂之前，重新出现在电视中的主持人迅速将话题引向下一条新闻。
在那个人的面孔消失之前，忒提斯的眼睛也已经盯在屏幕上了。
眼见和以撒有关的内容已经结束，奇犽漫不经心地转回目光，啃了一口自己超级蛋加肉的三明治。
亚路嘉跟忒提斯一起又看了电视一会，才挪开眼去看忒提斯。
忒提斯有些为难似的咬住嘴唇，看上去不大高兴。
奇犽三两口把手里三明治吃得差不多了，拍拍爪子。
“是当时人贩子堆里的一个吧？”他声音慢吞吞的，“当时追在我们身后的家伙之一，我有点印象——你很不喜欢他吗？”
奇犽看着忒提斯的表情和空气浮动而没有形成具体字句的水团，从鼻腔里轻轻哼出一声，双臂交叠枕在脑后，向椅背上靠去。
“那，”他顿了顿，瞥了亚路嘉一眼，才继续提议，“以后有空去打他一顿？反正看他那副样子，估计也没少被人找茬。”
亚路嘉在奇犽说点话的功夫里捧着牛奶咕咚咕咚喝下去一半，现在放平杯底，任由忒提斯保持一脸不大高兴的样子给他擦嘴。
“打一顿会不会不太好？那个叔叔是坏人吧？”亚路嘉说，“哥哥可以直接说杀掉嘛。”
“……”奇犽沉默一下，看忒提斯表情从刚刚的闷闷不乐转成震惊，立刻开始甩锅，“我就说你上次打架的距离太近了，肯定被亚路嘉看到了！”
忒提斯一手指向自己，形态不定的水团此刻终于接到命令，在她脑门上成为一个问号。
自打奇犽和小杰碰上后，已经很少直接对人类动手，更何况是和亚路嘉在一起的时候。大部分情况下猎人执照和一点杀气就能解决问题，再不济加上点小白猫自学成才——并且坚决不承认取材对象是谁——的简单精神操纵，给人留下心理阴影后会被后续报复的可能也随之降低。
——不过毕竟是带着亚路嘉，后来还加上一个忒提斯，三个看起来年龄没有某些成年人鞋码大的小孩独自行动，偶尔也会碰见一些见血的情况。
但奇犽和忒提斯向来把此类事情挡在亚路嘉视线范围外，基本分工是一方负责留在亚路嘉身边吸引他的注意，另一方在外面斗殴。
考虑到奇犽是对亚路嘉特攻，在忒提斯能展开手脚的时候当然是派她出门打架埋尸——这两者中间的步骤就不用细究了——比较方便。
虽然其实打架的总体次数不多，但介于忒提斯大部分时候脑子不太记事，奇犽这个锅甩得毫无心理压力，面对忒提斯脑门上那个大得几乎要砸下来的问号，异常笃定地反问：“不然呢？我可是很久没动手了。”
——哥哥，真不愧是变化系。
亚路嘉想。
“……”眼见忒提斯经过绞尽脑汁的思考，脑门上的问号即将变成一大段长篇大论——或者亚路嘉怀疑会不会就那样直接砸在她亲爱的哥哥头上——亚路嘉扯扯忒提斯的袖子，仰起脸问她：“所以，那个叔叔对忒提斯做了什么？”
“——拿尼加也想知道。”她又补充道。
如果说奇犽两个字是对亚路嘉特攻，那么拿尼加三个字就是对忒提斯特攻——而且在外面有人以奇犽的名义必然骗不走亚路嘉，但以拿尼加的名义未必骗不走忒提斯。
于是忒提斯正襟危坐，呈放射状闪动的大问号噗呲一声，变成了逐行的情况说明。
“——外套？”这是奇犽读完的反应，“什么外套？”
忒提斯不搭理他，耐心地等着亚路嘉逐字逐句地念完了，轻轻握起拳。
‘拿尼加满意了吗？’她问。
亚路嘉闭了闭眼，用力点头。
“嗯！”他说，“拿尼加也很理解忒提斯！”
“……喂！”奇犽立刻感觉自己被小团体排斥了。
经过快速的回忆，他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不确定地问：“你说的该不会是……那天晚上我扔给你的，黑色的那件吧？”
忒提斯这才转过头，伸出两根食指，在空气中比划出一个粗糙的猫脸形状——两只耳朵一张圆脸，被她比划得在空中留下一道心型似的水痕。
“……”奇犽沉默几秒，比起“来找我们之前你都被追杀得差点暴露，居然还惦记着件衣服？”，或者是“那衣服跳蚤市场上买的价值不超过今天喝的三杯牛奶，你记了这么久？”，最终选择另辟蹊径地眯起眼，问，“这件事，你现在才说？”
“……”忒提斯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嗯？”奇犽指节扣扣桌面，在亚路嘉眼里看起来简直就是找到一只麻雀的大猫在好整以暇地往外伸爪子。
“如果不是这次亚路嘉和拿尼加问，”奇犽继续叩击桌面，眼看忒提斯面前的水珠子字节一个个往下掉，“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
他顿了顿，“外套丢了？”
亚路嘉默默无闻地喝掉剩下半杯牛奶，端着自己的餐具站起身，决心暂时当一个不掺和哥哥干坏事的好妹妹。
而忒提斯……忒提斯用超级生菜三明治塞满了自己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