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填词句沈公子名京都,缉凶魁京兆尹胡断案
且说这沈异洵,自从落第后在这京城留住,整日只知花天酒地,也不去读那四书五经,更不管那家中营生,只顾做个纨绔。这沈异洵流连酒肆青楼,也起兴做的几首艳词靡句,教这伶人小姐唱来,倒落了好名声。
正如那词《惜春郎》唱的是:
粉黛新施才妆却,好向郎边依。西施沉鱼、贵妃羞花、共伊消得。
新填清词多女萝,可度今宵何。枉少年、覆雨翻云。共赴花心着。
这异洵也没料到,自己无心填的词竟在几日内传遍了京城的青楼瓦肆,自己的寻花问柳,竟也招了个“好风流”的雅名,这院内的伶人都想见识一下这好风流的沈公子。
且不说那失了黄金榜的苦闷,如今这沈异洵可是京城各大青楼的座上宾,这各处的老鸨都想着法的把异洵骗去留宿。这异洵也是个奇人,那艳词丽句张口就来,只惜这沈公子只在清晨题词,一入夜里,几杯酒下肚就糊涂起来,没了诗性才情,只做饮酒寻欢,于是这花楼里的小姐总是想法留他过夜,等翌日清晨再向他讨首词,也不收他银两,只当是这词抵了,可这异洵也不是个吃白食的主,总是留下些银两。这一来一回雅名便传遍了京城。真可谓是:
风尘女留风流客,却做清词引风流。
知是风流贪欢主,只当雅名传花楼。
这日异洵又在花楼寻欢,这寻花楼的花魁沉嘉与那异洵也算是旧相识,异洵饮后,在这沉嘉的闺房过了夜。这沉嘉原是那前朝陈尚书的孙女,因那陈尚书犯了重罪,判了满门抄斩,这沉嘉当时才出生未几,被判卖做官妓,后几经流转,被这花楼的老鸨买了悉心培养,才做得花魁。
这沉嘉也算是出身名门,自小就习琴棋,性格温柔,眉眼横波,却也生了几分媚态。这几个花楼里,异洵也最爱这寻香楼,正是因为这沉嘉在此,且不说这异洵是否对沉嘉有意,这沉嘉怕是已暗送春心。
翌日这沈异洵睡眼惺忪,看这身旁的沉嘉,却又动了春心,与之苟合,这沉嘉也不推脱,只是迎合。事了后,沈异洵起身穿衣,这沉嘉也在一旁收敛妆容。不曾在意这异洵提笔写的什么。待她画了峨眉,才发觉异洵已离去,只看那桌上摆着一锭银子,银子下面压着张纸,看去,是写了首《玉楼春》:
玉箫才息见娇娥,暗送横波羞对客。秀户珠帘藏伊深,时露绣眉对妆却。
玉楼枕上做神仙,共浴娇儿今宵过。一曲才消沉沉思,醒时落花无踪迹。
这沉嘉不禁夸着好词,抚琴弹曲便唱,这沉嘉的声色婉转,似春水,若黄鹂,这词写的也香艳,却不知何时惊扰了他房的睡客,径向沉嘉房中寻来。
一曲唱罢,只见那门前挤满了人,都叫彩,更有人置赏钱让这沉嘉再弹这曲。真可谓是:
留郎春宵得佳作,曲罢尽是当堂喝。
莫言君似无情种,只道侬是痴情客。
且说着异洵出了花楼,寻不得好去处,只得回了纪府,方知这沈府同来的仆人沈予寻了他一夜,正出门时遇到了回府的沈异洵,这沈予才长舒了气,二人同进纪府,这沈予说是有要紧事相禀,原是家中来信,催他早早回去。
这沈异洵看了来信,也不急着回,先禀告了外公纪洪宇,这纪洪宇却是想多留异洵几日,就找了个好由头,给沈家回信,说是给异洵安排了差事,在京城打理商铺,过几月再回。
这异洵既得了外公相助,若不去打理店铺也说不过去,却向外公讨了间铺子去打理。这纪洪宇也是欣然,便将这京城中一间卖药材的铺子交与他打理,只教他平时多去店中走动,查查账目如何,其余不必打理,照例给他开工钱。
这活计说来倒也轻松,让这异洵有了去处,不至于整日游手好闲,可这异洵哪懂术数,每日在店里只是看看账目,胡乱打几下算盘,装模作样,有客来时就翻账目,没有客时,将账本向脸上一盖,不管什么伙计,便睡去。
虽说这沈异洵对这间药铺无什么作用,却不曾想,自那异洵开始管理药铺后,来这药铺的买卖却好了起来,营收也翻了一倍。这伙计也是纳闷,不曾想多了个掌柜,这营收也多了起来。
听伙计一说,这异洵也不知缘由,便拦了几个客人询问,后来才知晓,这几个客人都是那花楼的沉嘉介绍来的。
自那日异洵留了首《玉楼春》,京城各大青楼都争相学唱,可谁也比不过那沉嘉的琴曲撩人,这一来二去,沉嘉倒是成了花楼里的名角。
这沈异洵听罢,心中暗道,却也是有几日没去寻那沉嘉了。这夜,异洵遣了仆从沈予,径上花楼寻那沉嘉而去,这沉嘉听闻沈公子来临,却是放了琴起身来迎,异洵见这沉嘉:面若桃花添秀色,目如秋水暗送波。也不顾他人,随那沉嘉进了闺房。
这夜,沉嘉闭门谢客,只与这沈公子共度良宵,任门外宾客如何撒金抛绫,也难扰二人清梦。
这夜两人却也没饮酒,只是吃茶,这沉嘉为沈公子独弹了那《玉楼春》,也引得沈公子赞不绝口,这异洵却似动了春心,被这琴声撩拨的面露红晕,听到兴处,泼墨挥毫写了词《昼夜乐》,这词是:
花楼还似初相遇,只教他、常相聚。可期幽会得欢,却惹离愁别绪,可怜楼外春已暮。伤满目,柳花飞絮。却教好风光,切莫都归去。
醒时寥落共谁诉,到而今、总相负。早知郎意难得,何不将春留住。怎知风流常向外,更是有,情寄处,日日只思量,可向郎心渡。
一曲弹罢,新词即成,这沈异洵拿着新填的词交与那沉嘉。这沉嘉看罢赞不绝口,调了琴,起曲便唱,这词写的柔婉,更是将这沉嘉唱的落了泪,谁说酒易醉人,却不知这琴曲更撩人。曲罢二人春宵共度,只教旁人羡煞。
这日沈异洵正在药铺打盹,却被店内的伙计叫醒,这异洵正揉着眼,却看面前似立着个姑娘,看清后才发觉原是那沉嘉来寻他。
这沉嘉穿着素衣,略施些粉黛,虽无往日华美,却也算是个美人儿。这异洵正纳罕,却不料这沉嘉先言语,语罢才知。这沉嘉怀了身孕,想抓服堕胎药。这异洵便追问是谁的孩子,怎料这孩子竟是自己的,使异洵大为震惊。
原是自做了《玉楼春》后,沉嘉便有了孕吐,一开始以为是吃坏了肚子,就一直未接客,只是弹琴,后来又与异洵度了春宵后,才知是怀了,
这确实惊了异洵,也不知如何,思来想去,也没给那沉嘉抓堕胎药,拉着沉嘉径去花楼寻老鸨,见着老鸨就说要为沉嘉赎身之事。这老鸨得知沉嘉有了身孕,便狮子大开口,张口就要三千两银子,这沈异洵也爽快,霎时就答应了,约定三日后交钱赎身。这老鸨一听却慌了,本想胡乱说个价,吓退这异洵,却不知这异洵出手阔绰,张口就应下。这老鸨见那异洵答应,也只能应下。
这异洵别了沉嘉老鸨就回纪府,回了纪府,便差人去柜坊取银两。这边沉嘉也不闲着,收拾着衣服首饰,等那心上人来赎。
说话间便入了夜,这夜色迷人。因有了赎身之事,这沉嘉也不抛头露面了,只在房中守着,时而抚琴时而哼曲,却不知这寻香楼来了个大主顾。
却说这陆公子来了寻香楼,只见这陆公子:
身披如意绣纹袍,脚踏铜纹绣花靴。
腰系双鱼羊脂佩,头戴赭红折上巾。
一把折扇手中握,两眉微挑笑盈盈。
是个富贵人家的打扮,且说这陆公子陆放身世,乃是京兆尹陆五良的内侄,有这层关系在,这陆放平时也是嚣张跋扈,在京城常欺男霸女,狐假虎威,横行霸道。
却说这陆公子来了寻香楼,点名要听这沉嘉的《玉楼春》,掏出一百两银子递给那老鸨,这老鸨见陆公子出手阔绰,便将他引到了沉嘉的房中,这沉嘉原是闭门谢客,可是如今寄居人下,只得应下这听曲之事。
这沉嘉调了琴,便唱起这《玉楼春》,这歌声靡靡,惹的心痒,一曲唱罢,这陆公子又求一曲,可这沉嘉说什么也不肯再唱。
这陆放,因喝了三五杯酒,急上心头,见这沉嘉不唱,掏出腰间的双鱼佩做赏,请她再唱,这沉嘉亦是不为所动。见此,这陆放心头一怒,也不听曲了,将这沉嘉扑倒在床榻就要行那苟且之事,这沉嘉不从,欲要大喊,却被陆放堵住了口,叫喊不得,这陆放也是被酒迷了心智,边打边骂,却不想这沉嘉被打的昏死过去,这陆放正看时,却发现床上满是血,以为误伤了人,束上裤子便逃窜了。
还这外面端茶的伙计见沉嘉的房门大开,前来询问如何,不曾想见到这沉嘉昏死在床榻,满是血污,抓紧叫了老鸨请来郎中。
这郎中诊脉间,沉嘉便已苏醒,只惜这腹中的胎儿却已丧了命。这郎中说只是受了惊吓,身体并无大碍,开了几副安养的方子便离去了。沉嘉只见自己满榻血污,才知那腹中的胎儿已无命,失声大哭起来。
待众人退离后,这沉嘉想不开,竟寻了条绳子系在房梁,自缢去了。待众人发现为时已晚,只剩这尸首空空。
却说这沈公子正带着那凑足的三千两白银,往那寻香楼去,路上正幻想与沉嘉共享天伦,怎料进了这寻香楼方知已是人鬼殊途,这异洵抱着沉嘉的尸首哭时,便问老鸨缘由,这老鸨谎称是那陆放硬闯闺阁,强这沉嘉,沉嘉不从,被打的昏死,醒来发现失了胎儿,悲痛自缢,绝口不提自己引那陆放来沉嘉闺阁之事。
这沈公子听罢,出了寻香楼,向人打听了这陆放的去处,回府拿了宝剑,径上那勾栏而去。
正寻时,这陆放果在此听戏,这异洵认好那陆放,拔剑便去挟他,这陆放一看这异洵拔剑而来,顿时吓得腿软,这异洵拽着陆放的衣服便问。
“你可是陆放”那异洵张口就问
“是是”这陆放被吓得瑟瑟发抖
“你可识得那寻香楼的花魁沉嘉”异洵又问
“识识得”这陆放擦了额头的冷汗回到
“我且问你,昨夜是不是你在沉嘉房中”异洵怒问
“是是我,是我让老鸨带我去寻沉嘉的”
“老鸨?你且说清楚”这异洵摁着陆放让他细说
这陆放一五一十的将这其中原委说明,这异洵也说明了自己的身份,是那沉嘉未迎门的丈夫,陆放听完自知难逃,连忙跪拜讨命,这异洵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手起剑落,只见一道鲜血直喷房梁。
手刃陆放后,这异洵正要去那寻香楼找老鸨对峙,却不料刚出来勾栏就被官差抓住,直送衙门而去。
却说这堂上的京兆尹陆五良知自己的侄儿被杀,不禁掩面而泣,让这异洵说明缘由,异洵跪在堂下,俱陈其事,正说时,老鸨却已带到。到这老鸨陈言,更是另一番说词,言这沉嘉本是风尘女子,自愿迎那陆放上门,两人交欢时不注意才失了孩子,将罪孽全推到已逝的沉嘉身上。这异洵听完,却是双拳紧握,欲打那老鸨,可怎奈被衙役按倒,双拳难出。
这陆五良听罢,当堂判了沈公子斩监后,这老鸨闻言喜不自胜,这异洵听罢,直呼冤枉。如此这沈异洵被下了大狱侯斩。
且说这纪府内纪洪宇听闻异洵被当街带走,惊诧不已,托人打听缘由,却得知外孙被判了斩监后。忙备足金银财宝,带人去访那陆五良,这陆五良见了金银,拒而不收,开口就是什么杀人偿命的道理,不管这纪洪宇怎样言说都无用,纪洪宇见此只得悻悻而归。一时间这纪洪宇也想不出什么好方法,无可奈何只得修书俱陈其事,差人送到沈府,另寻他法救这苦命的异洵。
真可谓是:
自古红颜多薄命,娼妓从良行却难。
缘浅情尽终是客,一番秋水到忘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