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陈三早就听闻蛇市大名，今日却也是第一次来，对此处物价并无什么概念。
因此杨桃问他那块红狐狸皮毛两千五百颗灵石买合适不合适时，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小姐稍候，小人去问下老爷如何？”
视线内少女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很是吃惊的样子。
摊主哟了一声，“这还要问？贵老爷方才听贵小姐说要买回去给他做围脖，还很是高兴呢。价钱什么的好商量，看小姐这么孝顺，我便让个价，两千四百，不能再少了。”
这狐狸毛是买给陛下的？
陈三忙说：“由小姐定夺。”
陛下很是疼爱小姐，给他买围脖，想必心里是无有不喜的。
杨桃展颜一笑，于是拍板买下，他掏出腰间乾坤袋来，数了灵石给摊主，香兰着手将狐狸毛小心叠好。
杨桃随意张望，仿佛不经意间目光便落在摊上，突然咦了一声，指着角落几块淡黄色牌子问道，“那是什么？”
摊主介绍道：“这是灵篁，储存灵气的容器每个篁内都存有一梁灵气，售价只要七百颗灵石。”
杨桃更是好奇，“灵气还能储存和出售？用来做什么？”
摊主笑说：“小姐是贵人，不知我等散修小民的生计。如今世道，天地灵气聚于灵矿，灵矿又是豪门世家专属……”
见他正要滔滔不绝，陈三忙打断他的话头对杨桃说：“小姐，老爷正在街口等我们。您若还想买什么，小的陪您去。”
杨桃啊了一声，目光似粘在了那几个灵篁上，“可是这灵篁……”
陈三突然有些懂为何主上要丢下小姐自己在街口等了。
“买便是了。”
杨桃先是一喜，继而又觉不足：“可我不知有何用处，如何使用。”
陈三很干脆地打开乾坤袋：“小的知道，路上为小姐细说。”
细说起来，陈三其实也曾经用过类似灵篁的东西，道门将那东西叫灵简。
灵篁与灵简名字不同，材质却大差不差，用途也并无区别。
都是给修士短期补充灵气所用。
柔然国的巫修与中原道门的修士，有很大区别。
金丹境以下的巫修，靠借力与通灵晋升境界，金丹境以上才靠自身吸纳灵气提升修为。
所谓借力，借外来之力；所谓通灵，通妖鬼神魔之灵。
金丹境以下的巫修们习惯汲纳他人灵气或者直接吸收灵石，用灵气施放通灵咒术，召唤妖鬼神魔与其沟通，叩问心得，磨炼道心。
而中原道门修士始终注重自身吸纳灵气，淬炼灵台。
他们只在紧急或者必要情况下，偶尔使用灵简。
也正因修炼方法的不同，相比之下，巫修们修炼的速度比道修快，但是上限却远不如道修。
许多人金丹过后便进入五衰之期，没有飞升的希望，灵气除了用来施术斗法，没有其他用途，倒不如灌入灵篁出售，换取一些灵石。
杨桃颇为遗憾说道：“这么说来，这灵篁还得是巫修且要会通灵才能用得？陈三大哥，你会通灵吗？”
陈三道：“通灵术是巫修功法，我不敢习练，是以并不熟悉。巫道并举易招天谴，于修行无益。”
杨桃：“那你知道灵相面具吗？这似乎也是巫修专有。”
陈三道：“略有耳闻，似乎是用在奴隶身上。”
杨桃哦了一声：“这巫修道修门道真多，我听得头疼。”
陈三笑说：“若是找一个好师父尽心地教，便也不太繁杂。小的便是缺了师门教导，是以才……小姐小心！”
他正说着话，迎面来一人，只见小姐因扭头与他说话，竟一头碰了上去，他忙一个箭步上前，将那人拉开。
饶是如此，小姐却像已经与那人撞上，哎哟一声，香兰惊问有没有伤着，陈三紧紧抓住那人不放，那人怒道：“你家小姐自己走上来的，我这都没碰上她呢，想讹人吗？”
陈三大怒，手下用力，几乎要将那人胳膊扯下来，杨桃忙劝解一番，于是陈□□复确认无事后才放那人离开。
杨桃轻拍心口，长吁了一口气：“算了，这边好像也没什么新鲜东西了，走吧。去别处看看。”
于是陈三适时提议去北区好的店铺逛逛，杨桃正有此意，便欣然同意，出了清水街，与李元德会合，一起向流芳大道而来。
流芳大道上，楼阁馆舍，鳞次栉比，雕梁画栋，精美异常，连街面上行走的人，几乎个个都衣着整洁，腰玄宝袋，气度从容，龙行虎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香，似花香，似酒气，沉浸其中，浑身舒泰，好似来到仙境一般。
杨桃动了动鼻子，辨认着这股气息，突然道：“这味道好像七星锦。”
李元德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暗暗皱眉，越发不喜。此女于待人接物上愚钝至极，在毒药毒丹兽皮之类邪物方面却兴趣浓厚，果真是鼠蚁蛇蛙之辈。
也不知杜雪岚能信这是他亲生女儿吗？
她若信了，怕是会更加看他不起吧？
香兰问道：“小姐，七星锦这名儿好熟悉，奴婢听着耳熟？”
杨桃道：“就是方才在清水街看见的断肠毒药啊。你忘记了？”
原来是毒药！香兰伸了一下舌头，不敢接口。
生怕她再别出心裁要去看毒药毒丹，耽搁时间，李元德便道：
“你饿了么？也差不多该用午膳了。我们去前面那天香楼坐坐，用些饭食再出来采买。”
“父亲不用担心，我不饿，”少女体谅地说，停下脚步，东张西望，最后转头看向路旁一家卖法衣道袍的店铺，上下打量一番，说：
“我能进去看看吗？”
罢了，看法衣道袍，总好过看毒药毒丹。
李元德咬着后槽牙，扯出一丝笑：“当然可以。去吧，想要什么买便是了。”
于是杨桃便带着香兰入内去了，店内伙计见他们气质高贵，打扮不俗，忙叫了女伙计来招呼女客，将李元德请到堂上客座喝茶休息。
这一坐，便是好久。李元德等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开始焦躁起来，杨桃才与香兰出来，说什么衣服都没看上。
出得店来，没走几步，又瞅见一家法衣道袍店。杨桃便又挪不动步，想进去看看。好在这一次并没有耽搁太久，也就一炷香功夫就出来了。依旧什么都不入眼。
就这样，他们花了半个多时辰，才将整条流芳大道的六家衣裳店给逛完。
此时日头已经过正午。一行人都面有疲色。
“你饿了吗？”李元德强忍心头焦躁，和声问。
最初发现此女，他以为是上苍派来助他成就伟业的天使，这几日相处下来，他觉得她是地狱跑出来的磋磨他身心的魔头。
谁能想象一个真命天子，一国之主，竟然蹲在街上等着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农妇付钱买衣服？
奇怪了，怎么杜雪岚竟然到现在还没发现他安放在宫里的傀儡？
难道那城主果真是她的耳目？
他的思绪犹如生出翅膀的野马，满天乱跑。
杨桃不易察觉地瞥了他一眼，然后乖巧道：“真有些饿了。父亲等我等得辛苦，一会儿我给您捶捶背。”
李元德木然道：“无妨。我一直坐着，倒是还好。”
陈三忙请示：“老爷，前面有一家德祐酒楼，去那边用餐如何？”
“甚好。”
于是一行人便进了德祐酒楼，已过午膳时间，店内食客却依旧不少，都是刚用了饭闲坐喝茶听书的。
台上说书先生正说到精彩处，他显然也是修士，身后半空悬浮着他施法变出来的故事主人公的幻影，一个批盖头的窈窕新娘和一个板着脸的俊俏新郎官。
小二将他们请上楼，问他们是要包厢还是要坐外头听书，李元德说听书，杨桃也想坐包厢不好行动，坐外头场地更加宽阔，于是便落了座，点了酒菜。
香兰陈三侍立两旁。
“想那瑶池仙子本是一番好意，却被他这般冷落，当即便着了恼，把盖头摘了，大骂道……”
说书先生声若洪钟，抑扬顿挫，说到此处，情绪昂扬，霍然而起，讲台边那悬浮在空中的新娘应声将盖头掀了，露出妩媚面容，柳眉倒竖，神色恼怒。
他正要舒展声量好生表演一番，目光一转，却见暗处有人举手示意，正是昨日买通他的人，故而不得不临场收势：“欲知如何痛骂，，且听下回分解。”
半空那新娘幻影却是早已设好的幻影傀儡，不与他同步，兀自红唇一张一合，无声地动个不停。
台下看客俱都是修为在身，来历不小，登时哗然起哄。
“痛骂便痛骂了，还等下回……”
“开弓哪有半路箭，飞升岂能叫天等？”
“兀那老儿，这等不干脆的烂尾破事你也干得？信不信将你营生家伙砸了？”
说书先生忙施法将两个幻影都收了，连连陪笑致歉，拱手作揖：“抱歉抱歉，在下昨日多喝了两杯酒，将词忘了，为表歉意，在下加说一场，分文不取！”
“若不好听，还得再加！”
“是是是！在下下面要说的主人公，来头不小，曾是五大武帝之一，先炎火宫宫主，堂堂破煞真君范岩是也。”
说书先生将手一挥，白光闪过，一个披甲男人现于半空，只见他浓眉凤眼，身材魁梧，神态威严，手执雪亮长剑，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在下要说的故事，便是范真君的生平事迹之一，义薄云天破炉鼎，气冲云霄焚邪修，”
杨桃眼皮一跳。
难怪三番几次要来吃饭，原来根本就是准备给她做一出好戏，专门这里等着她呢。
做戏便做戏，也不搞得像一点。
这披甲男人才四十来岁，他师父白发白眉白胡子，妥妥一个老头子，哪有这么威风。且观此人眉眼，跟师父也毫无相像之处。
台上说书先生开始表演：“却说那范真君在焚毁炎火宫，退隐山灵前，也是一方霸主……”
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将手往脖颈上随便一模，突然变了脸色，失声道：“吊坠丢了！”
李元德看了过来，她站了起来，神色惊恐：“父亲，那琥珀吊坠丢了。”
李元德一怔，他差点都要想不起来那东西了，于是沉声道：“别急，好好想想会丢在哪了。”
杨桃带着哭腔：“想不起来。方才在清水街与人撞了一下，会不会丢那里了。不对，试穿衣裳时候好像还在，不对，好像不在……”
越说越着急，恨不能拿手捶自己头的样子，“我现在便去找！”
“慢着！”李元德不易察觉地看一眼楼下，说书先生刚将范岩生平简略介绍完，为了让她听这场书，已经费了半天功夫，这时候怎能让她跑出去找吊坠？
于是他吩咐陈三：“你跑得快，你去方才小姐走过的地方找找，仔细点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