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正义与邪恶向来是对立的两个阵营,对东京的救世主,号称平成的福尔摩斯的工藤新一来讲,毫无疑问是与邪恶为代表的黑暗组织势不两立的。可若是他亲近的人与之有什么联系,那么这将是一个巨大的谈资。
现在的警视厅正津津乐道这个刚发生的“趣事”。对于宫野志保这个他从美国带回来的未婚妻到底是善是恶,警视厅的警员们议论纷纷,因为在搜罗到的零碎信息里已经可以看出,她起码是处在一个可以称为灰色地带的人,至少在背景上不是绝对的清白。不过这只是在他们谈及宫野志保需要衡量她品性时才会提到的问题。既然是闲聊,关注点就不会那么的严肃,尤其是有点可谈的时候。众人更多的还是关注着由前些时她与Vermouth 的那场对话得知的惊天八卦——她和工藤新一的关系是恶意拆散了工藤和青梅竹马的毛利兰才得逞的。
毛利兰作为警视厅的新任警花,长得清纯漂亮,空手道也了得,更重要的是心地十分善良,为人真诚热情,绝非是在人前装模作态的那种,新老同事都很喜欢她。出于公理心,许多警员都一致替她骂起宫野志保不要脸,平白毁了一对纯洁的青春校园恋情。也有少数女警员是嘴上附和着,心里却暗暗羡慕,她们心底也有求而不得的人,宫野志保做到了她们做不到的事。而男警员很多也是羡慕着,他们是羡慕工藤新一艳福不浅。毛利兰已经属于警视厅内够漂亮的美女了,可惜早在警察学校时就名花有了主,而宫野志保更是少见型的混血大美女。像这种冰山美人必定心高气傲难以驾驭,工藤新一竟有本事让其投怀送抱。而这时部分头脑活泛的则像终于反应过来了,恍然大悟一番,宫野志保过去可是和那个即将要攻克的黑衣组织有关联,这样恐怖背景下出来的女人难道会是出于爱,而不是由于某些原因才甘愿主动委身工藤的?美人计,古往今来都是对付男人的必杀器,看工藤现在这副拼命加班都掩盖不住的魂不守舍的样子,连聪明如关东名侦探也不例外,想到这里他们开始同情起工藤。故事中的细节在交谈中不断变更着。
工藤新一知道他们背地一直在议论他和灰原的事,甚至把无辜的兰都牵扯进去了,而这些他从来没在明面上应对过,因此便没有再去理会。因为他已经发现,他们仅仅只是谈论着这些私事,评价它,甚至由它延伸到一些社会性上共同的话题。但是与热烈的态度相反的,面对当事人,却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不知道情况这样的态度来对待他。没有人过来真正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是持着怎样的想法,有什么打算,也就是表明了他们并不在意他真实的态度和心境。这股轻蔑的残酷是他最为不能接受的,而且时常联想起灰原在出走前最后向他显示出的那种轻蔑和讥讽的神情,能使他异常的愤怒和痛苦,仿佛他犯了什么滔天大错。如果细想其带来的恶意和冷意简直就要影响正常的情绪,因此工藤新一便在心底慢慢调节,筑起了一道墙,把他们都放在了服部平次、阿笠博士等人以外他心中不重要的位置,这能使他好受许多。他依然进行他手头的工作,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和这些同事融洽的共着事。
和这段时间一样,回家的途中天已全黑,没有高峰期的车流,他依然将车速控制在四十公里以下,慢慢悠悠地轧回去。停好车后他先查看了下院墙外信箱里的信件,然后才开门进屋,来到沙发边坐下,解开衣领扣子,脱掉皮鞋躺下来。
屋里很闷,厚实的实木家具散发的木质特有的气味积满了屋子,虽然不刺鼻,却也不算好闻。但他懒得起身去开窗,继续躺着,盯着天花板看。无论加班到多晚,他最终还是要回到这里。之前是为了躲避灰原,现在倒是像在躲避没她的境况。他自嘲着坐起身,拿起茶几上的几片面包填肚子。手机铃响了,他放下面包,语气上不带任何情绪的接起电话。
对方传来熟悉的声音:“工藤?我是服部。”
他像生理性的神经触动,咧开了嘴角,“我知道,有什么事吗?”
“你怎么啦,语气怪怪的?是志保做什么了吗,给FBI递消息之类的?”服部平次立即为好朋友想象出了一连串的可能,关切地问。
“她走了。”
“什么!你找她说开了?”
“是Vermouth ……也差不多吧,她什么都跟我讲了,然后就走了,戒指也脱了。”
“你还是舍不得她。”服部平次沉默了一下,说:“其实她也不像是会害你的样子,我看着是这样。……黑衣组织呢?FBI那边有给新的消息吗?”
“还没,布莱克和赤井秀一还没回来。”
“会不会有事?需要我再过来吗?”
“你一个大阪警府的警视怎么好老往东京跑,放心吧不会的,FBI总不至于恼羞成怒到要把我给灭口。”
“喂,你家伙有没有良心,我是关心你才这样。”
“那么多谢服部警视的关心,我要休息了,再见。”
挂掉电话后他将咬剩的面包吃完,又默默干坐了会儿,上楼去到书房。
窗外的夜空月光微弱,丝丝寒气从缝隙中钻进来,掺进室内冰冷的空气中。书桌上的台灯下,那枚被摘下的钻戒正搁在上面,此刻他正凝视着手头的一张相片。这是她仅有的留下的几处痕迹,其余全部在出走前被处理掉了。真够绝情的,他无奈地苦笑。
这是当年他们订婚不久在洛杉矶的家中拍摄的合照,本来是此次回来带给博士的,结果阴错阳差被他给塞到了钱包的夹层里落下了。相片里灰原坐在椅子上,身着幽绿的长裙,衬得本就白净的肌肤愈显疑幻疑真,一头棕发全部卷着,蓬松的搭在面颊两侧,倒有点看不真切她偏亚洲人的面容。而他则是一身深蓝的西装,立于她身旁,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搭在其身后的椅背上,虚笼着她。
他望着相片里娴雅端坐的灰原,不禁搜寻起记忆中她对自己的样子。初次相见,还是孩童模样的她为惊吓自己而作的戏耍,平日相处时有意无意的注视、调侃还有肯定,后来他们去了美国,他们恢复了成人身躯,她带着不忍却总是温和含笑的相伴。再后来他们又回来了,关系却渐行渐远,冰冷对立,而就在她离开的前夜,在这书房的沙发上,她对自己讥讽的神情,那些刺激他的话语,还有争执之后的呜咽。不同的面孔,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既然和我在一起令你是如此痛苦……”灰原那几欲崩溃的模样,只差嚎啕大哭起来。记忆中她一向冷静且镇定,极少会流露如此强烈脆弱的样子。唯一有印象的还是那次,为了她姐姐,当时他们还是小孩模样的情形下灰原抓着他放声大哭。“你这么有推理能力,为什么没有救下我姐姐……”那大概是她第一次的情绪爆发了。她确实没有平时表现的那么坚强。
在灰原刚承认告知她所做的行径时他是真动了怒,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恨一个女人——操控了他的人生。
本能地他想到了可以去找兰坦白一切,然后祈求她原谅,取消和新出智明的婚约并重新接受自己。可是不知为何,当他有了如此打算后,脑海里竟浮现出灰原离开前漠然冷笑着看他的模样,了然于胸的讽态,挥之不去,令他心中作痛。
灰原对他是有真感情的。她离开前对自己那倨傲敌对的神情话语,他并不相信里面不曾包含着对他的情绪与怨忿。这个曾经与他命运交织在一起的女人,在逐渐恢复冷静之下,他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反感她,以至于要真的把她排除在自己的人生之外。多日以来他的心早已慢慢松动,恨意根本没那么浓了,甚至还有些想念。工藤新一气着放下相片,抓了抓头发。
“从我的脑袋里离开!”他气苦的在心中喊道。
当晚他做了个梦,他终于结婚了,好像是和兰,又好像是和灰原,因为记得女儿的名字叫爱子,因此他推想应该是和灰原,只是像记忆的混乱,他总觉得又像是和兰。是在加州生活,他好像过得很快乐美满。可是总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这是假的,他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幸福的日子不假,可是愉悦的表情下暗藏的苦闷同样的不假,他觉得自己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快乐。难道“假的”是指这个吗?不知到了什么时候,他们又有了个儿子,只是他怎么也想不起名字,却又清楚的记得是有希子给取的小名。一个明媚的白天他躺在椅床上,灰原趴在他怀里给他读最爱的福尔摩斯,一对儿女就在一旁的垫子上嬉闹,爱子在纠正弟弟的发音。突然他像失重了,陷于了巨大的恐惧中,而灰原像没发现,还在一字一句的读着,他大叫,却发现叫不出声。然后场景更改了,他中了弹浑身是血的从病床上醒来,一个半大的孩子叫他叔叔,旁边哭的虚脱叫着他名字的女人是兰!他陡然清醒了过来,他跟灰原根本没结婚,她在自己那次无言的敌对后离去了,兰在和新出智明成婚后有了孩子,但是新出智明在一次遭遇中不幸被黑暗组织杀害了,他便和兰重新走到了一起,还接纳了她的儿子。可是为什么,他记起了在中弹前被Vodka告知,他在美国的时候看到过灰原,她还有一个长着黑头发的亚洲面孔的女儿,有趣的是她的丈夫明明是个金发碧眼的爱尔兰裔!他就这样死了,急匆匆飘回到美国,来到加州他们的家,却是空空如也的屋子,又前往新泽西她出生的故居,然而屋主早已换了人。终于他在靠近华盛顿的弗吉尼亚州一条街道上找到了她们,可是那个小姑娘却是个酷似洋娃娃的小丫头,而灰原穿着深红色的大衣,戴着同款帽子,手里拿着闪着荧光的圣诞树棒条,完全看不出以往的痕迹,全然一位举止优雅的陌生女人,她正用英语叫着女儿路易莎,Vodka在他临终前骗了他!那么他的女儿爱子呢?灰原怎么能这么心安自得的嫁给别人?到底什么是假的?……
临近清晨时工藤新一醒了过来,近乎虚脱的擦了擦一头的冷汗,从心底庆幸这一切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