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门
又柳刚准备出声,车帘掀开,神尘拿着又柳在京中买的料石粉。
“前些时日耽误了,没来得及处理。你的颜料还够用吗?”
“不够,不过无妨,后面的画等回去后设色便是。”
“嗯。”神尘看见又柳拿着画册,“怎么了?”
“想让法师看看我最近的画,毕竟是画给慧可看,若有要改进的地方,我在交给慧可前也能改好。”
神尘打开又柳的画册,诧然看着画中内容,又柳是从释迦牟尼佛拈花微笑画起。
画中处处是她的巧思,灵山一草一叶都似开了天智,泛着灵俏。
仙山云雾飘渺,佛祖明见万里,仙神鹤骨松姿。
神尘不禁向后翻去,天上人间风格迥异,可相同的故事背景,在又柳画笔下没有任何重复的铺陈。
神尘沉默地向后翻看,慧可给又柳的那本书他已通读过不少次,心中都能默诵每个故事下一篇要讲什么。
可即便如此,他也难免沉浸手上画册中,在京中时,他便知道又柳作画的天赋异禀,对细节的描摹细腻独到。
这一次,更为她天空海阔的思路惊异。
又柳歪着脑袋,看神尘将画册翻过一页又一页,却始终没出声不免紧张,“不太行嘛?”
神尘失笑,“是小僧没资格指点。姑娘画技高超,用色独到,在小僧看来,已经没什么能在改进的地方。”
又柳眼底晶亮,很是开心神尘的称赞,
“法师夸我的话,只能信六分。你说话总留余地,其实我也知道,我细节处的勾勒还是一团糟。”说着,又柳低头指向画上一角,
“这里就不能细看。”
又柳垂首时,纤长的后颈被衣领挡住的部分显露出来,刚才神尘看画时她不自觉地贴近,神尘轻易便看清楚她领口下乌青的抓痕,与她颈后的皮肤分界明显。
神尘一时忘了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开口时温热的气息洒在又柳后颈,“昨夜小僧去你房中了?”
又柳快速耸肩打颤,热意泛开的后颈传来陌生的酥痒。
神尘看见又柳的动作,意识到两人过于亲密的距离,念了声佛号,“得罪。”
神尘不自然的神态反倒让又柳起了玩味,她笑得狡黠,“不得罪。”
“你昨夜应该叫醒小僧。”神尘想着她后颈的痕迹,看着实在严重,眉头皱起。
“可我听说梦行的人不能叫,叫了就回不了魂。”
“不会。若有下次,你直接叫醒我。”
倒也不会有下次了,此地到云台寺五天日程,到了山下两人便能分开。
“好,法师,梦行的时候发生的一切,你都记不起来吗?”
又柳如此问,倒让神尘担心自己做了出格的事。
谵妄之疾发作时,他做的一切都基于当时的记忆,昨夜的做过什么他想不起来了,约莫是和柔安有关,他应该没做什么别的。
“嗯,小僧对昨夜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昨夜,可是我做什么了?”
又柳还是第一次看见神尘紧张样子,本想胡编乱造,让神尘误会,让两人之间的相处更微妙。
想了想又觉得不差这么一次机会,于是只抚了抚后颈,“没有,就是颈后被抓的有些酸疼。”
“对不住。小僧那里有伤药,我去给你取药油。”神尘将画册还给又柳,去了屋内。
又柳放下手,其实后颈并没有多疼只是看着严重。
又柳走到他房门外时,神尘已经拿着药油走出来。
神尘将药油递给她,又柳看着药瓶,灵光一现,对回到寺前这几日有了安排。
“多谢法师,天色不早,你早些休息。”
“嗯。”
又柳回到屋内后,便将药油放在一旁。
盥漱后,又柳躺在床上,那药油是个增加她和神尘接触的引子,她身上的淤青一般都在第二、三天看着最严重。
正好是她和神尘在路上的日子,到时候她装装疼,就可以骗神尘帮她擦药油了。
又柳现在对于增加两人接触的事情做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又柳攥着被角翻身侧睡,三位姑姑在京中的那些担忧现在看来都是多余的,很多事情都是水到渠成的。
她觉得自己虽然不够娇俏,但坏心眼还是挺多的。
又柳笑起来,骗神尘法师又容易,又好玩。
他也不是一直都那么淡然自持嘛,误以为自己做了出格的事时,也会有迹可循。
又柳想到这,就止不住笑意。
她又翻了个身平躺着,睡意迟迟不来。
又柳闭上眼又睁开,突然从刚才的兴奋劲里回神,思绪宁静下来,抓住脑中一根若有似无的线。
小如意今日说的那句“神尘师父什么都不喜欢。”此刻在她耳边响起。
刚才的雀跃寻到了缘由。
又柳的呼吸慢慢平静下来,神尘的样子浮现在虚空中。
又柳回想神尘的笑脸,看着虚空中那人嘴角浮起的弧度,并掌慢慢抬手,挡住虚空中那张脸眼下的部分,只露出那双似乎含笑的眼。
眼底是无波古井水,隐匿一切。
又柳放下手,虚空中浮现的画面随之消散,像他本人一般缥缈隐去。
如意说的神尘什么都不喜欢,其实是他什么都不在意,他伪装的笑意后除了疏离,更多是他无所谓的游离。
又柳的目光凝住,神尘离所有人都很远。
脚底窜出一阵风,又柳正将脚放进被窝,就听到隔壁门扉扇动的声响,神尘的脚步声传出,他去了院中。
他又睡不着了吗?
又柳坐起身,凝神听着隔壁响动。
过了一会,门扉再次扇动,神尘从院中回来,又一缕风送到又柳发间,发丝荡在又柳胸前。
又柳转头看向床脚,风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隔壁的房门开合,此处却有风......
又柳双眼一亮,看着床脚的木柜,伸手探进柜子和墙壁间的缝隙中。
果不其然,柜子后有道矮小木门,连接着她和神尘的房间。
又柳蹑手蹑脚下床,挡在门前的柜子里面没放什么东西,又柳把住柜子一角,抿唇一使力柜子便被抬起。
又柳小心翼翼地动作,将柜子慢慢挪开,斜放着。
两屋之间的小门完全露出来,门栓在她这边,是向里开的。
又柳喜上眉梢。
简直是天助她也,想来神尘不会彻夜不寐,她可以蹲守到明早,看看神尘是否会像宋三信中所说,有一些难以启齿的隐疾。
隔壁的光亮透过门缝照进又柳屋内,又柳看了一眼,神尘坐在灯下译经书,他下笔很快,又柳看见神尘每次都是大略扫一遍书页便下笔,似乎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看了一会,屋外传来更声,又柳打了个哈欠,困意涌来。
隔壁屋内神尘一点没有要熄灯上榻的意思,又柳撑着眼皮向床上看去。
距离寅末尚有几个时辰,大可以先打会盹吧。
打盹的想法一来,又柳便蹲守不住,蹑着步子上床,头靠床脚歇下。
第一声鸡鸣响起,又柳强睁开困涩的双眼。
她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起身走到床尾,简单挽起发,透过门缝向隔壁看去。
门缝中能看到的东西有限,又柳只能看见床头的一小部分,被子鼓着。
估摸着神尘睡得正熟,她小心翼翼推开门闩,开门向床边走去。
又柳做贼心虚,只想速战速决,死死盯着床榻中段,一点眼神都没往别地分。
她猫着步子,只差一步了。
她伸出左手,跃跃欲试。走完最后一步,眼见双手就要抓住被边,掀开被子一探神尘是否有男子雄风。
身后突然想起熟悉的声音,“又柳?”
又柳浑身一僵,定在原地。
神尘穿戴整齐走到她身旁,目光扫过又柳跃跃欲试的双手。
他方才正准备将经书放回上车,听到屋内小门处的声响,停住步子。
他看见小门被打开,又柳全神贯注盯着他的床榻,一路鬼鬼祟祟地向他床上走去。
“你做什么?”
又柳不敢让神尘看见自己的神色,侧头躲开神尘的目光,入目正好是他的床榻。
“又柳?”
神尘刚说完,身旁的人直挺挺向他床上一倒,碰的一声响后,顺势向内一滚,面墙睡去,鼻间发出浅浅的鼾声。
身后一直没传来神尘离开的脚步声,又柳咬唇暗骂自己蠢笨,她刚才倒的时候压到了左手,现在左手又痛又麻,浑身别扭。
也不知道神尘在干什么,他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图,又柳隐约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紧张得气短,呼吸都不受控的粗重起来,又柳觉得自己快装不下去了。
正打算转身,身后脚步声传来,又柳按耐住动作,接着是开门声。
直到脚步声走远,又柳翻身平躺在榻上,捂着左臂大口喘息。
出师不捷呐,她捂着脸叹了口气。
先不说一会要忍着尴尬装作若无其事,今日一事后神尘定然要防备她。
愁啊,又柳放下手。
愣神想了一会,她又有了主意。其实不探也罢,习武之人体魄强健,神尘定然没有隐疾,下次时机合适她直接上手试试软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