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安青儿带着小豆回去后就在屋子里找着什么。
杨五谷招呼小豆过来,“手指头还疼吗?”
“不疼了。”小豆蹲在地上看着爸爸继续弄砖头。
伸出手指头戳戳脏兮兮的砖头,小豆好奇问,“爸爸,你不和我一起住了吗?”
“对啊,不和你们一起住了,你不是不喜欢我吗?”杨五谷哼哼着笑了声,“我来了几个月就睡了几个月的板凳桌椅,小兔崽子。”
小豆和安青儿睡在小豆的小房间,而以前寒叔寒婶的房间一直锁着,小豆也不让杨五谷住进去。
“我就把屋子修在你们前头,怎么样?”杨五谷问她。
“好哇,”小豆迈着步子一步一步地从院子前头走到堂屋的走廊下量着,她不知道具体有多远,但她走着走着觉得一点也不远,“爸爸,好近啊,你住在新屋子里以后我们还可以一起吃饭。”
小豆本来还担心爸爸要住到其他地方去,如今知道爸爸新修的小屋子这么近,小豆欢快地蹦跶着。
“小豆,妈妈还你钱。”安青儿终于从屋子里出来,随即拿出几张票子给了小豆。
小豆还没说什么,杨五谷猛地从前面跑了过来把安青儿拉走,“你干什么呢?什么叫还她钱?”
“咱们以前向胖婶借粮,后来胖婶儿子闹了一场,是小豆替我们还的粮食,你还记得吗?”安青儿脸色不好地问。
杨五谷点点头,“记得啊。”
“所以啊,我们要还给小豆钱。”安青儿抿抿嘴说道。
“.…………你傻了啊?”杨五谷去摸安青儿的额头。
安青儿打断杨五谷的手,“我不管,反正我要把钱还给小豆。”
安青儿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你都不知道生产队这些人怎么看我。”
一个个眼神里都是瞧不起,安青儿早就受不了了。
“刚才胖婶遇到小豆了还阴阳怪气地讽刺了我几句,话里话外都是我没把小豆看好所以让小豆受伤了,”安青儿抹抹眼泪,“咱们做父母的也不能吃孩子的软饭。”
“你说话别这么难听,什么叫做吃孩子的软饭,那我们这几个月对小豆还不好吗?谁给她做饭吃?谁给她洗衣服洗鞋?谁照顾的她?不都是咱们吗?”杨五谷越说越烦躁,他怎么就吃软饭了?
安青儿没好气地白了杨五谷一眼,“给小豆做饭吃给小豆洗衣,甚至照顾小豆,那都是咱们坐父母的应该的。你啊你,二十四五的年纪了,还没有当父母的自觉性。”
这最后一句话直接将杨五谷怼得没法说,杨五谷确实没有当父亲的自觉性,实话说,他和小豆相处时间不长,凭借着血脉的力量愿意对小豆好,但说起来也没真把那孩子放在心上。
杨五谷把自己当做小豆的长辈去照顾她,却没把自己当做小豆的父亲,父亲,是要尽责任的,而杨五谷一直没想过要对小豆尽什么责。
反应过来这一切,杨五谷有些心虚,他还没进入父亲的角色,而安青儿早已经进入了母亲的角色。
“你……唉,一码事归一码事,你说的事和还钱没关系啊。”杨五谷自觉不欠小豆什么,他这几个月给小豆也买了很多好吃的,那不都抵消了吗。
“我说的就是一码事,孩子这么小,咱们照顾她应该的,可她不应该给咱们还债,”安青儿坚持要给小豆钱,“小豆以前懂事地给咱们还了钱,这笔钱咱们该还回去。”
“可是……,”杨五谷也不是小气,他是实在太穷了,大方不起来,“我在码头上累死累活也就这点钱。”
“你放心吧,小豆那么懂事不会真的要你的钱,”安青儿安慰,“她一个小孩子又没有花钱的地方,有了钱还不是交给我替她保管。”
杨五谷听了这话也觉得有道理,于是乎,俩人大方地走到小豆面前,拿出钱交给小豆,“小豆,我和你爸几个月前刚来这里时找胖婶借了口粮,最后是你把这笔债还上的。现在你爸爸在码头上能挣钱了,我和你爸爸都把这钱还你,好不好?”
小豆拿过钱,小心翼翼地把钱放进小军跨包里,甜甜地对爸爸妈妈笑着,“太好啦!谢谢爸爸妈妈。”
“.……………”杨五谷愣住。
“小豆,你、你真的收下了?”杨五谷喉咙发紧,不可置信地问。
小豆一脸疑惑,当然要收下,爸爸怎么这么蠢,问这种怪问题。
杨五谷又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安青儿,
“你不是说小豆不会要我们的钱吗?你不是说就做做样子吗?”
安青儿懵了几秒随即忍不住笑,她也不知道小豆会这样,“算了,反正钱给女儿花和自己花没区别。”
小豆有了钱就在自家柜台买了钙奶饼干。
这种饼干小孩子都爱吃,小豆跑去贺家分给哥哥姐姐妹妹们各两块。
贺家,来看女儿的罗婶见了不由得感慨了句,“小豆这孩子花钱还真不含糊。”
生产队里还没见过这么大手大脚买零食的孩子,
“我家星儿懂事多了,从不乱花钱。”莲花也暗戳戳说小豆坏话。
罗婶也赞同女儿的说法,“以后安青儿要是嫁给了大宇,得让大宇好好管教小豆这孩子。”
大宇就是罗婶给安青儿介绍的那个相亲对象。
罗婶还没放弃说亲的事,虽说安青儿表示反感,可好女怕缠郎,罗婶觉得只要死缠乱打脸皮厚,就没有追不上的女人。
罗婶这边不让男方放弃,那边莲花仗着丈夫给安青儿介绍了工作也不停地撮合。
安青儿有时候出门,那男的就会骑着单车不远不近跟在后头,安青儿心里很烦,但是也不敢和男方闹翻,只能视而不见。
“青儿妹子,虽说之前你拒绝了,可只要你现在回头,也不晚,人家男方还是在等着你的。”莲花和安青儿下午六点多吃完晚饭在外聊天说事。
安青儿很是无语,又因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所以没底气去勇敢反驳莲花。
这天是安青儿去钟医生那里正式上工的日子,杨五谷在家修葺屋子看守商柜,安青儿带着小豆一起去了钟医生那。
今天正好给小豆再换一换药。
小豆手指头上包扎的纱布扯掉,疼得小豆仰头蹦着脚哭,安青儿在旁边帮忙摁着小豆。
纱布扯掉牵动伤口又是留了血,钟医生直接又要包扎的时候,安青儿叫停,“钟叔,每次包扎拆掉,小豆这伤口都得折腾一回,下回您换纱布时又得出血,这样反反复复小豆受苦。”
钟老头嫌烦,“大家都是这么包扎的,就你们知青事儿多。”
安青儿心疼小豆,边哄着疼得抽泣的小豆边想了个办法,“要不这样,在伤口上抹点药膏再包扎,这样伤口凝固后也不会和纱布黏在一起,下次换纱布就不会扯动伤口流血了。”
“.…………”钟老头惊讶地张大嘴,随即猛地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钟老头去破烂的药箱里翻找,找出了自己用中草药熬的药膏,把清凉的药膏涂抹在小豆出血的伤口上,随即又缠上纱布,“两天后再来换。”
“伤口一直这么封着是不是也不太好?”安青儿总觉得小豆这伤口有些狰狞,肉都翻了出来,手指新长出来的软肉湿乎乎的。
钟老头又觉得安青儿说的有一点道理,“两天后直接拆了吧,不用再来我这里换纱布,要是有别的情况再来。”
给小豆包扎好,钟老头给安青儿安排了今天的工作,让她去大队底下各个生产小队收荷叶。
安青儿从大队里借来板车,开始拉着小豆一家家去收荷叶。
藕塘都是大队的公有财产,所以安青儿收荷叶也不用给钱,反正收来的东西‘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各个生产小队的人帮忙割荷叶,安青儿在一旁帮忙,小豆趴在板车上晒着太阳很快入睡。
有村民看着小豆睡了便往小豆头上盖了顶荷叶,这大大的荷叶好歹能替小豆遮挡着太阳的炎热。
见小豆睡着了,安青儿安心地劳动,将村民们采摘的荷叶用东西捆住,五十张为一捆。
虽然劳动很累,可能凭劳动挣粮食,安青儿心里美滋滋的,自从几年前成功返城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正经地劳作过了。
“呜~”小豆的大哭声突然传来。
安青儿心里一惊,抬头看去,只见小豆已经醒了,头上的荷叶还老老实实地顶在头上。
小豆哭得嘴张得老大了,另一只手捂着割伤过的手指,而这孩子旁白是骑着单车笑着哄着的大宇。
安青儿赶紧跑过去看,小豆手指头包扎的纱布又渗出了血丝。
“不好意思啊,我这骑车没注意她趴在这睡觉,就碰到了她手指。”大宇笑着和安青儿解释,还不忘哄小豆几句。
小豆趴在板车上睡觉,两只手伸在外头,田间的小路太窄,大宇骑着单车不太稳,车身一歪,压到了小豆的手。
“小豆是乖孩子对不对,别哭了啊,叔叔请你吃糖。”大宇笑。
安青儿气不打一处来,她家小豆哪里都好,就连长相都是极好的,本来小豆手指受了伤破相安青儿就一直担心留疤来着,现在反复受伤,也不知压到了骨头没有,安青儿气得要死。
田间小路本就不宽敞,这人没事骑着单车到处跑啥跑,安青儿心里有怨言。
但是想来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安青儿强忍着怒气没和大宇说重话,抱着女儿走远了些轻声哄着,
“小豆,回家去你爸爸那儿好不好?”
“不好,爸爸那儿不好玩。”小豆用肉嘟嘟的小手背擦眼泪,另一只小手搂紧妈妈的脖子。孩子都喜欢在外面玩,安青儿在外和村民采荷叶,小豆觉得比在家好玩。
“晚上请你们吃饭吧,”大宇把单车放好凑了过来,“小豆,叔叔请你吃好吃的。”
小豆扭过头去不看他,上次这个叔叔也说请自己吃好吃的,结果只是说空话,上上次也说买好吃的,照样没买……………
小豆又不傻,美食能很快收买她,但是一直摸不着见不着的虚幻的美食可收买不了她。
私下里,小豆和贺小枣都叫他‘小气叔叔’。
小豆将头扭到一边,大宇就跑去那边继续哄,“小豆,和你妈妈说,下午咱们一起去公社玩。”
“.…………”安青儿听到这里脸就垮了下来,有什么事不能直接和自己说吗?借自己孩子说这种话让安青儿觉得有被胁迫的感觉。
旁边的村民还在那起哄,觉得很甜,安青儿已经快压抑不住怒火。
“哼。”小豆不理他,这叔叔小气不说,今天还压着自己手了,小豆才不想理他。
“小家伙还记仇呢,叔叔不是故意弄伤你手指的,还疼不疼?”大宇去捏小豆的手。
“呀!”小豆抵触地伸出另一只手打他。
孩子越大就越讨厌长辈们这种捏一捏亲一亲摸一摸的亲密的举动。
小豆当众打自己的手,旁人都没觉得有什么,倒是大宇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大宇脸色尴尬了一瞬,随即用着强硬的态度硬是要继续捏这孩子的手。
小豆不让他碰,他越强势,抱着孩子的安青儿不停往边上躲,大宇又不停靠上去。其他的村民只在那笑,表面上看着其乐融融的样子。
“别捏我手!”终于不知道几次之后,小豆烦了,呀的大叫一声,一巴掌打到了大宇叔叔下巴那儿。
“来劲了是吧!”大宇语气严肃,瞪着小豆,眼神也变了,态度强硬地一直捏着小豆的手。
安青儿也忍不住了,把抗拒至极的女儿的手扯了过来,当场骂了他,“你有病啊!”
大宇愣住,旁边的村民也有些尴尬,怎么闹着闹着就来脾气了?
大宇一肚子火,但是对着安青儿漂亮的脸蛋还是强制把火气压了回去,“我逗孩子玩呢。”
“有病。”安青儿抱着孩子走远。
陈大宇哪在女人身上受过这种委屈,当场拽着安青儿就不让走,旁边的村民赶紧过来拉人劝架。
安青儿也不是好惹的,一连骂了几句‘死皮赖脸’‘恶心’之类的话,陈大宇怒了,‘啪’地一声一巴掌就甩了过去。
————贺队长还在田地里指挥着几个小知青怎么敲莲子,就有人跑了过来让他去劝架。
“就你家莲花给介绍的那个相亲对象,和杨五谷打起来了,赶紧……赶紧过去。”来通风报信的人跑得气喘吁吁。
安青儿当时被打了个巴掌就蒙了,可是怀里抱着同样吓坏了的孩子而且她也知道自己打不过对方。
她被打了后一声不吭抱着孩子往外走,陈大宇出了口恶气只当安青儿是怕了自己了,“对女人就不能惯着,该打还是得打”。
旁边村民们尴尬地笑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都以为安青儿默默走了是认命被打了,可安青儿并不是认怂,而是回去搬救兵去了,她把孩子关在房间里,然后告诉杨五谷自己被打了。
杨五谷就地取材拿了块砖头就带着安青儿算账去。
找到人,一砖头下去,旁边劝架的人勉强拦住,即使这样陈大宇也被打得躺在地上起不来。
等陈大宇被杨五谷揍得躺在地上装死,安青儿猛地冲上去狠狠踹了这男的几脚,一副仗势欺人的模样。
横跨在男方身上站着,安青儿‘啪啪’几巴掌打向装死的陈大宇,边打边用脚踹。其他人本就是半看好戏的样子,也不会真的去拦暴怒中的安青儿,更不用说安青儿旁边还有杨五谷坐镇。
贺队长赶来的时候见到这一幕两眼一闭觉得麻烦,他怎么忘了呢,几年前刚下乡的那些老知青女同志们活泼又大胆,带头搞事的能力不亚于那些男知青。
也是这几个月温顺胆小的安青儿给了贺队长错觉,让他都忘了几年前的安青儿有多么难搞。
主任再次将这件事压了下来,杨五谷赔了医药费,全部钱拿去赔了也不够,主任又借给他们钱。
杨五谷被主任叫走训话,安青儿在家里等消息。
贺队长和媳妇儿上门,抽着烟训斥,“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你的错。”
“他打我也是我的错?”安青儿气得话都快说不顺溜了。
“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他死皮赖脸骂他不要脸,哪个男人受得了,”莲花皱眉,“他打你是他不对,可你说说看,你骂他的行为对不对?”
“他打你你和我说,我出面处理,”贺队长接过莲花的话,“可你呢,你倒好,你去把杨五谷搬来当救兵,杨五谷什么脾气你不知道?他知道别人打你还不发疯,要不是那么多人拦着,他杨五谷打死人了去坐牢你就高兴了是吧?”
安青儿算是听明白了,说来说去都是自己的错。
“我也有句话憋在心里很久了,你们觉得我不对,我也觉得你们不对,给我介绍这么一个人。”
“你!”贺队长一股气上不来下不去,踹翻一把椅子,骂道,“不知好歹,不知好歹!”
小豆吓得在一旁大哭没人去安慰,几个大人都不觉得自己有错。
“我倒要看看你没有我们帮衬能混成什么样!”贺队长碾着烟头,“我怕了你了,我真的是怕了你了,你安青儿是知识青年,有本事,我们不配给你介绍对象,陈大宇家里条件那么好也不配当你的对象,你是天上的仙女不食人间烟火。”
扔掉烟头,贺队长冷笑一声,“钟医生那里你不用去工作了,你这种脾气没人受得了,我也不敢给你作保介绍工作了。”
俗话说再一再二不再三,
第一次梅婶给安青儿介绍售票员工作,去了一周多就不让她去了。
第二次贺队长让安青儿去钟医生那工作,后来因为安青儿不愿意和相亲对象处,贺队长又不让她去了。
第三次贺队长再次让安青儿去钟医生那儿,现在又不让她去了。
一次两次三次地被这么‘捉弄’,安青儿也和他们翻了脸。
“他们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杨五谷回来后不停抽着烟,“他们看不起我们。”
正因为看不起,正因为站在高处俯视着他们两个可怜的小人物,所以不在乎他们的想法,高兴了给他们介绍工作,不高兴了就不让他们去工作,像逗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