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唐府。
唐非橘吩咐春桃备了不少笔墨纸砚,甚至让她将自己私库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挑挑捡捡挑出几个称得上实用的几个让她备下。
唯独里面一些金银首饰,唐非橘动也没动。
她特地问了春桃几句,这唐三小姐最爱的就是首饰衣裳,这些零碎东西加起来装了满满几大箱。
反观那些个笔墨书本,只有小半箱不说,还全是崭新的,恐怕自从拿到后连拿出来看都没拿出来过。
春桃在后面记下来她说的东西,但看着那些书满腹疑惑,在她身后小心翼翼问起来:“小姐怎么忽然要把这些东西送给二小姐?这些不是小姐自己找姥爷要的么?”
唐非橘抬手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看着小丫头揉着脑袋仍旧满脸不解,便扬起一个恶劣的笑吓唬她:
“小丫头不许多事,再多问就把你卖出去打杂。”
春桃被她吓了一跳:“春桃不多嘴了!小姐不要把我卖了,春桃最离不开小姐了。”
唐非橘哼哼两声,继续打听,“二姐平时不是最爱这些么,我今日送去些缓和一下关系,不然总不能这么僵着,日后若是有事相求也好开口。”
“可是……”
可是小姐不是最看不上二小姐么?
春桃更加茫然了。
唐非橘瞪她一眼,“没有可是,小丫头哪有那么多可是,快去办!”
“是!”
这小丫头看着马虎,但办事效率也还算高,不一忽儿就回来报信,说唐清悦收下了,后面就没了什么。
“真的什么都没说?”唐非橘问。
春桃捏着盘子,见她吃完了手里的糕点将盘子往前送了送,听到问话手抖了一下,苦着脸说:“真的没了,二小姐什么都没说。”
就是秋水,也不知道报什么不平,把她拉出去训了一顿,说什么二小姐往日那样隐忍小姐却还要去招惹,怎么就不能放过二小姐。
她心里也替自家小姐委屈,明明小姐有心和好却还要被误解,怎能如此!
唐非橘不知春桃在心里为自己鸣不平,一只手拖着下巴想了一下,猛然记起自己答应唐清悦的事还未曾办。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抓起盘中最后一块绿豆糕送进嘴里,快马加鞭赶往路行止的住处。
自从那日逛完回来,她一面也没有见过路行止,就连人影都没看见。
要不说路行止是反派呢,这样来无影去无踪。
红木门结结实实地紧闭着,屋中应当燃着灯,能看到细微的烛火晃动,却看不见其中的人影。
她又看了两眼,纠结许久后还是抬手敲了敲门。
没有任何回音。
唐非橘叹气,看来是不在了。
这黑心莲也不知道成日里都在干什么,简直神龙不见摆尾,生怕别人找到他的影子。
“吧嗒”一声,有重物落地。
她嗖一下扭头,在接触到来人时瞳孔地震。
“看什么,这要求可是你提的。”
路行止拎着昏死过去的女鬼,随手一扔把她甩了出去。
女鬼凌乱的头发散了一地,头咣当一下磕在地板上,连着弹起来落下去又响了一声才重归平静。
唐非橘盯着女鬼闭着的眼睛,指着她脑袋上晃眼的一个伤口问:“你刺的?”
路行止正推门,闻言回过头来,神色略显诧异:“有那么难猜?”
“那倒也不是,只是伤口过于粗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杀猪的砍得。”
“杀猪的”听完冷笑一声,站在门后挡住暖色烛光,手握着沾了血的有些冰凉的追月银剑 ,狭长的眸子半眯着:
“既然如此,那就拜托你把她弄进去了。”
”?你在开玩笑么?”
她眼睛在自己和女鬼之间来回移动,平压着的眉毛忽然太高几分,音色也染上了几分不可思议:“我,抬她?”
“嗯。”
“你疯了。”她肯定说,“你肯定疯了。”
路行止只静静看着她,刚与鬼怪厮杀过一番的少年眉宇间存着未消的锋利,平日里经过伪装柔和的五官一下子立体,存着显然的攻击性。
好似一直野狼顶上了一只白兔,凶狠的狼只是静静等待着捕食的时间,能将兔子一击即中。
迎着他的视线,唐非橘身上出了一层鸡皮疙瘩,名叫危险的警钟在脑子里敲了好几下,全身都在叫嚣着远离。
她搓了搓手臂,小声嘟囔起来:“果然疯了,真是倒霉。”
她原本想着,这事也要拖个三五天才能办成,哪想这才第三天,他就把人……啊鬼给办了,甚至还贴心的没给杀了。
看着地上宛若死了的女鬼,她顿时觉得一阵头疼。
不是她矫情,真不是她矫情,关键是哪个人会想去搬一个以前快要杀了自己的女鬼?!
她正觉得束手无策,忽然侧面刮过一阵风,眼前让人头疼的鬼骤然消失不见,她一转眼,可不正在屋中少年身旁!
少年睁着漆黑的眼睛示意她进来把门关上,自己在无人看到的时候转身入屏风去将外跑换下,顺手捞了一件灰色外衫。
唐非橘顺手关门,打量起来少年瘦弱的身体。
明明看着比她还脆皮,但力气胆量却是谁也比不上的,就连林岁月也不一定有他这勇气——谋杀太傅之女。
不过,这样好像也正常。
一个反派会不择手段很正常,一个反派为了交易做事很正常……但是一个反派会忽然反悔自己把鬼提回去吗?
唐非橘想不到答案,只能在心底无限困惑。
苦思良久没有答案,她甩了甩头索性不想,蹲在地上看着女鬼凌乱却仍旧能看出往日姿色的面容。
身后有脚步声,她回头,一眼看见换了身衣裳的黑心莲。
这场景……
她忽然觉得好熟悉,她和路行止,地上躺着一个妖鬼,甚至就连妖怪也是路行止绑回来地。
这一刻简直是完美复刻那一日了。
她忽然笑了一声,顶着路行止疑惑的目光指了指地上的妖怪,忍着笑说:“把她弄醒吧,我还有点事要问。”
其实尤燕白找上门的那日她就想问,为何唐府会有这么个女鬼,还天天嚷嚷什么找妹妹,不找就要攻击人,这样一个女鬼留在唐府可不行。
那日马车里她开口提了这个问题,意料之中的路行止知道女鬼的存在,她识趣的美欧接着问是不是故意想要她死,只是要求路行止能把这女鬼除了,如果可以留条命让她问几句话就行。
但他却反常的很,刚听到要求就应了下来,直接惊住了当时还绞尽脑汁想是做交易还是直接威胁的唐非橘。
带着满脸茫然,她又为了确信问了一遍,“呃没有要求?”
然而只收获了反派黑心莲罕见的冷脸。
如今,反派倒是不冷脸了,只是看着那手起刀落,一把将剑插进鬼手利落的动作,也不似心情很好。
接着,只听一声尖锐的嚎叫:
“啊啊啊啊啊!”
唐非橘捂着耳朵,面不改色地想,这个叫醒方法有点太残忍了,不过实用是真的。
女鬼猛然睁开眼,眼白在眼框里占据了大半部分,本就小的瞳仁骤然一缩,惊恐地盯着前方笑的灿烂的女孩。
是哪个贱人!
“嗨,又见面了。”
她听见女孩和她打招呼。
一侧又是少年不耐的嗓音,从高处徐徐飘来:”快点,不然一会儿死了。”
“哦。”
不情不愿收了笑容,唐非橘探头离她进了些,低头看着那熟悉的好似在哪见过的脸,将她的脸又抬了一点。
很面熟的五官,她隐约能想起在哪见过。
思索几秒,她恍然大悟般:“我知道了,你妹妹是不是也死了?还成了妖?”
听见妹妹,趴倒在地上的女鬼忽然暴起,伸手去抓她的袖子,在快要碰到时被她抬手躲过。
“你见过我妹妹!你没有救她!你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不救她!你这个贱人,贱人!都是因为你妹妹才会死!都是因为你我才会死!”
她向后躲着,看着女鬼癫狂的胡言乱语,注意到了“你”这个字。
唐非橘半蹲着,小腿有些发麻,但还是忍着继续往下说出自己的猜测:“我猜猜,你妹妹是个青楼女子,你也是,某一日你的妹妹遇到了一个男人,男人花言巧语哄她骗她,后来她怀上了孩子。”
女鬼目呲欲裂,抓住头发陡然尖叫起来:“不许说!不许说!贱人贱人,给我住嘴!”
“她好高兴啊,兴冲冲地跑去男人的府邸,告诉他自己怀上了他的孩子,期盼着男人能为她赎身,然后成婚做一对令人艳羡的璧人——只是没想到,她到了府邸,迎来的是下人的打骂,还有男人妻子的侮辱,男人的妻子下令将她剥皮抽筋,挣扎中腹中孩子不保,流产了,而自己也死在了荒郊野岭,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见到男人一面。”
女鬼抓狂了:“不!不!不!我的妹妹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你作为姐姐为妹妹抱不平,来到唐府想要讨一个公道,但没想到那时正值中秋,你没有见到男人,也没有见到他的妻子,只是被几个小厮拉走摁进水缸里,溺死了。”
唐非橘站起身,揉了揉发麻的小腿肚,又道:“因此,你们姐妹二人,一个成了鬼,一个成了妖。”
女鬼满满恢复平静,待她说完,扯着眼睛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是,你说的对,我妹妹是个傻子,那个男人说什么都信,最后被人扒皮抽筋不人不鬼地丢进山林里,最后被那些畜生给分尸了,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她跺了跺脚,眼神分了一些给女鬼正血流不止的手心和肩头,不自觉加快了语速。
“那你那妹妹伙同天冰宫一事你应当也知道。”
女鬼刷的抬头,一动不动的死鱼眼死死盯着她,好似要戳出一个窟窿。
唐非橘舔了一下嘴角的干皮,心里大概有了底:“你应该也知道,天冰宫有一个妖怪,穿的骚里骚气,在收集妖怪的内丹,他们和你妹妹有过联系,你这个做姐姐的,肯定也知道些什么。”
一旁的少年干脆利落地拔出剑,路行止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个几个问题,大概串成了一条线。
天冰宫在收集妖怪内丹,同时还要拿到玄天剑又要杀了自己,看起来很杂乱的几件事要是同时进行,完全是可以的。
血流了满地的女鬼没有任何痛觉,趴在血泊中噗嗤噗嗤笑起来,臃肿的手指扒着脸皮,指缝里露出她诡异难看的眼睛。
她语调阴森,尖锐可怕的嬉笑飘入唐非橘耳中:
“我知道,我知道他们会杀了你,也会杀了路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