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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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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家在南阳的这座宅子是新的,打理得很好,程瞻洛的一方小院里栽了玉兰花和木芙蓉,还有一墙郁郁葱葱的紫藤花。

紫藤还没到花期,墙上攀着一整片郁郁葱葱的绿,墙顶用木栏杆支出了一尺宽的顶,紫藤顺着顶棚缠绕生长,叶片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发出温柔而细碎的响声。

另一边是几株高大而粗壮的玉兰,叶片呈深沉的墨绿,仿佛绿意能透出叶脉,凝成实质,枝叶间已经藏了些半开的花朵,花瓣像白玉似的,空气中浮动着清远的香。

程瞻洛牵着庄幼白的手,见庄守白在院子里走了几圈,最终在玉兰树下站定,转头问:“秋千就打在这儿吧?夏天的时候还能有片荫凉,舒服些。”

“好呀。”程瞻洛当即应了。

她不是干活的人,也不挑剔,自然庄守白说哪里就是哪里。这处位置也实在好,头顶绿云如盖,春日里微风习习,夏日时绿树成荫,秋冬时节也不会有太多落叶。

她很喜欢襄阳那方小院里的秋千,只是秋冬时候能玩的机会少,到了南阳,也琢磨着在院子里依样扎一个,本心是叫匠人来做。只是最近事情多,定光和含光刚报给结绿,要来了材料,还没来得及报给前院去找匠人,庄守白索性也不叫她等,当场开始动手干活。

庄守白取了套木匠的凿、锯,一撩袍角,就这么拿起堆在院子角落里的木料,开始做起来。他生得身高腿长,锯木头时单腿踩在凳子上,弯着腰一下一下地锯,这场景居然颇为养眼。

庄守白干活时一言不发,很能沉得下心来,带得一旁的人也跟着屏气凝神,程瞻洛和庄幼白都安安静静在边上看。程瞻洛瞄着庄守白手上动作,上前给他递工具。

“不必,”庄守白摆摆手,“你和阿丰去边上玩,当心伤了手,这种小的秋千架简单,今日就能得。”

“不是阿丰,是丰郎,”庄幼白蹦蹦跳跳跑过来,抬头清脆道,“大哥,我们也想帮忙!”

“大哥知道,不过用不着你,”庄守白一只手拎沉重的木锯,空出的另一只手揉了揉庄幼白圆滚滚的脑袋,又对不远处的程瞻洛笑了笑,“和七姐姐一起去给大哥摘朵好看的玉兰,不要半开的,要全开的。”

他牵了下嘴角,侧颊的酒窝立马若隐若现地浮出来,程瞻洛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牵了下嘴角,说:“好。”

虽只是将两人支走的借口,庄幼白却当成了一项重大任务,一直抬着头,视线在枝头不停逡巡着,找得非常认真,不知过了多久,才拍手道:“七姐姐,我找着了,就是这一朵!”

这是株多年的老玉兰树,生得很高,庄幼白指的那一朵又恰在枝头,程瞻洛抱着他看了看,说:“是好,只是要叫人搬架梯子来。”

“不用,”庄幼白拍着手,兴冲冲地喊,“大哥!”

“来了,”庄守白吹了下唿哨,很随意地说,“就知道你要喊我,成天就是大哥大哥,还说你长大了?”

嘴里是这么说,庄守白却丝毫没有不耐烦,两步走过来,从腰间蹀躞带上取下一块漆黑的砺石,扬手一扔,圆不隆冬的砺石划出一道利落的轨迹,扑的一声,枝头掉下一朵花来。

“好耶!”庄幼白欢呼一声,跑去捡了那朵硕大而饱满的玉兰花,又噔噔噔跑去捡了砺石。

庄守白看似是信手一扔,其实扔得很准,石头没出院墙,庄幼白弯腰捡了,又跑回来。庄守白弯腰,冲他招招手,逗小狗似的,庄幼白乐颠颠跑回来,将怀里两样事物都交给他。

庄守白收了砺石,将玉兰花插在庄幼白脑袋上,转头看了眼程瞻洛,拍怕他:“去。”

程瞻洛忍不住笑起来:庄幼白圆滚滚的脑袋上顶着一朵硕大的花,实在可爱极了。

庄幼白却不管那么多,迈步跑过来,要将玉兰花双手递给她:“七姐姐,我不要这个,你戴着好看。”

“我们阿丰带着也好看,”程瞻洛笑说,“看着像天上的神仙童子。”

其时风俗,男子也尚簪花,年轻貌美的郎君在鬓间簪上鲜花,更显得意态风流。庄幼白虽还是个小娃娃,却满脸的玉雪可爱,簪上花也不违和。

“我不要。”庄幼白摇摇头。

两个人在一边唧唧咕咕一会儿,定下主意,等庄守白把秋千架扎完了走过来,一齐举起了这朵花:“大哥,给你!”

“给我干嘛?”庄守白乐了。

“大哥簪!”庄幼白清脆有力地说。

程瞻洛不说话,但一双眼睛也直盯着庄守白,闪亮亮的,满是期待的光。

她见过不少世家儿郎簪花,倒还真没见过庄守白簪花,他生得正是一种少年人的俊美,簪上后定然养眼。

“想看啊?”庄守白笑了,接过花,转手插在了秋千架上。

“大哥~”程瞻洛和庄幼白同时说。

“鲜花配美人,这花还是给泱泱合适,”庄守白抬手示意了一下,笑道,“饶了大哥罢。”

他既告了饶,程瞻洛和庄幼白也不纠缠。庄幼白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指着墙外的一棵树问:“这是什么呀?”

那颗树生在花园里,偏偏挨着程瞻洛的小院很近,几根枝条甚至越过院墙,伸了进来。

程瞻洛认真看了看,也不认得,庄守白扫了一眼,告诉他:“是柿子。”

庄幼白惊呼一声,激动起来:“秋天可以吃吗?”

“应该行,”程瞻洛手上一轻,庄守白把庄幼白抱到了自己手上,接着介绍,“瞧着像是颗老树,长了不少年了。”

“我想吃,”庄幼白眼巴巴的,“原本我院子里也有枇杷树的,我还答应了七姐姐去摘,可惜还没到结果的时候,咱们就搬到南阳来了。”

他还惦记着自己院子里那株枇杷树,程瞻洛莞尔。从襄阳北上以来,庄幼白就念叨过几回,如今见着能结果的柿子树,又想起来了。

“这不正是春天?再给你院子里种一棵,”庄守白很简单地说,“想要枇杷还是别的什么树?只是果树都得几年长,桃三李四杏五年的,今年秋天怕是结不了果,要么种枣树?这个快。”

庄幼白歪头,正在认真想,忽然见到廊下几根光秃秃的枝条,正冒出星星点点的花苞,当即兴奋道:“这也是柿子吗?大哥,可不可以种这个?这个花苞多,结的果子肯定也多。”

庄守白凝神扫了一眼,笑道:“这是紫荆,不是果树,开花倒是好看,开起来满枝热热闹闹的。”

“紫荆?”程瞻洛奇了一下,凑近细看。

“对,”庄守白给她指,“紫荆是先开花后长叶,如今这密密匝匝的全是花苞,开起来热闹极了。”

程瞻洛只在树上读到过紫荆,闻言好奇心起,还真想看看这热热闹闹是种什么样的开法。

庄守白把庄幼白放下来,系紧了袖子:“也是,这不是寻常人家的园林花,你自然认不得,只是这花好活,长得也快,估计是被风吹进来的种子,在这儿落地生根了。想不想留着?想的话我替你搭个小架子,让紫荆有地方靠。”

廊下只有窄窄一小片土,的确不是什么优越的生长环境,但这几根光秃秃的枝条竟也窜了半人高,可见其顽强。程瞻洛点头道:“好。”

庄守白三下五除二,将架子搭了起来,又将原本歪斜着肆意生长的紫荆扶正,让它依着架子。

等他忙完,庄幼白也想好了要种什么:“还种枇杷,枇杷好吃!”

“行,”庄守白答应他,冲人一伸手,庄幼白就手脚并用地顺着他的长腿往上爬,被庄守白长臂一把捞起来抱住,“差不多天黑了,跟七姐姐说再见,明天若是没事,我就给你找枇杷树去。”

程瞻洛将两人送到院门口,庄守白回身交代她:“秋千架先晾几天,再使人找重物试着压一压,没问题再坐上去玩。秋千架我没弄太高,省得不安全。”

天边只剩一抹彤云,暮色昏沉,程瞻洛在门边听他放低了声音仔细叮嘱,油然而生一种在长辈面前听殷殷叮咛的错觉,忙笑道:“知道了。”

“知道就好,”庄守白笑着拍拍她头,“回去吧,今天早点睡,明日还要出门赴宴。”

自从庄家到了南阳,各式各样的宴席就花样繁多,这次是为了庆贺几位官员刚来南阳赴任。

设宴的地方是一处清净的佛寺,程瞻洛分花拂柳到了后院,已有几家女眷提前到了。程瞻洛刚一现身,立时成了话题中心。

庄戎这个节度使的官位是实打实的,如今管着南阳周边几郡,其余人自然要奉承。更别提程瞻洛是庄戎现下唯一的女儿!

虽说是义女,但那又如何?节度府上下除去李清渚这个庄节度夫人,唯一能搭上话的女眷就只有程瞻洛一个了,明晃晃的千顷地里一根独苗。且明显,庄家都是真心拿她当一家人看,君不见萧家那个不长眼的想欺负她,当场吃了好大一个没脸,后来萧家人在庄戎面前也没讨着好?

前车之鉴犹在,围绕着程瞻洛的女眷们就格外小心。

程瞻洛久违地成了人群中心,却不觉得高兴,只是有些兴趣缺缺的怅然。

连瑶君察觉出她心思,瞅了个空子,趁众人要去打叶子牌的时候悄悄在程瞻洛耳边说:“一起去更衣?”

程瞻洛忙不迭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笑了一下,向周围的女郎们告了一声罪,便手拉着手,亲亲热热地一道沿着曲曲折折的连廊去更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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