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扫西域的匈奴
卫青看得啧啧称奇,二话不说就接过来。
他才咬了一口,不由得双眼一亮,不住叫好。
“果然更好吃了!这种吃法新奇!”
霍光见他们吃得兴起,不禁瞪大眼睛。
霍止瘁便道:“你要吃?我来帮你!”
她一边说,一边动起手来。忽然想起一事,霍止瘁又道:
“这儿既没有胡姬,不打紧,我这就请她来一回!”
闻言,卫青与霍光微微一怔。
正要问她从哪里找胡姬来,却见她手上不停,嘴上更是不停,只是从她嘴巴里冒出来的话语,变得十分古怪稀奇:
“这位客人~您的胡饼已经到了,可要我为您包上咱们别的地道美食?”
“你且包个来与吾试试~”
“是,客人~您瞧这是咱们西域的胡荽这是胡瓜还有这是胡麻香得很嘞!”
完全没有声调的雅言女声,与故作威严的男声,毫不停滞地从霍止瘁两张红润的嘴唇里先后往外飞。
无论男女,她都装得惟肖惟妙,早已让霍光听得一愣一愣的。
而卫青从原本的抱臂旁观,变成已经笑倒在案上。
他一手指着霍止瘁,一手捂着肚子,喘着气说:
“你、你这……原来是这么个胡姬啊!”
“没法子,她不来,只好我来!”
霍止瘁继续用她怪腔怪调的声音说着:“这位客人甭要再笑咧你的羊肉不吃那我吃了啊!”
听着霍止瘁这般逗趣可乐的言语,卫青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一边拿手巾擦眼睛,一边好不容易才冒出一句:
“你吃、你吃吧!我倒要看看你这胡姬是怎么个食量!”
二人笑作一团,好生开怀。
霍光尝了一口对方塞给他的胡饼美食,眼睛鼻子嘴巴恨不得挤到一处去。
瞧见他这模样,刚止住笑的卫青,瞬间又再“哈”的一声笑起来。
霍止瘁忙问:“怎么?难吃?”
“一、一股子怪味儿!”
霍光忍受着那强烈冲鼻的气味,好不容忍才将东西咽下去。
他打开那块烤饼,仔细一看,最终发现那古怪味道的源头——几片翠绿欲滴的菜叶子。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霍光用筷子拈起两片叶子,皱着眉头细看。
霍止瘁便道:“这个可是好东西!它叫胡菜,又叫胡荽,用来调味最好不过了。”
霍光做个鬼脸——其中一半的原因是由于那股怪味未退——他选择把那些胡菜给全夹出来,再也不想碰。
霍止瘁摇摇头。“可惜了!你与这道美味佳肴无缘了!”
“吃它还不如嚼树叶!”
见霍光如此抗拒,卫青却道:
“这个我吃着觉得挺好。尤其是伴着肉吃,似乎更香了。”
霍止瘁立刻看向他,那兴奋的表情仿佛她是一位刚刚卖出十大车酒的胡姬。
“是吧?!这个胡菜要是拿来做调料,跟那个胡蒜在一起,什么肉只要拿这种佐料一拌,好吃到包你连神仙都不想做了!”
“它跟胡蒜弄一起?味儿不会冲吗?”
卫青好奇起来,问个不住。霍光却是呲牙咧嘴,他现在对这类胡式食品已是敬谢不敏。
见卫青颇感兴趣,霍止瘁便将自己案上的两样东西用筷子捣碎,混合到一个小陶碟子里。
其实这两样食物在现代最常见不过:大蒜和香菜。
而在这时,它们却是长安城里最古怪稀有的食物之一。
从未见过这些食材的汉代人民,对它们的印象仍停留在“西域来的奢侈品”上,压根就不知该拿它们怎么办。
霍止瘁弄好,又倒上些许香油。她把这碟香菜蒜泥油碟放在卫青面前,请他一试。
“就跟吃染炉烫好的肉再拿去蘸酱是一样的。这便是西域胡酱!”
卫青拿起筷子,将一块羊肉放进碟里,那肉片蘸满了“胡酱”,似乎也散发出了它们特有的古怪气味。
霍光看得咂舌,霍止瘁却是满脸期待。
卫青将羊肉放入口中,嚼着嚼着,他目光上移,看着面前二人。
霍止瘁和霍光同样瞪大眼睛注视着他,生怕错过他的半点反应。
只见卫青眼睛骨碌骨碌转动,嘴巴动个不停,脸上毫无表情。
“舅舅,这个……味道到底如何?”
霍光忍不住,出声询问。
卫青依旧不说话,他咽下那块羊肉,一言不发,将那陶碟一把推到案几边上,朝霍光说了一个字:
“吃!”
接着,他毫不客气,又夹了一大块羊肉,在油碟里蘸满了蒜泥香菜酱,然后送进口中大嚼起来。
霍光一咧嘴,笑得比哭还难看。
而霍止瘁已经拍手大笑,连声夸赞卫青果然懂美食、有口福!
不到一刻的功夫,卫青已经将自己面前的那盘羊肉消灭完。他将一根羊骨又蘸了酱,在口中不住咂摸,闭着眼睛喃喃道:
“这味儿对了……这么吃才有味!”
霍光只敢用店内提供的常见酱料来蘸肉。霍止瘁笑嘻嘻的,把自己的几碟酱料都递给他,调侃道:
“你还是吃这些的好,那些胡菜胡蒜,就让咱们来吃干净!”
卫青见状,朝霍光笑道:
“这味儿闻着是有些不惯,慢慢来就好。”
霍光挠挠头。“我不像您那样有容乃大,只好吃和旁人一样的酱了。”
“人的口味与习惯一样,哪有这么容易说改就改过来的。”
卫青说着这话时,朝他们微微一笑。
“有时候换个枕席、换个床,人都未必睡得安稳,何况是换个酱、换个地方?你们休要心急,安生留下,往后日子长着呢。”
霍光听着,心中一动。他想:
“他这话,似是在安慰我们,在卫家要耐心住着,不要见外的意思……”
霍止瘁没有抬头,继续捣鼓着她的蒜泥。她心中清楚,看来之前发生的事,卫青全都知晓了。
她的新油碟才递过去,卫青主动接过,朝她点了点头,说了声“多谢”。
霍止瘁便道:“我是晚辈,为长辈效劳是应该的。您不必向我道谢。”
卫青一怔,随即笑道:“我说的是多谢你替我弄来这么好的酱料!不然,我还真不知,这西域的胡蒜和胡菜,闻着怪,吃着却是如此香浓!”
霍止瘁听得愣了,她随即笑出声来,连声道:
“舅舅您不知,这个胡蒜还能生嚼!味儿确实大,但跟肉一起吃,越吃越香!”
卫青依她所言,取来剥掉蒜皮的一瓣蒜,见其光润洁白,轻轻咬了一口,那股浓烈之味直冲脑门。
他连忙再咬口肘子,顿时只觉肉香而不腻,更为可口,忍不住赞道:
“我过去那些肉都白吃了!真该早些跟你们一同出来享用它们才是!”
“不迟不迟!这就叫吃肉不吃蒜,味道减一半;胡鬼没胡蒜,打仗没胜算!”
卫青哈哈大笑。“这话听着够味儿!”
二人有说有笑,原本的一点生疏与客套,此时早已不知不觉地消失了。彼此间,越发融洽和乐。
“你怎么这样清楚这些胡菜配着肉吃格外香?你以前尝过不成?”
面对卫青的问题,霍止瘁连忙摇头,说道:
“我哪里尝过这些。只是在平阳市集上,无意中听到一些西域胡商的议论,这才记住了。就连方才那句话,也是听他们说的。”
霍止瘁知道,在这个年代,大蒜和香菜都是稀罕物件。
自己身为老百姓,接触到这些外来东西的机会就少,更遑论是熟知如何使用它们了。
所以她借胡商的名头,来给自己的现代经验背书。
卫青听了,果然信了。他又问道:
“听那些胡商的口气,对匈奴人也是瞧不顺眼?”
在彼时,无论是汉人还是西域各国之人,都管匈奴人叫“胡鬼”,以示轻蔑之意。
霍止瘁点点头。“岂止是瞧不顺眼,简直是恨不得扒了匈奴人的皮!那些胡商翻山越岭,穿过羌人的地盘都要来咱们大汉,跟咱们做生意。”
“可匈奴人整日操控着我们大汉西边的要道,对他们挥刀子、抢他们的货物、把他们杀的杀,当奴隶的当奴隶,胡商们早就巴不得匈奴人死!提起胡鬼,胡商们说,连他们那儿的老百姓都是又怕又恨。”
“可他们的国家和部落,打了好些仗,一直打不过匈奴。到后头,别说是家了,连国君都只能抛下江山,迁移到更西边、没有匈奴人的地方去。提起他们的老家,有的胡商还会掉眼泪呢。”
卫青听得十分认真,他默默咬了口夹着肘子肉的胡饼,过了半晌,方才无声一叹。
霍光对这些向来有所耳闻,如今听着,他不禁向卫青问道:
“舅舅,听说匈奴人在西域横着走。连有些小国国君都被他们杀了,还说什么连尸首都被他们戕害。他们真有这么凶悍?”
“那应是月氏国的国君。我也是听汉使游历西域后带来的消息,据说当年月氏国不敌匈奴,连他们的国君都被斩首。匈奴人甚至取其头骨,做了酒杯,以此羞辱月氏人。”
霍光听得直发愣,一时连东西都吃不下。
卫青眼望窗外,似在眺望着遥远的西北方。他悠悠说道:
“一定要打败匈奴!不然,他们的马蹄不止是践踏西域,还有我们大汉的疆土与百姓!”
霍光被他气势所慑,说不出话来。
霍止瘁却毫不犹豫说道:“肯定成!有舅舅和兄长在,匈奴人甭想从咱们身上讨到半点便宜!”
卫青瞪她一眼。“瞎讲!”
他嘴上虽如此说,但神色中却没有一丝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