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家案(二)
陈小宝见来人是位女子,便轻蔑起来,“公堂之上,你一姑娘家插进来做什么?赶快退出去,不要打扰顾大人审案!”说罢便想上去推搡苏齐月。
“欸。”苏齐月灵巧一闪,躲过陈小宝的爪子,用手中的折扇轻轻打了这双爪子一下,“怎么陈秀才来得,我就来不得了。”
“本人是董家聘来的讼师,自古讼师都有功名在身,我可是秀才!”陈小宝轻蔑地瞥了苏齐月一眼,“现在讼师的门槛都如此低了吗,你这捏绣花针的指头也想学着打官司了?”
“自多年前,我朝长公主就已经下了懿旨,便是女子,也可考取功名。雍都的朝堂上早就已经陆续有女子为官,怎么陈秀才还是如此看不起女子,不知道的以为您已经高中了进士,成了大相公,跨上红马游行了呢!”苏齐月虽然笑着,但言辞犀利。
围观的百姓听着苏齐月的讥讽,都窃窃私语,嗤笑起来。
“你你你!”陈小宝一时被呛得说不出话来,“简直有辱斯文!那我且问你,你是哪家的女子?”
“陈秀才,说到底,咱俩还是同僚呢!”苏齐月蹲下身子,将周萍额前凌乱的发丝撩整齐,“别怕。”苏齐月轻声地说。
苏齐月站起身子,将折扇,扣在手里,朝着陈小宝一拜,“在下苏齐月,不才,去年乡试也中了个秀才。今特为周如燕之女周萍所聘,为陈秀才你的对家讼师,受教了。”
“我早就听说桃源县出了好几位女秀才了,但是一直神龙不见尾的,竟有一位是苏师爷的女儿。”
“那可不,听说苏师爷女儿才年方十七呢。”
“那可真是了不得了,便是十六岁就中了,这陈秀才也是三十有余才中的吧!”
“是啊是啊,寒窗了多少年呢!”
围观百姓虽然说的轻,但话语依旧像蚊子的嗡嗡声一样钻进陈小宝的耳朵里,气的陈小宝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苏姐姐......”周萍听闻苏齐月自述是自己所聘的讼师,担忧起来。听闻请讼师所需银两甚多,母亲虽一早忙到晚,但所挣银钱极少,大多用来补贴了家用,哪还有余钱来请讼师呢。
于是,周萍捏着苏齐月衣袖的一端,轻声说道,“谢谢苏姐姐帮萍儿说话,萍儿心有感激。可是家里实在没有那么多银钱,我怕是付不起姐姐的费用。”她的小脸煞白,神情紧张,心里对苏齐月实在感激,又因自己拮据,不由得落下几滴泪来。
“傻萍儿。”苏齐月用衣袖给周萍擦去眼泪,“不要钱,苏姐姐听闻你母亲做菜手艺了得,尤其是豆沙青团,味道听说比新丰楼做得还好吃呢。苏姐姐呢平生爱好颇少,但对于吃食方面,甚是有兴趣,就拿这青团来交换,如何?”
“娘亲教给过萍儿的。”周萍感激得点了点头,“苏姐姐想吃,萍儿以后一直做给苏姐姐吃。”
堂上的顾清风觉得自己被忽视了,愣是插不上一句话。
“咳咳......”顾清风假咳了两声,“好了好了,还在公堂之上。苏齐月,你既也是讼师,那便和陈小宝好好对上一对,不要浪费时间了。”
她竟是位秀才,还真是人不可貌相,顾清风心想。
“遵命,顾大人。”苏齐月朝着顾清风礼貌一拜。
“你刚刚问在下有没有证据,周如燕偷盗董梁财产,与人苟合,可是有人亲眼所见,我可是有人证的。”陈小宝自信地像只大公鸡,率先发话。
“哦?所谓何人?便将此人带上来细细询问一番。”苏齐月问道。
“乃董梁府中管家董洋。”陈小宝面朝顾清风,“董洋就在外面候着,大人可以直接问话。”
“带董洋!”顾清风拍了拍惊堂木。
董洋很快被带上来,他从未上过公堂,此时跪在地上,不敢大声喘气。
“本官听陈小宝所讲,说你亲眼看到周如燕偷盗董梁财务,与人苟合,此话可当真?”顾清风的声音略带威胁道,“在公堂之上,可说不得假话!”
“回,回大人,确有此事。”董洋哪见过这样的气势,害怕得瑟瑟发抖,“大约在几日前的傍晚,小的见到那周如燕拿了包东西鬼鬼祟祟出门去了,小的觉得有问题,便跟了上去。小的跟了周如燕好几里路,在一胡同口见她与一男子在说话,并且要把那包东西塞到那男子怀里。可他们像是发生了很大的争执,拉扯期间,周如燕怀里的那包东西便掉落在地。小的打眼一瞧,竟是一包金银细软。后来周如燕不知又说了什么,那男子便拂袖而去了。”
“哦?可我看清那男子的相貌,或是听见他们说了什么?”顾清风问道。
“三月的傍晚天已经黑了不少,再加上那男子背对着小的,也看不太清。小的又怕周如燕发现,便站得远些,也没有听清说了什么。”董洋肯定道,“但那男子身姿挺拔,走路有劲,想必是个年轻人!”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陈小宝听了董洋的证词,越发自信起来,“上月董家就已频频失窃,定是那周如燕所拿。这么大一包金银细软,周如燕怎么会有那么多钱。怕是每隔几日偷上几件,来得以敛来如此多的财宝。而依董洋所说,与周如燕在一起的还有一位年轻男子。周如燕又在几日前失踪,不是偷盗财务,与人苟合是什么?”
苏齐月没有回答,只是走到陈小宝面前,将折扇直直地塞到陈小宝怀里。陈小宝一时没有明白苏齐月想做什么,闪着身子躲开苏齐月的折扇,那折扇没有人去接,便直直地掉落在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陈小宝连连后退,“简直有辱斯文!在下家中已有娘子!”
顾清风也看不懂苏齐月想做什么,一旁的苏义仿佛已经习惯了苏齐月的这番做派,无奈叹了口气,顿时感觉自己头痛欲裂,用毛笔搔了搔脑袋。
“若依陈秀才所言,在下将折扇递到陈秀才手里,岂不是与你苟合?”苏齐月笑着将地上自己的折扇捡起来,轻轻地吹了吹灰尘。
“放屁!”陈小宝的脸色煞红,一时间唾沫星子乱飞。
“欸。”苏齐月后退了一步躲开这唾沫星子,打开折扇,扇了扇风,“陈秀才,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明明是你非要塞给在下。”陈小宝也打开他的折扇,用力扇了扇他涨红的脸,“我大梁自开国以来,民风开放淳朴。各位都看见了,你只不过把折扇塞到在下手里,就要说在下与你苟合,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这可是陈秀才自己说的。”苏齐月狡黠一笑,“在下将折扇递到陈秀才手里不是苟合,那这周如燕将一个包袱递到那男子手里,就是苟合了?”
“那能一样吗?她递的可是财物,你给在下的不过是一把折扇。若不是有奸情,为何要给那男子这么大一包财物?”陈小宝说道。
“那其中必有门道,需要细细查验。”苏齐月说道,“周如燕在董梁家做工十余年,依旧住的是茅草房,吃的比平常百姓家还差。可见这十年期间,不曾贪过董家一分财物。”
“是啊,这周寡妇兜里是摸不出几个子的。她丈夫还在的时候,靠着他做些小买卖,过得还尚可。这不几年前他丈夫突发疾病走了,丢下这孤儿寡母的,这日子可就艰难了。”
“是啊,是啊。逢年过节,家里都吃不上几顿猪肉,这董梁虽然平日里装出一副乐善好施做派,没想到对家里的下人这么差,定是平日里定是克扣了不少工钱。”
围观百姓又鸣不平起来。
一旁的董梁听了想回过身子去辩解,顾清风惊堂木一拍,吓得董梁抖了抖,继续老老实实地跪着。
顾清风觉得这桃源县真是好,都不用他亲自问,这为官的百姓都能你一嘴,我一嘴的说出个大概来。
“周如燕平日里最疼爱她的女儿,且为人良善。”苏齐月望着周萍的小脸蛋,虽沾满泪痕,但依旧被周如燕养的肉嘟嘟的,“平时有什么好的,都要给她的女儿。如今得了那么多银钱,却不曾给自己留点,给女儿留点,怎么会都给一个男人?”
“谁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你也知道她一个寡妇,难免心生寂寞,谁知道他会不会......”陈小宝咂咂嘴。
“不许侮辱我娘!”周萍忽然站起身来,往陈小宝地方撞去,说时迟那时快,她已经往陈小宝的胳膊重重地咬了一口。
“啊!”陈小宝立刻推开周萍,“你这泼皮!疼死我了!”
“陈秀才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苏齐月这时也不客气起来,“既是秀才,说话自然是要注意分寸的。你这般没有证据污人清白,顾大人可是在你面前呢,你这秀才的功名,还想不想要了。”
“你!”陈小宝气急,“那我们且不谈这私相授受之事,这偷窃财物的罪名,周如燕可是做实了?”
“那请问陈秀才,赃款何在啊?”
“我去哪里给你找赃款,谁知道这周如燕跑到哪里去了!”陈小宝捂着他的胳膊,龇牙咧嘴。
“顾大人!小的有事禀报!”明轩急急忙忙地来到堂上。
只见他气喘吁吁,神色异常。
“发生什么事了?”顾清风看着因奔跑而满头大汗的明轩。
“二十里外的沟子坡上,有一樵夫砍柴时,发现路边的杂草堆里,有一具女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