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也不知是忘了,还是笃定在这群山之上,两个弱女子无法从防守严密的地方逃出去。
那一脸和善欲言又止的大娘将早餐撤下去后,房门就大开着没有再锁,屋外甚至连看守的人都没有。
外面春光正好,扫清冬日的寒凉。
房子贴山而建,左边一条小径直通山顶,下山的路在另一侧,苏清黎带着安心拾阶而上。
一路没遇到什么阻碍,到了山顶,出现在眼前景象不是一揽众山小。
而是被群山包围的一个大山谷,不少青壮正在低头开荒,山腰竟还有半大的孩子在放牧。
周围没有看守,看他们的样子也满是喜悦,并不像被强迫。
六岁之前被养在将军府后院,大多数时间都是病病歪歪,话都说不利落,几乎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事物。
待与师傅上了云隐山,过得更是与世隔绝的生活。
苏清黎有些弄不明白,难道山贼还要抓住百姓来耕种吗?
“想下去看看吗?”
突然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来人小肤色的皮肤微微泛金属光泽,面容刚毅俊美,鼻梁英挺,身形高大健壮,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那双深隧的眼睛凤眼,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时想不起来,苏清黎压下心里的疑惑,微笑着摇摇头。
“多谢公子好意,我在这里看看就好,就不去叨扰他们了。”
见她柔美的笑意,还有那声“公子”一股痒意从心头真爬向赵靖远的四肢,顿时骨头都轻了三斤,他大手一挥道。
“不打扰,不打扰,有你看着,他们干得更带劲儿。”
话毕看到手上的东西,才反应过来自己找人是干嘛的,“你早饭没吃,肯定饿了,尝尝这个可合胃口?”
苏清黎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就多了个纸包,重量很轻,该是什么糕点之类,她一时弄不清对方在打什么主意。
“解不开,我来帮你。”
赵靖远见她没有反应,忙接过纸包打开,露出其中红白相间,松软精致的糕点,轻风拂过,带着一股淡淡的木犀味,原是木犀糕。
“快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这雪白红润的糕点像极了她的样子,赵靖远莫名觉得她会喜欢,将手往前送了送,她伸的手指莹白纤长,雪白的木犀糕补她轻轻捏了手里,更显精致。
他微微转开眼,脸刹时便红了,好在足够黑,看不出来什么变化。
忽然后面的丫头伸出手,将那块糕点夺走,一把塞进嘴里。
“谢小姐赏。”
这个东西可是他飞马去到县里,排了半个时辰的队方买来的,自己一口没舍得吃,就让这丫头抢了先。
赵靖远想骂人,又顾忌着苏清黎在眼前。
苏清黎哭笑不得地拿起一块糕点,在青芷疯狂暗示下放到嘴边,轻轻抿下一块,轻软的糕点带着淡淡的甜香,在唇齿间化开。
凝芳斋只凭一味糕点,开了无数分号,屹立多年不倒,谁家也学不来这味道。
通往山下农田的路是一条羊肠小径,与山寨那边的明显不是同一时间修建。
赵靖远走在前面,不时提醒她小心脚下,态度极为殷勤。
要不是苏清黎秀丽非常的脸上表淡定,脚下一步步踩得很稳,他恨不得直接把人背下去。
苏清黎自小生活在雪山上,每日里在湿滑的山上走半个时辰,便是雷打不动的功课。
若师傅下山游历,这个监督工作便由师兄接过,十年来从未间断。
走起这干爽的土路,自是稳稳当当。
“小姐,你看那里。”
青芷伸手指着某处,眼里闪过震惊。
在最远处的荆棘丛里,一个身高九尺,壮似铁塔的青年正在挥舞着手上的□□,一下下收割眼前的荆棘杂草。
在离他十步开外的地方,正在用锄头翻开硬土的人,正是昨日那身瘦似猴的人。
苏清黎听那些山贼唤过两人,知道他们便是山寨二当家、三当家。
也难怪安心不解,在下来之前。
苏清黎原以为这是被山贼抓来种田的百姓,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山寨的当家们。
就在她沉吟不解时,刚才领路的青年冲她微微一笑:“那些小子们都快干完了,我可不能拖后腿,你累了就先回去休息。”
说罢,转身已经脱了外面的披风,随手丢在旁边的小树上。
什么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快得苏清黎未及抓住,便听到那瘦猴扭过头,脸带揶揄道。
“大哥,你总算是下来了,还以为您着急跟嫂嫂拜堂,小弟正跟铁飞寻思着,一会将你那块地一起开出来,免得影响哥哥您洞房。”
“给老子闭嘴,别瞎说。”
见她周身的气息似乎更冷了,赵靖远虎目一瞪,忙将人喝停。
张达酒缩了缩脖子继续开荒,假装自己什么也没说。
赵靖远冲她讨好一笑,挠了挠头,压下砰砰的心跳解释。
“那个……姑娘,你别听他们瞎说,成亲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当然得经过你同意才行。”
青芷脸气得通红,这人连大公子的脚指头都比不上,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梦!
苏清黎此时方认出,这人便是昨天的大胡子,师傅从小教导,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这人没有直接用强,言语客气,她便也屈膝还礼,声如清泉软软拒绝道。
“多谢大当家看重,然清黎却并不能嫁给你,请您见谅。”
“在下赵靖远。”早知她不会点头,只是想试一下,如今未成,便也不觉得意外,赵靖远报上名字,在她微微惊讶的眼神里,笑着道。
“婚姻大事自是要慎重,我与姑娘昨日刚见面,了解不够,不该在此时提出婚事,是在下唐突了,小姐勿怪。 ”
随后他卷起袖子,走下荒地里,不知从哪里摸了把□□,走到另一丛荆棘前开始劈砍,杂草荆刺一片片的倒下,速度比之铁塔更快三分。
“小姐,这贼人是什么意思,咱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青芷今天的被一次次震惊到,那贼人说要成亲太突然,被小姐拒绝的也未恼怒,更让人摸不着头脑。
苏清黎淡淡收回视线,见青芷眼里闪着激动的光芒,摇头道,“他觉得我不应,是了解不够,故我便只得留下来了解他。”
“狗贼,他竟还打这种算盘,简直不要……”
苏清黎以眼神打断青芷的话。
羊肠小径上几个大娘提着一个大篮子走下来,为首的正是今早来送早膳的大娘,她们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放好。
开荒的人忙丢下手上的农具,拥过来,连排队边道一句“开饭咯!”
赵靖远也领了自己的午饭,拿在手里走到她三步开外站定。
苏清黎看清他手上的东西,两个黑色的窝头,看不出是什么粮食做的,还有一碗粘乎乎绿色的稀粥,散发着恐怖的气息。
与之相比,今天给她们送来的早餐,竟还能称上一句美味。
许是她的注视的太久,他将手上的东西凑过来些,一脸欣喜地说道。
“这是面粉野菜糊糊,香得很,你想尝尝吗?”
苏清黎强忍着捂鼻的欲望摇摇头,赵靖远只能遗憾的收回手,在干草堆坐下。
他一口粥,一口窝窝头吃得香甜,并未有半分嫌弃的样了,显然之前的那句“香得很”并不是敷衍。
苏清黎的眉头却慢慢拧紧,这山下过往的商队不少,哪怕只收两成。
收获也足够这几千人衣食无忧,实在想不到,这个山寨从几位当家,到下面的人,吃得竟是这些东西。
“当山贼也是无奈之举,眼下朝廷腐败,兵烽四起,今天这个将军来征粮,明天那个大人来抓壮丁。
偏又赶上旱灾,田地绝了收,再不想法子,乡亲们都得搭进去。
等这兵祸过去,咱们还回去村里去种田,大老爷们顶天立地,哪能养成不劳而获的习惯。”
赵靖远似是看出她的疑惑,抹了把嘴说道,最后又私心地加了一句,“再说了,以后还得养家糊口呢,当然得省着点。”
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让她放心,自己也是良民百姓,不是什么土匪头子。
不用但心老子哪天掉脑袋,你放心嫁就是了。
苏清黎还在想着赵靖远的话,早上送饭的大娘径直朝过边走过来,冲着她微微一笑,从围裙的口袋里掏出两个东西塞到苏青黎手里,末了还神神秘秘地补充一句。
“夫……姑娘快拿着,王婶特意给你煮的,连大当家都没份儿。”
那是枚还带着些温度的鸡子,白白的圆润可爱。
话毕,五婶走回大石头边,跟几个大娘,将剩下的几个窝头分了,一人盛了半碗粥,开心地吃起来。
画面看着竟意外地和谐安宁。
念头刚起,便见山上奔下来个背后插两面旗的人打破,挥舞着手边跑边喊,期间还跌了几跤。
“大当家,朱伯威收到您的拒绝信,恼羞成怒,点了两万人要来打我们。”
柳伯威原就是近几年远近数百里名头最响的山贼,常年占据着龙洲府的要道,手下本只有几千人,平日里跟官府勾结在一起,办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趁着这次兵祸,对方也趁势而起,手下聚众五万人,一下子就嚣张起来。
前些日子派了使者过来要共谋大事,他只护乡亲们平安,可不想干杀头的买卖。
于是赵靖远客客气气的招待着,和气有礼的拒绝了。
然而对方好像并没有体会到他与世无争的心,反把这些当成挑衅,打算拿他当典型,杀鸡敬猴。
“大哥,咱们山寨东西不多,粮食也没种下,不如先暂时退到乡里,避其锋芒。”
张达酒的见意很合理,山寨老幼全加一起不到五千人,与柳伯威碰是以卵击石,就算最后凭着天险守住了,也只能是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