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
厢房被黑暗所笼罩,宛如一片沉睡的领域,清冷的月光透过支起的窗子洒在地面上。忽而从支起的空隙间伸进一支细小的竹筒,缓缓地释放白色烟雾,伴随一股异香。
一盏茶的时间后,一个黑影蹑手蹑脚地推开了门,手上拿着一把雪亮的刀,他缓慢的接近床边,悄无声息地举起刀,猛然落下。可刀刃却陷在了棉花里,原来被子里并没有人。
他露出惊诧的神色,警觉地在房屋搜罗一圈,却一无所获。就在走到门口的时候,那脚步停住了,调转方向,再次接近床铺,在几步外又停下。
容华躲在床下,用沾湿了的帕子紧捂口鼻,屏住呼吸,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她看见侧方出现一张脸,一双眼正贪婪地望向她,嘴角浮现诡异的笑容。
容华心脏几乎跳出胸膛,恐惧和绝望已经达到了巅峰,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扬起右手。白色的粉末充斥狭小的空间,男人登时痛苦地捂住眼睛哀嚎起来。
同一时间,容华内心升腾起一股无畏的勇气,她蓦然翻身,趁机从床底冲出去,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男人便是刚才的和尚,此刻他痛苦地捂着眼睛,表情狰狞,听见容华跑出去的响动赶紧吹响了口哨。
随着口哨声响,数道黑影从院落的四角奔袭而来,竟有数十人之多。他们蒙着脸,形成一个半圆形的阵势,将容华围在中央。容华脸色惨白,但仍壮着胆子呵斥:“你们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她的声线止不住地颤抖着。
和尚用水洗过眼睛,勉强睁开通红的眼,冷笑地从她身后走出来。
“来人啊!来人啊!”她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可却无一人回应。大殿中的士兵们全都中了迷香,沉沉睡去。
和尚眼神中透出杀意:“公主歇歇吧,今天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容华瞬间明白他们并不是为了劫财:“是谁派你们来的?”
和尚阴恻恻地盯着容华:“怪就怪你自己命苦。我们也只是奉命办事,公主到了底下,可要记得冤有头债有主。都看着干什么,送她上路!”
一名刺客举起刀狠狠扑向容华,容华奋力往一旁滚去,她的衣角随着刀锋砍入青石而落下。另一名刺客也扑了过来。
容华紧紧闭上眼,面如死灰,可预期的痛苦却并未降临,温热的液体洒在她的脸上。她睁开眼,冰冷的剑透出刺客胸膛,在月光中散发着嗜血的光芒。刺客还维持着举剑的姿势,眼神中充满了愕然。随着剑被抽回,刺客的身体直直倒下,
模糊的血光中,她看见宋琰冷峻的面庞,他的眼神深邃而锐利,如同鹰隼盯着猎物,散发出一种凌厉的杀气。剑锋闪烁着寒光,宛若冰雪般冷冽。
他将她护在身后,与扑冲上来的刺客搏斗,身形如飞,剑芒如电。剑招忽快忽慢,诡异莫测,每一剑都蕴含着杀伐之气。随着刺客一个个倒下,血迹在他的唇边染上鲜艳的颜色,仿佛一朵盛开的血花。他的手指修长而冰冷,指尖透出一抹微光,轻轻抬起,便有血滴从上面滴落。
他的剑法纵横捭阖,快速而灵动。剑刃带起一道道寒芒,刺破了黑夜的宁静。可一抵十难免有些吃力,和尚趁宋琰被牵制,从侧方举刀朝容华劈来,宋琰奋力推开了容华,刀光落在他的背上,带出一串妖冶的鲜血。
宋琰身前的刺客见状就要补上致命一击,容华回过神来,捡起地上散落的刀,用力挥下去,一截手臂随着惨叫落地,滚出一丈距离。宋琰强撑起身体,化解和尚的招数,饶是身负重伤,剑招仍犹如疾风骤雨,每一下都精准地刺向和尚的要害。和尚眼中闪现愤恨的光芒,从腰间取下信烟,红光在黑暗中划过,像是一颗流星划破夜空。
宋琰和容华都知道大事不妙,他们还有增援。
和尚露出得意的表情,恶狠狠道:“令人闻风丧胆的怀化将军,如今也要折到我的手上。宋琰,你也不过如此。”没想到下一刻,他神色骤变,手脚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瞬间栽倒在地。
宋琰趁机抓着容华便往外跑。
“抓住我。”他在耳畔低语。
容华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他的手臂,须臾间,他们便跃上一匹红马,宋琰斩断绑马绳索,带着她疾驰在黑夜中,身后卷起一股尘烟。风从耳畔呼啸飞过,四周的景色变成模糊而飘忽的一抹,她紧紧搂住宋琰的腰身,温热的血液浸润了她的面颊。
数声尖啸响起,一支流箭射中马的后腿,马发出痛苦的嘶鸣声,滚落的刹那,宋琰护住容华,跌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哼。宋琰的脸上已经血色尽褪,来不及犹豫,容华奋力拉起他,撑住他的身体往山的更深处逃去。
“不要管我了,你自己逃吧。”宋琰身受重伤,声音已经有气无力。
容华咬牙切齿地说:“本宫是堂堂的大熵嫡公主,现在弃你于不顾,让大熵子民怎么看我,我丢不起这个人。宋琰,你撑住,你救我一次,我救你一次,我们这次又抵消了。”
好在那些刺客尚未追赶上来,刚才只是隔着一段距离放些流箭撞运气。
容华知道以自己的力气也拖不了多久,没几步又被湍急河水挡住去路,水流在山间穿行,碰撞出阵阵激烈的水花。水花如白色的花瓣,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芒。
她瞧见水边有节枯木,心下一横,将枯木推进水里,撑着宋琰步入水中,冰冷的河水瞬间将他们包围,他们紧紧抱住浮木随水流急速前行,一旁的宋琰却渐渐闭上眼,手也慢慢松开,容华赶紧伸出手去拽他,可那力道却带着她身形一歪,另一只挂在浮木上的手臂也脱落下来。
“宋琰!”她呛了口水,奋力扑腾着。
宋琰似是听到她的呼救,瞬间睁开了眼,眼神一凛,止出下沉的趋势,朝她游了过来,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将她拖到岸边,紧接着便一头栽倒。
等宋琰醒来时,他已经趴在木床上,身上覆了一层细草攒出来的薄被,上半身□□着,后背的伤口也被包扎妥帖,伤口还有些灼热感。空气中弥漫着燃烧柴火的味道。屋顶也是盖着一层茅草,墙上留着一个狭小的窗户,漏出丝丝缕缕的光亮。
容华坐在床边,一只手撑腮,秀眉微蹙,像是浅睡过去了。她身上换上了件麻衣,发旧泛白,已经被洗得看不出来颜色,他想坐起来,却牵动到伤口。惊醒了身边的人。
“你终于醒了。”容华终于松了口气,揉了揉泛红的眼睛。她在背后为他垫了个草枕,这样便能顺利坐起来。
一名老妇笑吟吟地从外间走进来,端着碗热汤,看上去已经有六十多岁,脸上皱纹交错,花白的头发裹入粗布头巾中:“相公醒啦?”
容华神情微赧,为了掩饰扭过头去。
“相公这身子骨真是强壮,若是寻常人负了这伤,恐怕没个一两日是醒不过来的。也亏得娘子细心,为相公处理好伤口,包扎妥当。”说完,老妇仔细端详起他来,不禁赞叹道:“相公长得真俊啊。老身活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俊俏的人,就跟画里走出来的似的。小娘子当真好福气。”
容华不由得腹诽,这个福气大可不必。撞上宋琰探究的目光,她硬着头皮解释:“昨日不是在山中遇上强盗,你受伤昏迷过去,我见山中有户人家就壮着胆子来求助。幸好孙大娘宅心仁厚,肯容留我们养伤。”
宋琰明白深夜一个落水的女子拖着一个身负重伤的男子求救,多半会引起误会,最好便是不解释,任由人误解便好。
见宋琰表情似是有思虑,孙大娘将碗放到木桌上:“相公不必担忧。老身只有一个儿子,我们娘俩在这深山里相依为命,他昨日出去打猎了,想必还有几日才能回来,也不至于唐突了娘子。”
宋琰盯着孙大娘,说了句:“多谢。”
明明眼前的男人身负重伤,有气无力,孙大娘却被他这目光逼得有些瑟缩,不由得低下了头:“哪里的话。老身去外面捡些柴火,相公刚醒,多与娘子说说体己话吧。老身就不妨碍相公和娘子了。”说完便转身离开了,伴随阵风吹来,孙大娘真的出门捡柴火了。
屋内只剩下他们俩,容华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又觉得有些忸怩,装作去拿桌上的碗,却被宋琰制止住了。
“也不知道尚将军他们怎么样了。”容华担忧道。
宋琰神色平静:“那些人的目标是你,顶多是让他们睡一觉罢了。否则便是在粥里下迷药,而不是舍近求远用迷香了。迷药虽然方便,但人的反应时间不一,难保不会露馅。而他们只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了你,趁人睡着或将睡下迷香则是万无一失的,中了迷香的人醒来甚至不知发生了什么,只会觉得难得睡了个好觉。那些人打算的是等他们醒来,发现你不见了,只当你逃走或被劫掠了。若不是和尚受了伤,只怕今天他还要像没事儿人一样,帮助大家一起找你呢。”
他又看向容华:“你是怎么看出那和尚不对劲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