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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殿探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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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长廊光线不足,伴随他们的距离越远,长廊就越黑暗,直至尽头,像是一汪深不可测的幽潭古井。

长廊两旁并排数不清的小房间,每个房间的门梁上都金光闪闪着几个大字“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刻”,那便是存储记忆的地方了。

“月永,开始找吧。”太子率先掉脸,施施然走进晦暗不明的记忆长廊里。

他身形颀长,迎着从长廊幽暗深处吹来的风,银色的半披发与玄色的衣袍齐齐向后翻飞,整个画面颇具质感。

月永从后面看,深感此刻的太子极具观赏性。

他宛如天神,不,他就是天神。月永在心里叹道。

可是在一个神仙的魂魄灵海里,哪来的风呀?月永怀疑太子藏了鼓风机,但是没有证据。

“嗯。”月永拉回神思,大步流星跟上。

按时间顺序,不难找出有翡关于天后寿宴的记忆,太子用结实而红润的两掌一推,门“吱呀”一声就打开了。

二人一前一后踏入房间。二人抬眸,仰观该房间半空处,那里光影晃动、声音不绝于耳,原来是正在播放存储在这里的记忆影像:

影像里众仙齐聚一堂、和乐融融,这里是天后寿宴场景,太子被司命仙君要求找场上一位女仙君亲一口。

只见太子起身绕了半圈之后,脚步顿在了离脉的身后处,虽然只停留了那么一晌,有翡仙子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太子眼底那不寻常的一抹犹豫。

有翡仙子嘴角勾起一道冷冷的笑意,接着寻了个借口离开,在无人之地写了两张纸笺,两张皆上书“去陶养殿西厢房,有事”。

唷呵,关键的地方来了。观看记忆影像的二人心里咯噔了一下。

紧接着有翡变回本相,若无其事地回到瑶池宴会上,玉手勾杯,杯沿轻触丰润馥红的嘴唇,小酌桂花酿。

彼时鼓手被太子无形的灵力击中,手一滑,离脉被点到,太子殿下要求她找场上一位男嘉宾,啊呸,一位男仙抱一个。离脉不从,自罚一杯。

然后有翡化作了一个路人脸的仙娥模样,分别给太子和离脉传口信和书信。对太子,路人仙娥道纸笺是离脉上君写的;对离脉,路人仙娥道纸笺是太子殿下写的。

最后就是太子殿下和离脉在陶养殿书房相会,有翡仙子在屋顶上拿开一块琉璃瓦片,往里面吹了一口迷迭香,二人被迷晕。有翡化作一抹流光进入房内,将二人布置成云雨过后的姿态,又化作一抹虚影离去。

这种用仙法炼化的迷迭香具有镇静安神的作用,如果纯度高,则会使人晕迷不醒。更奇的是,用后无色无味,无迹可寻。

接下来的画面可想而知,那是被众仙捉奸的修罗场,太子丹凤眼里蕴着薄怒,袖子一挥,那影像倏地消失不见。

影像里有翡仙子一人分饰两角,演技爆发,充分诠释了仙人的复杂性,连爱演戏的司命仙君都望尘莫及。

“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太子殿下,是不是你对她始乱终弃,她才设计报复?”月永浅蹙长眉。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太子哭笑不得地否认三连,侧星眸过来,看起来格外诚恳。

“那她为什么矛头对准我们两?”月永摸了摸鼻子。

“让探忆蝶告诉我们吧。”

“怎么告诉?”

太子轻吐一口浊气,看着少年样的月永摇头浅笑,又对着肩头上的探忆蝶道:“小蝴蝶,去吧。”

二人又搭上小飞蝶,“嗖”的一声被探忆蝶带去了两万年前的某个记忆房间前,轻轻推开门,太子和月永一前一后踱步进去。

一种别扭的感觉袭上心头,月永理了理,那种感觉要准确描述的话,便是:他此刻莫名其妙地担当了廖童的角色,竟不知不觉之中成了太子的小跟班。

那厮是行走的鼓风机,其王者风范总能把旁人衬得像随从,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呸,月永心道。

月永表里不一,眸光闪亮亮,赞叹道:“探忆蝶居然能自动超链接记忆,真是太神奇了。”

前面的太子驻足,回首,目光含笑道:“如果你喜欢的话,送给你好了。”

月永道:“算了吧,这玩意窥探别人隐私,有些不厚道,你还是留给自己用吧。”

太子怔讼半晌,轻声接茬:“有被内涵到……不要就算了,除了锁心我还有别的,你想要我就给你。”

锁心这个名字,值得研究。堂堂一个太子,居然给墨色护腕取这么个娘里娘气的名字,这本身就很奇怪,值得研究。

但不是现在研究,月永心道。

“别对我太好,我没有你想要的东西。”月永有时候真是分不清他是炫耀,还是真的想分享好东西。

等价交换的原则,我还是略有涉猎的。月永心道。

“你怎么知道你没有?不过你要记得,你对我施加移魂大法,破坏了我的形象,欠了我一份债,这个是要还的。”太子垂首挑了个剑眉,蓝眸里精光闪闪。

“睚眦必报还假装大方,真是人格分裂。”月永低声嗔怪。

彼时太子抱着双臂背靠结实的墙壁,好整以暇地执行计划;而月永则蹲坐在门槛上,悠然自得地拨弄自己的马尾。二人

齐齐望向半空处,等待记忆影像上映。

一晌过去了,两晌过去了,片刻过去了,不想掰着手指计时了……时间如滴漏里的水滴,声声坠入二人的心湖,溅起了晶莹的水花。

半空处没有任何动静,自动播放记忆影像在这里行不通。

静默片刻,房内可闻针落。二人维持原来的姿势不变,内心有些焦急起来。

太子说:“这段记忆是两万年前的,上了些岁月,不容易打开。”

月永道:“啊?可她昨晚告诉我,她才一万多岁咧!”

太子曰:“……那不是重点。这段记忆,可能是打开方式不对。”

月永问:“何为正确的打开方式?”

太子答:“用灵力催动。”

真是个简单粗暴的方法。

言罢,太子结实的手对着半空极为优雅地一伸,手指直指半空,丰盈的灵力自指尖窜出,快如闪电,发出刺目的白色灵光。

月永以红袖掩目,不知道为什么,眼皮突突地跳了起来,心跳也逐渐加速,好不适应。

月永道:“冠玉,我有不详的预感,要不我们不看了吧?”

太子道:“不行,到这份上了,必须要知道她那么做的动机。”

太子的实力是君圣巅峰,远胜于有翡的,因此打开有翡的记忆完全没问题。

弹指间,半空中光影摇晃、各种声音不绝于耳,太子见状马上撤了灵力,与月永并列蹲坐在门槛上,仰观起来。

那是两万年前的影像。只见上面又是瑶池宴会,众仙欢聚一堂、和乐融融,有翡仙子第一次在宴会上献舞,凭借其惊才绝艳博得了满堂彩。

我何德何能,能看到四大名场面之一的有翡初舞。月永摁下突突跳动的眼皮,心道。

紧接着,画面切换到天帝身上,天帝一边观赏有翡献舞一边饮酒,一杯,两杯,三杯……

月永心道:天帝不是修炼无情道吗?怎么把自己喝醉了呢?

须知,修炼无情道的人小酌可以,贪杯不行,喝醉就意味着破了无情道的戒,而破戒就意味着实力被削弱。身边的天后和侍从也不管管。可是,如果天帝自恃千杯不醉,谁敢去拦着他?

是夜,有翡在重重纱幔飘飞的床里熟睡,而天帝闪现,醉醺醺地走近有翡。天帝伸出大手,一把捂住她的嘴,然后把有翡的中衣撕烂,有翡痛苦挣扎,皆是徒劳无功……

不难想象后面的情况是多么地不可描述。太子惊愕地站在那里,还是月永最先反应过来,用灵力关闭了影像。

二人如遭雷击,久久不得语。沉默片刻后,太子和月永相视一眼,俱读懂对方的心思。

等等,有些东西不对劲,方才他们只顾着震惊了。

月永道:“冠玉,天帝□□有翡的影像是第三段了吧,小飞蝶怎么自动连接上了呢?”

太子惊魂甫定,看着探忆蝶,缓缓道:“探忆蝶有自己的灵识,还有,它还想让我们看一些画面。”

话音甫落,半空中出现了一帧画面:在一爿紫光氤氲的宫殿里,有翡仙子把一颗鸟蛋交给一个黑斗篷面具人。有翡脸上带着泪痕,嘱咐黑斗篷面具人要把鸟蛋养大。

原来如此,一共四段影像,串联起来的故事就是:有翡初舞吸引了天帝的注意,天帝酒后乱性□□了有翡。有翡因此怀孕,诞下鸟蛋,交给妖界中人抚养。又是一个“我只是犯了一个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的俗套故事。

除此惊天大秘密之外,月永和太子还猛然发现,那个黑斗篷面具人就是他们在东海遇到的大祭司!

太子不禁苦笑了下,对月永道:“看来有翡是为了报复父皇,才设计的我们。”

月永用秒懂的眼神看了看他,与此同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哎,天帝在我心目中的高大伟岸形象崩塌了。接下来要不要把天帝做的事抖出去?”

太子面上现出痛苦之色,内心挣扎一番后,幽幽低声说了句:“不,除了这件事,他还算是个尽职尽着的天帝。算了吧。”

“算我护短。”太子补充道。

月永怒形于眉,忿现于目,长吐一口浊气,道:“那我们就只抓有翡了,她好可怜啊。哎,搞得我们像坏人。”

月永吞了吞口水,兀自说着:“冠玉,当初有翡不追究天帝的责任,可能是顾忌自己的名声。要知道,如果天帝倒打一耙,说有翡主动勾引自己,那她真是百口莫辩了。毕竟,那时候你还没出生,还没发明探忆蝶。”

太子敛眉,眸光昏暗。

两人男默女泪、垂头丧气,载着小飞蝶出了有翡的魂魄识海。

娇兰佳人横卧空地上,月永走近一看,发现有翡正在酣睡,那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把她衬得无比静美。

“有翡怎么了?”

“我们两个法力碾压她,在她的魂魄识海里,她肯定经受不住,从而晕倒

了。”

“哦,那她啥时候醒过来?”月永拍了拍她小脸蛋,后者没有任何反应。

“两个时辰之后。”太子的眸光变得复杂。

日落西山,乌鹊南飞,暮色四合,就着最后一道霞光,月永把有翡横抱在前,与太子化作一抹流光,飞入陶养殿。

陶养殿的书房里一派古朴温雅,肃然的天帝坐于梨花大理石的书案前,认真地用金笔批阅着案牍。

房里正中央倏地多了一抹流光,那抹流光又骤然化作三个人,那便是太子、月永和有翡仙子。

感受到正前方灵力波动,天帝抬起头,周身散发起威压之气,扫视一圈,神情有些古怪。

月永把有翡斜斜放在椅子上,然后目视天帝,内心活动一言难尽。

“参见父皇(天帝)。”二人拱手作揖。

“不必多礼。离脉,你怎么化成了男相?”

“回禀天帝,因为怕被仙人的唾沫淹死。”月永毫无意外天帝能认出自己是离脉,毕竟天帝是上神,有着滔天的神力。

话毕,天帝未置可否。

太子神色复杂,上前一步,把前前后后的事情娓娓道来,最后请求天帝还他们二人一个公道。当然,太子很聪明地没说有翡后面三段记忆影像的事。

月永静静地在一旁看着这对父子对话,每次目光落到天帝身上,月永都感觉毛骨悚然、后背毛孔里像有针刺入一般难受。

经过几万年权利荣耀熏陶的天帝,一派威严气度,恁地作下了那样禽兽不如的事情?可偏偏他又是一个相对开明称职的天帝,让人敬又敬不起来、厌又厌不起来,实在是太割裂了。

如果让天帝知道自己还有个孩子在妖界,他会怎么样?不不,这不是我该想的,而是太子该想的。月永心道。

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天帝吩咐天兵把有翡仙子带去神哀牢,等候皋陶君圣处置。

以实力等级点缀神仙的名字,是个尊称,此风气在天庭之内盛行。

这两父子交谈起来一板一眼,完全没有父慈子孝的感觉,反倒像上司和下属。月永边观察,边心道。

太子和月永没有一句废话,退出天帝书房。而天帝望着他们二人离去,目内如鹰似攫芒。

月永心有不安,毕竟有翡仙子那样的经历,是个正常的神仙都会黑化吧?为了洗清冤屈,他们二人把受害者有翡仙子送进神哀牢,原来,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

月永转念一想,洗清冤屈的高光时刻,似乎不香了。

翌日,钦天院。

这日乌云笼罩,气压沉沉,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月永心事重重地跨入钦天院教室,就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西海龙王居然在给苏良玉捶背!

敖嵇边捶边狗腿地说:“良玉啊,以前是我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月永心里了然,敖嵇在给自己填坑。看来几天前折鸢试练的结果,苏良玉一骑绝尘,极大地震撼了敖嵇。

男子也慕强,月永心道。

掀袍,落座,抖擞精神,月永朝敖嵇淡哂:“敖嵇,你作为西海龙王的尊严呢?”

这话犹如醍醐灌顶,敖嵇给苏良玉捶背按摩的手一顿,整个人陷入了静止画面之中。

是我唤醒了你,不用客气。月永在心里笑道。

“呐,这个包子我吃不了,给你吧。”苏良玉把白花花的包子往后一抛。

敖嵇轻轻巧巧抄在手里,道:“尊严是什么?”

“孺子可教也。”苏良玉给月永抛了个得意的眼神。

月永:……

苏良玉舔了舔手上残留的油渍,目光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敖嵇,随即道:“我暂时还不能原谅你。”

“为什么?”敖嵇脸颊紧绷了下,双目骤然收缩,语气不甘心道。

“因为你外面有人。”苏良玉舔完手指,又将手在衣裾处擦了擦,煞有介事道。

“哪有?你别听信谣言。”敖嵇急切澄清自身道,手更加殷勤地给她捶背。

“喏,你看。”苏良玉粗糙的手指指了指教室外面,那里有一个目光炯炯、板着黑脸的助教。

敖嵇循着她指尖的方向看过去,颇为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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