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僻静幽暗的窄巷深处,鲜有人至,倒并不荒凉,确是别样一番开阔风景。小雏菊花丛团簇,环抱着一处色彩温暖的庭院。温辛懒洋洋的窝在悬于雏菊花丛上的吊椅里,难得闲来无事,睡得懒散一摊,不成平时人前的淑女模样,一链口水从她水润的嘴边滑落,滴入雏菊花丛。
忽而面前一黑,温煦的阳光被完全遮盖住,本能的机敏性让温辛一下睁开了眼,看清眼前人后,竖狭的瞳孔,慢慢变得圆润清明。“秦管家,”温辛慢悠悠的将脸埋到吊椅里,“又有何事?”
“太老爷叫你过去”秦尔一向清隽冷漠,确是忠心于温家,但对于自己家的小小姐却总是一种不容拒绝的态度。他看着温辛十分标准的猫伸展式,顿了一下,“速去。”温辛又朝着吊床里拱了拱,“待会儿,爷爷不会着急的,他比我还懒…”话未说完,她便被身姿板正的秦尔一把薅起来,“嗷,秦尔,你!又对我不敬!”秦尔一直将温家小小姐拎到温才院前,“小姐,自己进去吧,秦某就不送你了。”温辛对这种面无表情的冷血动物一直恼火又无语,回头给了他一个十分核善的微笑,“秦管家对‘送’这词倒是有一番别样的理解。”说完便迅速转身,深吸了一口气,懒慢的走进温爷爷的院子,温辛倒是蛮怕秦尔那双冷漠凌厉的眼睛,每次他盯着温辛看,温辛都从内心产生一种被当做猎物盯上的感觉,好在她知秦尔和她打小相伴,绝不会伤她。
“爷爷”温辛温柔大方地走近温才面前,身姿亭晔,徐徐坐下。“行了,没外人”温爷爷嗔笑着揭穿她,温辛听了也不装了,一下扑到爷爷旁,瘫做一滩。温才宠溺的看着面前的小孙女,拍了拍身旁的沙发。
“三外滩那儿,”温爷爷慢慢摩挲着手里的麝菁木球,“有人重金请你过去”。温辛叹了一口气,慢慢直起身子“大事儿?出价多少?”温才放下手里的木球,举起手,温辛看着爷爷铺开的爪子,不禁满脸黑线,“爷爷你说清楚,是四还是五”毕竟,上次她就被爷爷骗过,以为是五百万,结果爷爷说一个猫爪只有四个指头,可他当时明明举的是他化人的手!“四……千万”
温辛一个激灵扑棱起来,双眼蹦着亮光“四千万?!什么大事儿?命案?”温才看温辛这幅见钱眼开的没出息样,好笑道“三外滩卞家丢了只爱宠,卞二定要找回它来”温辛边翻白眼边瘫倒回毛绒沙发上“他?他那只金丝熊?知道了,姐去给这小子找回来就是”。温辛起身和爷爷一起玩儿木球,“有钱不挣是傻蛋,更何况是那傻狗的钱。”
傍晚,开阔的院落外夕阳慢慢消失在无尽的草坪下,刚出了温爷爷的院子,温辛看见老远外等着的秦尔,不禁对秦管家牢骚一句“卞家人都是废物?连个仓鼠都看不好”。秦尔闻之嗤笑一声“呵,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温辛微微偏头,用余光看向秦管家,果然,一副要刀狗的模样,温辛不禁想起在大学时他俩的一些爱恨,抿一抿嘴唇,看,再冷血的动物都会不想见前任。“秦管家,个人恩怨先放一放,跟姐去挣钱去先。”秦尔听后峻眉一敛,无神的看向远处。
屋内,温才拧着短促的浓眉,手里的木球被攥的碰在一起,发出一声闷响,声波在空旷寂静的大宅中突兀置地,不久消散。
当天晚上,秦管家开车带着温辛到了三外滩市区的小公寓里,“哇,好久没回来了嗷!”温辛扔下行李箱和被行李包围的秦尔,扑倒了软沙发上,埋脸深吸了一口气“秦管家,”温辛懒懒诺诺的声音传入秦尔耳中,激得秦尔一愣,“沙发上还有你的味道,就和大学时的味道一样”秦尔凛冽的表情一瞬呆滞,倏尔恢复清然。
“温辛,你可曾回来打扫过?”温辛在沙发上扭动扑棱的动作闻之默了下来。把头扭出沙发,圆润润的大眼睛看向秦尔,讨好的说“嘻嘻,没有,这不是有勤劳的秦管家嘛~”
当初三人一起上兰文大学时,温辛赌气,一定要体验人生,逼温爷爷签下保证书,保证不干涉她的大学生活,一月生活费少得可怜,她立誓苦身以磨练意志,结果最后哭的悔不当初。这房子是当时秦尔自费买下,包温辛吃住,但温辛保证终身负责小公寓的干净整洁。却也仅是说说,温家大小姐可不识拖帚。秦尔自是知道温辛的懒猫性子,纵着她许多年。
三外滩,人与灵混杂聚居最繁华的地区,众灵收形隐匿在人群中,数百年来敛收习性,与人共同在繁都奔波。为守护人灵平衡,兽灵先导设了一个置灵所,隐于市中心,超出三维,折于空间,悬在这最复杂的三外滩。
第二天一早,温辛起了个大早,她对与钱有关的事一向积极。晚春的风轻轻抚过温辛干净简洁的米白长裙,温辛静静的等在卞庄大厅,表面恬静淡然,内心将秦尔和卞二轮着骂了不少遍,一个死面大饼脸,死活不来卞庄,一个赖床臭皮狗,昨晚说好了今早早来,结果等了一个半小时,那小子还在睡得要死。温辛当着卞家老管家的面,只能装作温柔模样,先打探着失踪鼠的消息。“阿叔,卞桁的小宠丢了多久了”
卞老管家从口袋里掏出老旧且划痕横乱的怀表,看了一眼,双眼微眯,佝偻的身子更低了低,“距二少爷发现小蛋不见,是16天零13小时零七分,温小姐,”温辛撇了一眼阿叔略微泛黑的手指甲,“还得是阿叔,事无巨细,卞家内事井井有条可离不开阿叔。”温辛声音本就软,此时捏着柔滑的语气,更是体现出一股大家小姐的风姿。
话头一转,温辛看向楼梯口,二楼略微有些声响“阿叔,可以上楼把卞桁叫起嘛”阿叔略带歉意又恭敬的说“二少爷不喜睡觉时别人来扰,院里上下,从无人敢扰少爷休息,不若温小姐先回,以免在这儿耽误更多功夫,等少爷醒了,再带着赔礼去拜访温小姐。”
温辛闻之慢慢站起,柔弱文静的模样,是个人见了都不禁怜爱,“阿叔照顾周全,亲手制作的这精致茶点,辛儿可是馋了好久了,卞庄风景又美,这趟也不算白来”
阿叔将温辛送出卞庄,目送温辛上车驶去,拄着拐杖慢慢悠悠的走回庄内。温辛从随身带的小镜子看到此情景,目光滞然的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回到小公寓,温辛一下就卸掉了温柔的模样,大大咧咧的踢掉高跟鞋,赤着脚晃晃悠悠的挪到冰箱前,掏出一根鸡腿就要啃,头顶突然伸过来一只冷白细长的手,将温辛到嘴的鸡腿夺走,“不能直接吃凉鸡腿,玻璃胃可遭不了你这么造”温辛转身仰头看着眼前,早上死活劝不去的秦大管家,不禁想起今早在卞庄阿叔的种种,心里生有怨闷,戏弄之心顿起。
温辛慢慢贴近垫脚秦尔的脸,温润湿热的气息不断滑在秦尔脸上,“原来不止是阿叔,我们秦管家也是事无巨细呢嗷~”秦尔看着慢慢凑近的温辛,冷冽的眸子慢慢呆滞,但速尔恢复原样,站直绷紧。现在就是处于一个很尴尬的状态,温辛一米六七的身高,就算垫脚掂到最高,额头不过才到秦尔的薄唇,现在不上不下,温辛垫脚又累,本来想感动一下秦管家的好,结果,出了个小丑。
“食谱,要不要加上芋块排骨汤,你挺需要的,长高”秦尔一副认真严肃的模样,温辛又吃了一顿鳖,落脚愤愤道“不用,婉拒,谢谢”,说着夺回鸡腿,放进了微波炉后,径直走向了懒人沙发,“有劳秦管家,再倒一杯可乐嗷”。
温辛俯趴在比人大的懒人沙发里,细细思索今日在卞庄观察的种种,丝丝怪异攀缠在脑海,混混沌沌的迷懵过去,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秦尔那丝丝盯住她后颈的,那危险的眸子。
都说秦尔是冷血动物里的叛徒,亲近那些软软毛毛又没有危害性的兽灵,亲近人类,甚至为救一只猫灵,亲手掐死了自己的亲哥,但对于年轻一代的蛇灵们来说,秦尔只是出现在传说里的人物,冷血动物里无人能为其对手,冷漠嗜血,不近人情。
对于从前的秦尔来说确实如此,只是为了某个傲娇执拗又善良正义的某人,他收起了所有的仞爪,循着小猫灵的脚步慢慢走向她的路。
五十年前,温辛还是只刚收形的小猫灵,父母受邀到了三外滩,温昼不许温辛随着去,但执拗的小温辛定要随着,便在父母出发后,翻窗跟去,但当在三外滩找到父母时,只看到曾经车水马龙的繁华大道,现已满目疮痍,高楼倾覆,汩汩鲜血不绝流入下水道,百米之内竟嗅不到一丝活着的味道,满腔的血味刺的温辛胸腔生疼,小温辛双腿止不住抖,颤颤的蹒跚过去,眼神空洞的看着满身血窟窿的父母,无助失神的喊叫着父母,回应她的,只有肆虐的风吹过满地零落的碎块和堆积亡故的狂啸声。身后传来了顿滞的脚步声,小温辛来不及哭,猛的转身,高度警惕的盯着来人,眼前人的身姿不似常人,像一只木偶,机械木然的一步一停,一步一停的向前挪去,“秦衣哥哥…”小温辛不可置信的看着慢慢向她近来的蛇灵,那双平时温静适人的眸子如今猩红不见瞳孔,明明已经千疮遍身,却僵直的向前。
“不是你,秦衣哥哥,不是……”温辛失神喃喃道,不知在说给谁听,像是在说服自己。可她却不得不信眼前的一切,秦衣持着清骨剑一刀一刀的戳向已经陈尸百孔的兽灵,那双眼睛残忍又空洞的望着遍地的残尸,抬眼后怔愣着朝温辛走来。前后情景压的温辛喘不动气,她不懂为什么短短几天,平静与温情都不复存在,猫蛇灵族数百年的和平,怎会发展到如此境地。
温辛闭上了眼,静静数着秦衣向前走的步伐,秦衣前挪的步子顿了一顿,响着动静,挣扎又不能自控,似有转身的意图,但最后又机械地接着向前,待秦衣仅离温辛一米之遥时,温辛慢慢睁开了紧闭的双眼,平时圆润懵懂的眼眸,此刻瞳孔竖狭骇人,四周风起,吹动温辛的粉裙,手爪碰到裙边铁铃,温辛瞬时定神,移身迅速伸向秦衣心口,爪陷极深,掏完倏尔跳的极远,她的眼泪随着秦衣倒下的身子一起滑落下来,仅一瞬,倒地的秦尔迅速起身,闪身飞速直冲温辛而来,来不及躲闪的温辛闭眼在心中默算,这一击下来,她活的可能有多大。可身外没了声响,温辛看着平时她惧怕远离的秦尔,立在她身前,只手掐着秦衣青筋绷起的脖子,只见不远处的秦衣突然笑着对秦尔说了什么,慢慢合上了弑杀血红的双眼,像一只花期至晚的红玫瑰,凋谢在秦尔手心。
此事之后,猫灵一脉受到重创,温才出庐重整局势,自此兽灵携手,重建秩序,百灵同心,护佑人间安宁。当年那件事也成了一传说一直流传往今。
秦尔作为蛇脉之长,心挂忧仲,与温才定了为温家终身所用的誓愿,以弥补秦家的罪责。温辛从来不觉得秦尔欠他什么,父母的死,三外滩被屠杀的血案,都与秦尔无关,况且秦衣不受控的行为也实在蹊跷至极。况且秦尔在悬线之际将温辛救下,这已是恩,温辛不再像小时候那么惧怕他,知道他面冷心暖,但又不那么放心他,总觉得秦尔看着她的眼神有所图。
就这样,秦尔守着温家,守着温辛又过了百年。
温辛眯了一会辗转醒来,总觉得睡着的时候脖子后有些发烫,她狐疑的盯着刚好把饭端出来的秦尔:他,不能是,在我睡着的时候泼我开水吧。
秦尔总是一副狠厉的矜贵模样,虽说在温家当管家,但他主要是负责温辛的生活,温辛没有作主子的架子,在外人看来,他们更像是哥哥在管教自己那任性娇纵的妹妹。
“秦管家,兽灵的指甲可会变黑嗷?”温辛趴在餐桌边,一边啃手里的鸡腿,含糊不清的问。
“化人的物灵,不会有衰变出现的,除非…… ”
“是半人灵嘛”温辛一遍低头咽下,一遍漫不经意的说出自己的猜测。
“的确”秦尔放下筷子,睨着温辛,温辛脸色并无甚改变。
“这几年,半人灵数量越来越多了”温辛抬起头,目光对上秦尔,两人心致神领,却不多言。
“卞家金丝熊查的怎么样”秦尔话头一转,似乎并不想继续这闷人的话题。
“还能怎样,你又不陪我去”温辛闷闷的说,“等不到卞二被赶出来了呗”。
温辛环抱着胳膊往椅子上一仰,“不过,这老管家还挺有意思的。”温辛晃悠着凳子,往后一翘一翘的靠着,秦尔一瞬不瞬的看着凳子后腿,眼睑稍微一敛,突然凳子后腿就折了,温辛倒在了早就准备好的秦尔怀里,倒下就算了,温辛倒是觉得丢人,埋脸不起了,自是没看到秦尔微勾的嘴角。秦尔亦没看见怀里人彻红的耳根。
回到房里,温辛靠在门上慢慢平复着乱撞的心跳,心动的少女,明知自己的心思,但顾虑太多,尤其是一想到秦尔和卞二大学时光的那段孽缘,温馨就眉心直抽抽。好家伙,迷倒万千少女的俩位大少爷大学时光虐恋情深,爱恨交织,放在整个物灵界都是十分炸裂的存在。
温大小姐怀艺广且精,但对于怎么把弯的掰直真的是一窍不通啊。“要不把卞桁噶了吧,一劳永逸”温辛蹲下身子嘟囔道,似乎在寻思这鲁莽方案的可行性。
第二天,寂静的小道驶来一辆不菲的车,高调的停在公寓楼下。17层楼上,秦尔看着楼下高逼格造访的傻狗,脸上的表情有一瞬垮落了下来,只手把正在啃鸡腿的温辛拎到窗前,“这人,你招来的?”
温辛呆愣着被拎到了窗前,昨晚光顾的设立“掰直方案”去了,实在没寻思阿叔真的让卞二来赔礼道歉了。温辛此时懊悔着呢,刚想着怎么把他俩分的彻彻底底的,现在可好,成了他俩再续的红娘。
不一会儿,一阵脚步声踏过后,门铃有节奏的响着,屋内两人谁也不想让对方开门,于是就出现了一副尴尬的画面,门内两人互相盯着对方,大有若是对方去开门便大怒一场的架势,门外,一名黑白西装,衣冠楚楚的青俊,脚边堆着大多礼品,礼貌规律的按着门铃,这门似是非让他按开不可。最终,门还真是让他按“开”了,门:卒
屋内二人看着倒地的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还没等二人对卞桁进行混合双打,卞二闪速扑向了二人,温辛看情况不妙,拉着秦尔就调换了位置,可不能让他俩的小火花燃咯!结果……秦尔就被卞二扑在了沙发上……
温辛:完,防无可防
卞桁:呜,扑错人了
秦尔:兮,这狗该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