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攻略的日常之五
迟衡还未从大楼走出的时候，就看到原本就有些暗沉沉的天空，已经布满了乌云，甚至还能看到银白色的闪电闪过，紧接着，伴随着路人的尖叫声和车辆急促到让人心慌的报警声，一声沉重的雷鸣在天地间炸开。
顷刻间，下起了瓢泼大雨，飞溅的雨滴打在窗沿，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窗户被猛烈的敲击着，忽然狂暴的冷风也趁势钻入门窗的缝隙，夹带着雨点猛地轰了迟衡一脸。
“迟哥，拿这个擦擦。”
一旁的小助理见迟衡被那冷风吹得眯了眼睛，连眼镜上都挂了些许雨点，赶紧把包里的眼镜布拿了出来，递给他。
迟衡也取下了眼镜，两人边随意聊着接下来的行程，一边朝大楼外的停车场走去。
小助理正艰难的打着大伞，在前头开路。迟衡边跟着他走着，一手正拿眼镜布细细的把水渍擦干，正打算将眼镜戴上的时候。却不想，一个熟悉的人影闯到了他的眼前。
还不待小助理警戒，那人就停在他们一步的距离，也没急切发声，反而像是在等着迟衡的动作。
外面的雨势渐大，可“他”却只是罩了一件廉价的塑料雨衣站在雨里，被那猛烈的雨点击打着，却一动不动，倒不像平常的过来打声招呼或有求于人，反而更像是有几分执拗的伫立着。
迟衡虽说因为近视看不清楚眼前的人的模样，却已经猜出了七八分。他心里叹了口气，慢慢地把眼镜戴上。
视野里变得清晰的那一刻，看到的，是记忆里那个热烈而又明艳的少女，但此时的她却显得有些狼狈。
她没化妆，所以少了舞台上的成熟感，看起来像个邻家的小丫头，头上一顶鸭舌帽把她的额头和眼睛遮盖住了大半，但现在帽沿却湿漉漉的淌着雨。因为他的视线向她投来，她也把帽子往上翻了翻，露出了那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
明明是很漂亮的一双眼眸，却氤氲着雾气，即使她不说话，也能感觉到她眼神的急切、担忧和顾虑。
迟衡看了她一眼，他那一眼再平静温和不过，就仿佛此刻的她不在另一个节目录制场地，反而出现在他的面前是件再稀松不过的小事。最多的不同，也只是对小助理下了个吩咐。
“小李，把我备用的雨衣拿出来。”
待那件又厚重又挡风的军用雨衣被拿出来的时候，迟衡伸手接过了雨衣，轻轻地把它撑开，将廖知知阻挡在那猛烈的雨势之下。
“你那件衣服不防水，赶紧回去吧。”他将衣服整理好，细心的帮她将雨衣的领口收紧，像是长辈一般，温和地嘱咐着。
还没待他松开手，少女却猛地把鸭舌帽摘下，另一只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袖子，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是不是公司苛刻你了？你是不是没好好睡觉？之前录制的时候被人打是不是我哥的原因？是不是……”
“知知。”
她语气急促，言语混乱，只是那双眼眸澄净、认真甚至还夹带着泪光，让人无法苛责她所有的一切。但她的话语，还是被温和地打断了。
“不是的，我没事。”
连他的衣袖也轻轻地从她手里挣了开，他依然见到她会带着温柔的笑容，但就和前辈后辈一样，疏远而礼貌。
“现在雨很大，一会儿你先坐我的车一起回公司吧。”
廖知知低下头，紧紧咬着嘴唇。
她沉默不言，却僵持在原地，在小助理还以为她会接受这个邀请的时候，却看到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经纪人有开车过来。”
那句话像是呜咽一般被挤出，然后转身冲到了雨雾中。
迟衡看着小女孩跌跌撞撞的跑到了远处，上了一辆熟悉的车牌号的面包车。直到那个“莽撞”的小姑娘消失在自己视野中之后，他才面无表情的打开了他的接送车辆的车门，坐了上去。
小助理没敢在他面前多嘴，负责他出行的司机师傅也只是平稳的发动了车辆，一时车内静悄悄的，只剩下雨滴打在车床玻璃的声响。
迟衡阖上了双眼，面上叫人看不出想什么。
……
昨晚刚下过一场暴雨，水泥路的路面还残存着雨水的湿痕，在踏过这一段绵长的路途的时候，还能闻到玉兰花的香气。
连续跑了半个小时，迟衡才跑完3000米的任务，也是因为身体虚弱，跑到中途也不得不放慢速度，走走停停。
“为什么我也要晨跑？”
迟衡在看到邢云递给他一瓶能量饮料的时候，自己还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副从水里捞出来的模样，不管是头发还是汗衫都完全被浸湿了。
“如果你因为我的原因，被人逮着打还打不过，我会很困扰的。”
邢云撑着膝盖，仰起头，语气平静的开口。
“所以，今天自习之后，傍晚你跟我到武术社场地。”
迟衡又抹了一把眼前的汗水，平复了一下呼吸，拧开了瓶盖。也没反驳，只是提了一个问题。
“武术社的场地在哪里？”
邢云直起身，她飞扬的发丝在阳光下仿佛闪着金色的光芒，她伸着手遥遥指向远方的一栋建筑物，语气里似乎还带着些怀念的味道。
“体育馆一楼。”
她这副有些意气风发的样子，才像少年人该有的样子。
迟衡看了她一会，便转头，看向了路边的绿植。
散步了一会，平缓了呼吸过后，迟衡就跟着邢云到食堂用了早餐。各自回去洗了个澡，就都散发着沐浴露的清香到图书馆落了座。
也才开学一个月有余，图书馆还不是热门抢座点，只是环视了一周就找到了座位。
迟衡刚把之前整理过的前几章专业课问题问清楚之后，就埋头把答案一个一个填满。
图书馆内设空调，又没人大声喧哗，从环境来讲，在这里学习效率高了一倍不止。
待迟衡把题目做完，正打算继续计算下一题的时候，他推了推眼镜，忽然注意到了坐在对面的少女一手撑着头，也刚好从书中回过神来，向他投来的眼神柔和了许多。
但在眼神对上的那一瞬间，迟衡就意识到，她其实是透过了自己看到了某个人。
这个念头乍一生出，就听到邢云不急不缓的出了声。
“你表现的真的很好，很像他该有的样子。”
她的话语焉不详，很难想象她这里所提及该有的样子是否暗示什么。出于演员的素养，迟衡只是平静的抬起头，眼神疑惑地看向她。
“谁？”
邢云没立刻回答，只是她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让他有些心下发毛。少顷，她浅浅的勾出了一个微笑。
“没什么，像我过去认识的一个朋友。”
图书馆内只能听到翻页声和非常细微的说话声，在这种略有些压抑的环境下，她的回答把刚刚的问话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就更让人忍不住就想探究一二了。
没做两道题，迟衡还是顺着话头问了下去。
“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刨根问底已经属于亲密度更高的一个举动，现在也是判断他是否已经被她接纳为可信任的人的状况。
某种程度上，这个阶段也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和过去。
可邢云的表情平静得过分，只那双眼里，如同盛满了暗夜的星辰，让人与她对视一眼，就能坠入那温暖而悲哀的情绪。
“很普通的烂好人。”她抬起头的时候，眼眸里有破碎的流光。
这种话，到底表示什么，不言而喻。
但这种在她身上，比起以往来说浓烈得多的情感，也不过外放了一瞬，再看向她的时候，她已经不带半分感情的盯着他。周围连空气都安静下来，迟衡也没出声，两人就这么面无表情的面对面对视着，像是比赛谁先眨眼谁就输一样，谁也没有移开视线。
最后，邢云只是将垂在眼前的发丝撩到脑后，然后状似无意的开口。
“我有时候在猜，你是不是一个演员，才能把他的七八分模样模仿的这么相似。”
这一句话，直接打破了两人干瞪眼的局面，甚至像是突然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扔了一颗手榴弹一样，震的迟衡也眨了几下眼睛，甚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合适。
“开玩笑的。”
即使她漫不经心的圆了场，一时也让迟衡不知该作何反应。
还在图书馆自习的两人，在这之后都是针对课堂知识点的一问一答，仿佛之前含沙射影的交谈没有发生过一样。
直到午餐时间，两人也在食堂面对面落了座，迟衡忽然开了口。
“如果我是一个演员，你会和我怎么相处呢？”
邢云一只手正拿着纸巾擦着汗，另一只手还拿着筷子夹着拉面，听到他的话后稍抬起头，认真打量了他一眼。
周围全是吵吵嚷嚷的声响，有锅碗瓢盆敲击的金属声，也有闹哄哄的各自在交谈的人声。
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下，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能让人忽略。
“不怎么样，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极为绕口又模棱两可的回答。
迟衡也看了她一眼，之后就默不作声地继续扒饭。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两人之后也如常，自习后就一同上课。
但只是第一天的同进同出，同班的同学就已经带着八卦的神情，在两人踏进教室的时候，了然一笑。迟衡虽然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关注，但也不会反应过激。
但在下课之后，宿舍前听到的一席话，还是让他有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
“一起自习一起吃饭一起上课，这难道不是在谈恋爱吗？！虽然上课不坐一起，但据说他们自习和在食堂吃饭都一起啊！虽然不是看星星看月亮，但学霸的爱情难道不就是一起学习吗？！”
门刚打开，就看到范魏诚还慷慨激昂的伸着手，隔壁宿舍几个人的视线齐齐落在自己身上，迟衡温和地冲他们笑了笑，然后把书包往桌上一扔，就把门反手关上溜了。
身后范魏诚到底在呼喊什么，他也是听不清也不想听清了。
等到他气喘吁吁的跑到体育馆之后，已是傍晚，远处还能看到夕阳坠入山峦的红色霞光。
他循着门口的牌子，直到看到武术社门牌后，停下了脚步，打开门的时候，他看到一个身影坐在训练用的软垫中央，待那人回过头来，果然是邢云。
她依然扎着高高的马尾辫，但可能是因为那一身规整的道袍，比起清晨她的运动系装扮，此刻的她整个人都仿佛透着一股“煞气”。
“脱鞋，上垫子。”
她跪坐在训练用的软垫上冷淡的开口，身形如高山，如松柏，自有一股浩然之气。
“先热个身，今天进行体能训练。”
她目光冷凝，毫无温度的发号施令，让迟衡恍惚看到了几年前，在片场对自己冷漠至极的恩师，而他也仿佛仍然是个在片场挨骂会“瑟瑟发抖”的小可怜。
……
迟衡一路扶着楼梯的扶手，爬到了宿舍门口，开了宿舍门之后，也不管范魏诚是什么眼神，只是小心翼翼的坐上了凳子之后才松了口气。
“你跑哪去了？一副被吸了精气的样子。”范魏诚刚从阳台走进来，看到迟衡这一副虚脱的样子，倒顾不上八卦，反而急着看了一眼迟衡的脚踝。
“我脚没事，就是做了几组体能训练，脚软站不住。”
迟衡认真地揉着腿肚子，也没发现室友忽然发光的眼神。
“你会去训练？果然晚上是找邢云去了吧？”范魏诚又忍不住搬起小板凳坐到迟衡的对面，甚至手上还不忘捞起自己桌上的瓜子和“肥宅快乐水”，一边嗑瓜子，一边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迟衡。
迟衡心知这回避无可避，索性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承认了。
“算是。”
“那你和我说说，你们俩现在成了吗？”
“没。”
“都一整天粘在一起了，还没成，你俩到底什么关系啊？”
范魏诚此刻非常像告白现场的起哄人员ABC，就差喊出“搞快点！搞快点！”了，但迟衡还是十分稳重的摸了摸鼻子，思考了几秒，然后说出了一个和他预期相差十万八千里的疑问句。
“……大佬和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