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攻略的日常之五
清醒时，首先侵袭上来的感觉是尖锐的头疼，让他一瞬间都忍不住龇牙咧嘴，无暇顾及其他。紧接着，四肢传来的一阵发沉的酸痛，使他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劲，更让他无法轻易动弹。
简直就像是被一群人毒打了一天一般，而因为一阵一阵的头疼，他的注意力也完全无法集中。
视线模模糊糊的，隐隐能辨别出眼前雪白的天花板与家里的装修不一样。
迟衡尝试着动了动身体，随即，手上有一种被什么东西固定的异物感，让他下意识歪过头去查探。
虽然视野仍然不够清晰，但连接在手臂上的吊瓶，还是让他意识到了，自己被送到了医院。
“#iu%&\…^skˇ*=!”
“#%…”
能听到某个人很大声的说着什么，但他的脑子混混沌沌，一时也分辨不清对方在讲什么。但因为是个男性的声音，所以他还是活动了一下思维，检索了一遍自己的记忆。
之后慢了半拍，才发觉不是徐老大的声音。
那是谁的？
视野从模糊不清慢慢变得清晰，但仍然看不清眼前之人的五官，这让他下意识地朝床头柜摸索起自己的眼镜。
“室友，你的眼镜在这。”
男性说话人把一个眼镜盒递给了他，迟衡戴上眼镜之后，眼睛才慢慢聚焦到眼前的场景上。
室内的阳光呈现出温暖的亮黄色，除了刚开始的几句话，之后周围都静悄悄的，安逸得让人犯懒。
可惜现在的他浑身上下都发疼，仅仅只是撑起身子坐起，就能感受到腹部的伤口仿佛被一万只蚂蚁细细麻麻地啃咬着的刺痛感。
他处在这个环境下，却一刻也无法正常享受这安谧慵懒的氛围。不过也正是因为这自上而下的疼痛，总算让他被烧得昏昏沉沉的脑子想起来，昨天发生过什么事。
“医生说你伤口发炎比较严重，昨天他们帮你消完炎，又送你去缝合了一遍，所以你这几天尽量不要下地活动。”
说话的人是范魏诚，他一个大个子杵在病床旁边，直接把走道堵上了。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疲惫，有几分眨眼间就能睡过去的模样。
“室友你是不是被邢云甩了。”他说完这话，就张开了“血盆大口”，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不关她的事情。”迟衡揉太阳穴的动作一顿，避开范魏诚长出的“口气”，又环视了一遍四周。
“知道了知道了，毕竟她昨天看起来脸色可怕得很。说起来邢云打我电话，说要送你到医院，让我一起帮忙的时候，我都惊呆了。”
范魏诚一边絮絮叨叨着，一边从兜里掏出手机翻着。
“昨晚邢云也一起陪到挂诊、找医生到凌晨，因为今天有开幕表演，我就让她先回去休息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迟衡，见对方也正在看着他，便摆出了一个欠扁的笑容。
“不好意思啊，第一眼看到的是我这个……哈～啊～呜～没有情趣的男人”
这话说一半，他又实打实的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才接着讲完。
“你先回去休息吧，这么打哈欠下去我也想睡了。”
迟衡见他实在困得不行，终于忍不住开口嫌弃他。
“我要等人换班才行，一会儿护士还会来给你测体温，我现在得去给你买点吃的。”范魏诚摆了摆手，眼睛完全没睁开的样子，极其困倦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朝门外走去，然后不出意外的，在一声巨大的“砰！”的声音中，撞上了门框。
毕竟是篮球部种子选手。
这个突发状况，让迟衡有些控制不住地轻笑了一声，结果因为扯动了腹部的伤口，瞬间他的背就蜷缩起来，视野都昏暗不明。
能够把人的理智吞进深渊的昏沉感和疼痛感又一瞬间袭来，迟衡的手攥着床沿，见范魏诚已经消失在门口，便使劲支撑着自己慢慢躺回床上。
世界又陷入一片昏暗。
……
刚从舞台上下来，那股兴奋的余韵才慢慢褪去，不少人已经是扶着扶手，才不至于因脚软而无法下楼。
邢云回望着后面还激动地叽叽喳喳的女孩们，嘴角也不自觉地翘起。她拎着自己表演服，正打算离开。就在这时，有人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让她下意识转过头去。
拍她的人是刘嘉倩，她的表情皱成一团，看起来好像有什么烦心事，但却对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队长……老迟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听说，昨晚他室友很晚的时候出了门，也没见谁回来，今天男生那边去敲他们寝室的门也没人在。”
邢云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却也没有隐瞒她。
“他住院了。”
她语气平静地说出这件事，对方却在这时，沉默了下来。看着明显状态不对的刘嘉倩，邢云沉默了会儿便又问了句。
“你怎么了？”
刘嘉倩抬起头时，神情迷茫，还带着一丝不知所措。
“之前我一直没有和你说。在昨天的练习室里，老迟的眼神很奇怪……就很像要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万一他真的就做出了轻生的事情，那我不是没能及时发现，甚至因为隐瞒还害了他……”
她一直是个大大咧咧的女生，但今天说话却带着小心翼翼，越说到后面便越发急促，声音里的情绪也渐渐失控。
这个女孩很少会表现出这样一副焦急到不知所措的样子，甚至因为害怕自己所想的事情成真，整个人几近哭泣。
她应当像阳光一样，身边总是热烈而充满欢笑才对。
“他没事。”
邢云慢慢伸出了手，轻轻地落在她的发间。
“我们一会儿可以一起去见他，如果他真的有奇怪的想法，我也会把他拉回正轨，所以你不要害怕。”
候场室内虽然光线昏暗，但也可以看到女生的原本细微抖动着的肩膀，慢慢放松了下来。
“你不需要自责。”
邢云环抱住她的肩膀，朝她的背后轻拍了两下。
“嘉倩，不是说一起去小卖部吗？”
一道声音的插入，让邢云自然地松开了手，退后了一步。她看着刘嘉倩低低的应了一声，在其他人靠近时，又扬起了平常的爽朗的笑容。
不知是在隐藏情绪，还是真的放心了。
“那谢谢队长，我先走了。”
“嘉倩，不和我一起去吗？”
见她的脚步未停，邢云冲着她离开的方向喊了一声。一群人纷纷转过头，而最中间的麦色皮肤的女孩，转过头的时候，脸上也慢慢扬起了松快的笑容。
“我答应她们一起去小卖部啦！队长你代表我们去探望老迟就行啦！”
刘嘉倩朝她摆了摆手，眼里满溢着的笑意和信任。
“队长一定要把老迟好好的带回来啊！告诉他我们把表演完成得多棒！”
这席话，让原本不明状况的其他人也好奇的加入了讨论。
“诶，迟神去哪了吗？”
“你怎么知道啊？”
“不过确实队长过去就可以了，毕竟迟神……”
远去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耳边，邢云从远处收回目光，提起自己的服装袋，踏出了楼道。
那么，她该去找始作俑者了。
表演时间是下午两点左右，出校门的时候已经快三点了，出于另一个陪护人员是通宵的状态考虑，需要尽快换班。
于是邢云冲到宿舍简单卸了妆，披了一件外套，带上手提包，就冲到学校门口，打车到医院去了。
一路颠簸不必细说，一入病房，果然就见到两个男生都在沉沉睡着，只不过一个躺在病床上，一个趴在病床上。
之前给迟衡安排了单人病房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如果在多人病房，以他的现在虚弱又高烧的状态，担心会加重病情。
但现在看来也有坏处，周围没人，连陪护人员也睡着的话，万一病情突然恶化，发现的时间也不够及时。
虽说如此，邢云也还是尽量不发出声音地走到了病床前，手探上病人的额头。
还好烧是降下来了些。
她松了口气，看了一眼旁边的吊瓶。
瓶内的药水眼看着也快要滴完了，药水顺着细长的管道而下，流速越发缓慢，是时候该更换了。
邢云伸手摁了呼叫铃之后，便绕到里侧，摇了几下趴在病床上呼呼大睡的男人。
“范魏诚，换班了。”
被叫的男生应了一下，慢吞吞地直起身来，眼神迷迷糊糊地看向她，少顷才睁大了眼睛。
“诶，邢云你来啦？”
他的声音浑厚，中气十足。直接把病床上的人也一起吵醒了。
迟衡在病床上睁了睁眼，有几分将醒未醒，以及几分病中的虚弱。
恰在这时，护士也推门而入。
“病人是需要换药了吗？”
进来的是个中年护士，她扫了一眼吊瓶便从门外的推车上拿了一瓶药进来。
不过几秒间，便更换好了药剂。
“病人醒了是吗？麻烦把体温计夹在腋下。”
日常检查的几项，也就几分钟的事情，护士很快就离开了病房。
“范魏诚你先回去吧。”邢云看了一眼睡得脑袋懵懵的大高个，又提醒了他一次。
“可是万一……我还是待到晚上再回去吧。”范魏诚虽然现在人不是很清醒，但总觉得自己的室友在这个时候如果有三急，肯定是不好意思叫女同学帮忙的。
他刚这么说完，就见迟衡也开了口。
“你回去吧，要是你也病倒了，我也没办法帮你。”
也是这个理。
“行吧。”范魏诚拍拍屁股，冲他们摆了摆手，也走出了门。
随着病房门被关上，房间内又陷入一片静默。
过了一会儿，男生沙哑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迟衡刚说完，就捂着嘴侧过身咳嗽了几声，在这几声咳嗽之后，他的表情便又狰狞了些许，过了一阵儿才缓过来。
“我想再睡会儿，还有，晚上你也可以不用来，毕竟这边也没有床位，护士也会巡逻。”
他眼神又有些朦朦胧胧，许是药效的原因，即使睡了很长时间，也仍然犯困。
“那你先睡吧。”邢云走上前，一只手抵在他头顶，一手托着他的肩膀帮他躺下去。
躺下之后，迟衡的意识又陷入一片黑暗。
再次醒来时，就是夜晚。
房间里开着一盏小灯，房间半是昏暗半是明亮，所以不会太刺眼。
但他的旁边没有其他人在。
迟衡费力挪动了下脑袋，就看到放在床头柜的白粥和小菜还冒着热气。
但整个房间内空空荡荡，没有了白日的阳光，墙壁看起来也过分惨白，就算在被窝里，也丝毫没有感受到暖意，身体忽冷忽热的感觉让他一阵一阵发麻，腹部处的刺疼感不知为什么，明明也没有到难以忍受的地步，但却让他一丁点都不想动弹。
之前感觉错了，这光线也刺眼。
……
邢云回到病房时，就见到床上的人完全藏到了被窝里面，甚至明显能看到他像九曲虾一样团成一团。
而柜子上的吃食一点没动。
“你怎么了？”
她把买来的一袋子日常用品放下，见人还是窝在被子里毫无反应，便想试着把对方盖在头上的被子掀开。但这一试，却发现被子被里面的人牢牢攥住。
现在简直就像因为妈妈晚回家而闹脾气的孩子一样。
但假如他做的所有事情，如嘉倩所看到和猜测的那样，比起宣泄而言，更像轻生的话。
那就不止是闹脾气了。
邢云面无表情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眼神明灭不定。
少顷她脱掉了外套和鞋子，掀起没被封住的侧边钻了进去。
里面的人明显也没意料到她会这么进来，刚刚被紧抓着的被子的边角明显松动了。
邢云伸手便够到了对方头顶的位置，下一秒便把额头贴在他的额头上。
原先感觉空旷的一方世界，忽然变得拥挤且令人不自在，之前在思维内嘈杂到令他头痛的声音，却在对方逼近的一瞬间消失殆尽，耳边只余两个人都呼吸声，和被褥的摩擦声。
迟衡怔愣地盯着眼前的人，即使在被窝内丝毫看不清对方的脸，可她额上的温度，和手轻轻抚摸着他脑袋的触感，还有身上清浅的香味，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
所有的阴冷的情绪，还有过去让人难受的回忆，不再在脑海里浮现。取而代之的，是令他不知所措的，她的过于温柔的话语。
他应当生气，毕竟是他的自我区域被侵占。
“好像有点烫，会很难受吗？”
“要不要吃点东西？”
“会不会饿？”
“是不是很疼？”
“我们先喝点热水好不好？”
可当她一句一句问话温柔地传到他的耳边，即使他能感觉到她的话语像哄小孩一样，他还是忍不住放开了攥紧被子的手。
他应当把被子掀开，让她出去，然后说，“我没事，你这样会传染给你。”
可他却忍不住伸手把她拉得更近。
这是毫无理智可言的，会把人拖入自己挣扎的泥沼之中的错误的举动。
迟衡闭着眼，只感觉身体的疼痛比之之前更加剧烈，让他忍不住想开口抱怨，让他想说脆弱的话，让他想更紧地抱住这个突然横冲直撞跑到他身边的人。
可他的肩却被她的手轻轻的抵着。
“你的伤口会被压到的。”
他听到她的声音带着些无奈。
“吃点东西好吗？”
“我不要。”他听到自己沙哑着嗓子说着，语气任性到连他自己也惊讶不已。
“那我们就这么躺一会儿，一会儿起来吃饭好吗？”
不好。
这个房间到处都是冷的，连他自己也是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活人该有的气息，只有这个人是热的，所以他想接近她。
可他的理智告诉他，这只是因为生病，导致的身体脆弱和心理脆弱，而产生的片刻的依赖性罢了。
如果还有些特别，也只是现在没有其他人会在他拒绝沟通时，还在他身边温柔的说话罢了。
“吃饭好不好？”
“好。”
他总归，是太久没见过这样的温暖了。
让他连任性都不敢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