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没撒谎
来到东京后,金子夏来没有具体计算过自己练过多少个球。
她只知道自己没日没夜的练,比其他人练的更多、更辛苦,可如果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她其实也不太清楚。
夏来只知道,自己今天能够来到枭谷,都是归功于自己那超乎常人一点点的天赋。她身材并不算高,排球部的主将有180cm,相比而言她就小巧了许多,技术也很青涩,所以想要在东京——这个本不应有自己的地方落脚,她就要更加努力才行。
市川结衣听完朋友的话哈哈大笑,说她单纯的有点幼稚了。
“就算你打不赢比赛,甚至当不了正选,你也不会被退学啦,”她笑着搂住好友的肩膀,“毕竟你是体保进来的,只要呆在排球部就可以啦!”
夏来沉默着笑了笑,即使如此,她时常会觉得,如果自己不付出努力,总是对不起让自己从农村走出来的家人和老师。
她的自尊心隐隐作祟,教唆她向大家证明自己。
直到日向翔阳和影山飞雄的出现,让她意识到,天赋和机遇,这两点对一个运动员而言是多么重要。
少年飞向高空,在制高点将球击落。那是夏来一直向往的一球。
那一刻,她内心的坚强搭建而成的摇摇欲坠的城堡轰然倒塌。
日向翔阳猜得没错,她确实不再喜欢排球了。
这天,市川结衣告诉夏来,听说男排那边的训练,有一只队伍一场比赛也没赢。
夏来吸着运动饮料,嘟囔道:“不可能的吧。”
“是真的啊,”结衣抓着她的肩膀,“好像不是东京的学校,乌……乌野!啊对,乌野!”
夏来愣了愣,想起时刻蓄势待发的翔阳,感到有点难以置信。
她瞪了结衣一眼,说道:“不要用战绩来评判一个队伍的能力。”
“平时你不是最看中胜负吗?”
夏来的脸红了红,嘴硬道:“我可没说过!”
对于夏来而言,确实只有胜利更容易证明她的能力,也更容易证明她的努力没有白费,这会对她脆弱的内心有些许的安慰。可一想到那是日向翔阳的队伍,她不知怎的,不由自主地改变了这种想法。
不如说,她依旧认为只有胜利才能证明一支队伍的强大,但是,她却觉得,只要有日向和他的同队的那个二传手,他们就迟早会取得胜利。
她放下水壶,瞥了一眼到了休息时间的钟,说道:“我们去看看吧。”
结衣却以自己很累了已经不能再动了为由拒绝接近全都是男生汗臭味的男子排球部。夏来叹了口气,又着实想去看看日向他们训练,于是一个人温吞地走过去。
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其他人,接近门的时候却碰见了枭谷男排的两位女经理。雀田学姐自打她来一向很照顾她,白福学姐她不怎么熟,但还是打了招呼。
她们饶有兴趣的看着一直对什么都兴致缺缺的夏来,小声猜测她是为谁而来的。
而此时,夏来已经到达了体育馆外。熟悉的击球声引起了她血液的共鸣,正在激烈的振动着。透过大门间的缝隙,她看见木兔学长刚刚扣球得了分,激动地挑起,发出不知所以的奇怪呼喊。目光右移,乌野的学生有几个在绕场做鱼跃,可那个扎眼的小巧身影并不在这。
“哎?金子同学?”
日向翔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剧烈运动后染上的粗喘,疑惑地开口。
夏来被吓了一跳,颤抖着转过身,发现不仅日向和他们的二传手在这,还有好几个看上去像他的学长的人在后面。
她向几人鞠躬打招呼,这才说明自己的来意:“我那天看到了日向同学的击球,总感觉很在意,想要来看看......”
“想看我的击球?”翔阳又有些飘飘然了,他用手肘碰了碰影山,说道,“我和影山这家伙的怪人快攻很厉害吧?”
“嗯嗯!”
夏来用力点头:“很厉害哦!”
眼看翔阳还想说些什么,泽村大地无奈地拦下了他,低头对女孩说道:“马上就是我们和枭谷的比赛了,你想看的话就进来看吧。”
她跟在男生后面进入体育馆。球鞋在木质地板上摩擦的刺耳声音却莫名让夏来感到放松。她沿着边线挪过去,小心翼翼地不落到经理们擦干净的地板上。
翔阳转过头,看向她而笑起来,“你不用那么小心啦!”
“我知道。”女孩闻言停住脚步,有些不自在的踢了踢鞋尖,“只是我习惯这样了。”
“哎?为什么?”
比赛还没开始,翔阳一边活动着四肢一边问道。
“刚来枭谷时是我第一次在这种场地上打球。完全不敢踩在线上,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翔阳笑嘻嘻地,完全没有结衣初次听到这个原因时的不可思议和正经,只是用力点着头,激动道:“我懂我懂,就是那种见到球场的激动!只要站上去就很不得了了!”
不知出自什么原因,夏来笑的有些勉强,她正垂眸回忆着自己初次站上球场时的心情,明明只不过是一年前,却好像已经很遥远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喂!金子学妹你到这边看啊!明明是我们的学生,为什么站在乌野那边!”
木兔扬着手臂,不满地喊到。
夏来拉了拉身上的球服,又看了看球网对面,笑起来,说道:“我还是就在这好了。”
她现在站的位置,在球网侧边偏乌野方向一些,可以让她很清晰的看清她此番的目的,来自日向和影山的快攻。
当球击出的瞬间,她好像还没看到球的影子,手臂就大力而飞快的抡下,惊讶了在场的所有人。
真是不管看多少次都很惊人。
夏来嘴唇微抿,心想这就是能够进军全国的实力。
结衣发现自从那天从男排体育馆回来之后夏来的情绪就持续低落。她本来吃的就不多,这两天更少了。
她劝夏来不要用这种方式宣告自己对排球的反感,毕竟还是身体为重。夏来哭笑不得,解释说自己才没有这个意思。
即便如此,她还是在合宿的最后一天倒在了球场上。
她用力跃起,指尖刚刚接触到球面,还不等发力,身体就已经坠到了地面。她摆摆手拒绝了学姐递上来的水壶,随意擦了擦汗,表示自己只是有些眼花,多半是低血糖。
夏来不得已退出练习赛到场边休息,看只能看着又不能上场摸球,让她感到有些罪恶。和教练请示过后,她悄悄退出体育馆。
体育馆外有棵高大的树。她坐在石台上,将手脚都蜷缩起来。在这里还可以看见男生体育馆的方向,混合着两边不规律的击球声,扰得她心烦意乱。
好烦。
曾经夏来最渴望听到的声音此时使她不得安宁。她掏出手机心不在焉地按着,发现不久前哥哥发来信息,告诉自己要给合宿送蔬菜。
收起手机,她闭上眼睛,不禁叹了口气。
“金子同学怎么会坐在这里?”
夏来睁开双眼。她仰起的头使她得以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日向翔阳。男孩似乎刚从哪里跑回来,气喘吁吁地。他正擦着额头的汗珠,突然啪嗒一声细响,夏来好像感觉到额头的潮湿。她伸手摸了一下,发现翔阳涨红了脸,手足无措道:“对不起!我的汗……”
夏来微笑起来,并不夹带愤怒,只是觉得他很有趣而已。她摸了摸自己的外套口袋,掏出一块奶黄色的手帕。
“给你。”她说,“擦擦吧。”
翔阳接过夏来的手帕,将它贴近脸颊时,一股淡淡的玉兰花香气扑鼻而来,遮盖了他身上的汗味。
低头看过去,夏来坐在石台上,目光呆滞地笔直向前。她在察觉到自己过分炙热的目光时才将视线移过来,盯着蹲在自己脚边的翔阳。
“低血糖。”夏来含笑道,“头很晕,也很恶心。”
“是中暑了吧?”翔阳说道,“毕竟体育馆里很热,金子同学还总是加练。”
“嗯……可能吧。”
她嘟囔道。
两人就这样保持沉默地对视了许久,谁也不知道先开口,又或者是开口之后说些什么。
翔阳本想问问她最喜欢哪个球员——毕竟她是看着那些比赛学排球的,谁知还没开口,就突然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夏来——”
二人循着声音看过去。男人提着巨大的蛇皮袋跑过来,长相和夏来有六七分相似,看上去很年轻,是个算得上英俊的高大男人。
他将蛇皮袋放在地上,用他粗糙的手掌拍了拍夏来的脑袋,随后转过身向翔阳打招呼。
男人庞大身躯带来的压迫感让翔阳想起了牛岛若利,连忙挺直身体,僵硬地握住他伸过来的手。
哥哥秋名并没有过多将注意力放在翔阳身上,转过头来关心起妹妹。
“我说夏来(natsuki)你啊,训练也不要太拼命了,身体更重要。”他说着从兜里掏出几个早熟的苹果,“什么时候撑不下去了,回去就好了。”
哎?
翔阳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为什么与夏来初次见面时自己会觉得有些怪怪的,初见时她明明告诉自己她叫做夏来(karai),现在她哥哥又称呼她为natsuki。他疑惑地看向夏来,女孩便知道他已经发现了自己这个无伤大雅的小小谎言,羞愧的无地自容。
natsuki。这个名字写作夏来,意味着她出生在夏天来临的五月初。但是读上去却只像是把两个毫无关系的字生硬的拼凑在一起。来到东京后,她愈发发现自己的名字是那样格格不入,人不够时髦,就连名字也不够时尚,因此,第一次来排球部的时候,教练让她做自我介绍,她低吟片刻,说道:“大家好,我叫做金子夏来(karai)。”
夏来觉得有些尴尬,便找借口赶走了哥哥。一时间树下又只剩了他们两个。夏来不在像之前那样愣神,反倒脸涨红一片,裸露的额头上满是汗珠。
“所以……你会生气吗?”
她情绪有些低落地向翔阳解释,想象中对方遭到欺骗的难过抱怨并未出现,只有男孩哈哈大笑,说:“不会啊!不过是想让自己的名字听上去好听一点,没关系没关系!”
夏来勉强笑笑。
以她对日向这并不算多的了解,对方向来是这样活蹦乱跳,也不知道说这句话有几分是真心,几分是为了安慰她。
“不过我觉得金子同学的名字很好听哦,”翔阳咧开嘴笑,对上夏来的视线,他重重点头,“我妹妹也叫小夏啊!说起夏天果然就会想到太阳嘛!这么说的话我们还挺搭配的。”
等了好一会没听到夏来附和的声音,日向看下去,发现对方红的像只煮熟的虾,几乎快倒在石台上。
夏来刚准备说些什么,便再次被打断,影山飞快地跑过来,扯着日向的衣领将他拉走。
她看着男孩挣扎的模样,只能向他招招手。树下只剩了她一个,她用手擦了擦秋名给她的苹果,随后咬了一口。
青森的苹果享誉全国,金子家的自然也不算差。早熟的几个口感没那么好,却还是香甜多汁。
想起刚才安慰自己的翔阳,夏来想,下次再见分给他两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