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C市
候园按计划现在民宿住下，周围的环境挺好的，这边民族特色感特别浓郁，街上地摊卖的那些物件大多比较异域复古风，她都挺喜欢的，走一圈回去，整个帆布包里塞得鼓囊囊的，坐在床上端详着那串手串，想着或许她们也可以尝试这种风格。
刚好之前大学期间学过摄影，也可以把这些结合起来做一个整套服务——服装写真集，候园脑子里一时全是发财的门路，盘腿坐在床上劈里啪啦的抱着电脑一顿写，那边门铃却不合时宜的响了。
候园微微皱眉，放下电脑，穿上拖鞋去开门，心里还挂念着自己的计划书，打开门一看竟然是林沐城，刚才的那点思路一瞬间全没了。
他一身休闲装，碎发散落额前，双手插兜对着她笑的时候，好像回到了以前他们都还是少年的时候。
候园眨了两下眼睛，甚至不用怎么动脑筋就能知道林沐城为什么能准确无误的出现在她房间门口。
“有事吗？”候园问。
林沐城：“今晚这里有街市，出去看看？”
“不去，下午逛过了。”候园说，“没其他事，我关门了。”
她现在只想把刚才的那点灵感全理清楚，不想过多的追究他出现在这里，更没兴趣他的邀请。
林沐城看着紧闭的门，这一幕似曾相识，他在原地愣了一瞬，忽而低头笑了。
候园回去后，坐在床上，脑子却陡然间全空了，思想枯竭，绞尽脑汁也写不出来一个字，气急败坏了一阵，悠悠下床走到窗边，推开窗，一条街的两侧摆满了小摊，绵延到这条的路的尽头，每个小摊上都挂了一个灯笼，亮着朦胧昏黄的光，灯光汇集，如滚烫星河，与白日的风景完全不同。
小吃的香味没入风中，轻轻的飘进候园的鼻翼，勾引着她的味蕾，馋的候园差点流口水，她盯着外面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没守住底线，穿了外套出去。
结果一下楼就看见坐在大厅里优雅从容的林沐城，候园脚步不自觉的放慢，两人视线对上的瞬间，林沐城脸上十拿九稳的笑让候园很不爽，感情这人从一开始就算准了她会下来？
候园看他几眼没说话，无视他径直往外走，林沐城浅笑着跟在她身后。
一出去候园就彻底控制不住自己，那个小摊都要买点，嘴里叼着，手里满当当，最后付钱都困难，林沐城很自觉的上前，拿出手机给老板扫了钱，然后又自然的接过去候园手里的小吃。
人群里，候园看着温情的林沐城，一时有点食不知味了。
这边偏南，天空毫无征兆的飘起雨滴，周围人群躁动，候园脑子晕乎乎的，完全被林沐城拉着走，两人躲在一处屋檐下的角落里，林沐城挡在她面前，把她逼在墙角，狭小的空间里，候园退无可退，鼻翼间全是他身上的味道。
候园紧张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平日里的锋芒全都缩回去，老实巴交的样子林沐城看着就心软。
“你......”候园出声。
林沐城故意的弯腰凑到她面前，“怎么？”
他的声音低沉魅惑，眼里侵略性丝毫不遮掩，候园明知他的故意的，可酥麻感还是爬上了尾椎骨。
不知什么时候周围竟连一个人也没有了，雨势变大，屋檐的雨滴落在林沐城的脚边，打湿了裤脚。
雨滴砸落地面的声音越发急促，就如此刻候园的心跳。她吞咽一下，眼神躲闪，微微皱起的眉在表示她此刻的不满。
林沐城突如其来的低笑一声，候园慌张的看他是什么意思，林沐城说：“原来你这么不经逗，还以为你胆子......”
话没说完，林沐城整个人僵直，呼吸停滞，看着眼前倏地放大的女孩儿的眉眼，脑子彻底乱了。候园最不喜别人挑衅十足的压她一头，被这么一激，她本能的硬着头皮向他凑近，眼神直勾勾的，与刚才林沐城目的清晰的眼神不同，她的眼睛干净无尘，什么也没有，单纯无辜，单是这么静静的望着他，就足够林沐城方寸大乱。
林沐城痴恋的看着候园，一点点向她靠近，两人对望着，谁都没有躲闪，林沐城的每一寸靠近都在观察着她眼底的情绪，知道呼吸交缠，唇与唇之间的距离不过毫末时，候园忽然推开，眼底再也不是单纯，眼底的慌乱一闪而过，继而扯出一抹得逞的笑。
“还以为林总身经百战，没想到这么不禁撩？”候园嘴角含笑，冲着他一顿热讽。
林沐城刚才的情绪现在还没彻底消散，被她撩的不上不下的堵着，不快的用舌尖顶了顶一侧的嘴角，眼睛微眯，发泄又极具忍耐的用手撑在她脸侧的墙壁上，彻底将她逼近墙角，弯腰与候园平视着。
“谁告诉你我身经百战？”
“......”
“懂得挺多？”
“......”
候园整张背贴着后面坚硬的石壁，被林沐城眼底的幽暗吓的来回躲闪，死死咬唇，一个字也不说。
林沐城轻哼一声，说：“怎么不说话了？”
候园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因为他现在盛气凌人的样子让她想起了三年前他给她钱时的模样，分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但她就是心里难受，眼眶不自觉红了。
候园侧着头，不去看林沐城的眼睛，好久才从唇缝中说出一句话：“林沐城，我还没原谅你。”
一句话让林沐城彻底清醒，寒意从脚底蔓延到头顶，他看了几眼候园委屈又倔强的脸，颓废的低下头，远远的望去，他就像埋首在候园颈间，头顶上昏黄的灯光让气氛看起来更加暧昧。
很快，林沐城整理好情绪，稍稍退开一点，候园这才放松下来。
“你在这等我，我记得前面有个超市，我去买把伞。”林沐城又恢复往日温和、温和的模样，候园看着都怀疑刚才把她堵墙角欺负的人是不是他。
林沐城在雨里奔跑，像极了高中时很多时候，那时他总有用不完的力，热烈张扬，永远向上，奔跑时好似连发梢都在发光。
大学时，室友不止一次问过候园，到底喜欢他什么，候园说很多，但总不细说。
那是因为她们没见过高中时林沐城因为别的男生骂了她一句脏话直接揍了人家一顿，后来又因为老师怀疑他俩早恋，他为了维护她低了头，那样骄傲，不肯低头的男生，在全校师生大会面前念检讨书；她们也没见过因为她总是忘记带伞，下雨时林沐城总是把伞给她，自己淋雨跑回宿舍；生日时林沐城为了让候园开心一点，用扫空超市这样笨拙的方式给她惊喜，那时她总有吃不完的零食......
如果他们见过高中时的林沐城，见过那些事情之前的林沐城，她们绝不会问她这个问题。
为什么喜欢他？这个问题有太多答案了。
有人说喜欢一个不需要理由，可候园想说，喜欢一个人如果不需要理由，那么持续走下去是需要很多理由来支撑的
候园说她还没原谅他，但是她没说，她依旧喜欢着林沐城。
视线里林沐城撑伞缓缓走来的身影渐渐清晰，黑夜中，他似乎显得更加高瘦。走近了候园才看清他拿的竟然是把纸伞，油纸伞下他温润的眉眼，脸颊流畅的线条勾勒着优越的五官，步履翩翩有种江南才子身上的儒雅。
林沐城来到她面前，候园看了眼他衣服上的水印以及被雨水打湿成缕的头发，她张了张嘴，最后也还是没说什么。
“走吧。”林沐城说着把伞放她头顶。
两人并肩走着，候园抬头看看伞问：“怎么是油纸伞？”
“忽然下雨，这附近就哪一家小超市，雨伞买完了，这把是老板孙子之前出去玩买的。”林沐城说。
候园笑，“那你这不是把别人的纪念品都拿走了吗？”
林沐城也笑笑，“我给他充游戏皮肤换的，他挺乐意的。”
候园：“......误人子弟。”
林沐城勾勾唇。候园看着地上积水折射的影子，他另一侧肩膀完全暴露在雨里，他淡定自若，双手插兜任由雨水随便落在上面，像是没事人一样。
候园犹豫了几秒，脚步倾斜，靠近他一点，林沐城察觉到她动作，身子僵了下。候园不太好意思，还要故作轻松的抬手握着他手腕给伞摆正一点。
林沐城侧头看她，嘴角缓缓上扬。
回到民宿，候园进房间前，林沐城叫住她，候园疑惑的看着他，林沐城停顿一瞬，上前一步，倾身抱住她，候园被他体温包围的瞬间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算上暗恋，候园喜欢了林沐城十年，这却是他们的第一个正式的拥抱。
候园脑子懵懵的，双手悬在半空，不知道该放哪，她哽了哽喉咙问：“你干嘛？”
林沐城侧脸贴着她的头发，闻声稍稍垂首，在她耳边低沉的说：“没事，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喜欢？若是曾经的候园听到这句话一定会高兴的疯掉，可现在她只觉得好笑，心里一阵酸楚，眼眶瞬间湿润，她微微闭上眼，眼泪从眼角流下，她的心很痛，但又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般的欣喜在。
“可是......”候园的声音带着忍耐的哭腔，“我还恨你。”
林沐城眉心轻颤，抱着她的手用力几分，想是怕她会跑掉，他说：“我知道。”
他知道，候园恨他。
他自己也恨。
但是，他已经放过一次手了，那种滋味一次就够了。
接下来好几天候园都忙的晕头转向，每天早早的出门，有时大半夜才能回到这边。林沐城就像公司破产了一样，每天跟着她跑来跑去，任劳任怨。
候园看了很多工艺，布料加工，晕染，以及各种针法，可以说这里是刺绣的聚集区，工艺成熟，市场开阔，师傅也多，但是竞争力也非常大，虽然想要把这样的工艺往橖溪镇引进很困难，但是一旦打开橖溪镇的市场，那利润也一定是非常客观的。
她做了很多笔记，也拍了不少照片。好奇手痒时还和师傅学了两手，绣了两天，修了一个奇丑无比，针脚杂乱的，做工粗糙的祈福挂件。
候园看着手里眨眼的东西，怎么也想不通，好歹她妈妈手工也是相当厉害，怎么她就一点没遗传呢？林沐城站在她身后，探过脑袋偷看，候园一个激灵赶紧捂住，猛地侧头，谁知林沐城凑那么近，害的她差点亲到他的侧脸，吓的一惊，一连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抬头发现林沐城已经站直身子，脸漆黑，看着她问：“我有那么吓人？”
候园：“......你没事凑那么近干什么？”
“谁说我没事？”林沐城说，走近一点，嗖的一下把她手里的东西抢走，“我看看。”
候园惊呼，见状伸手就要抢，林沐城抬起手臂，任候园怎么跳也够不到。候园气的不行，“丑死了你爱看就使劲看。”
说着头也不回的离开。
林沐城看了几眼手里的东西，笑了笑，揣进口袋，快步跟上候园。
不过辛苦也算有点收获，候园认识这边一个小姑娘，叫夏晓，是个孤儿，被这边的一对老人收养，老人膝下无儿无女，所以把全身本领都传给了夏晓。候园与夏晓聊了很久，她态度一直犹豫，后来是那对老人劝说，夏晓才同意和候园走。
老人说虽然夏晓是被他们领养的，但在他们心里夏晓就是他们孩子，他们不想夏晓因为觉得亏欠他们而留在这里干一辈子这个。
他们想让夏晓出去闯闯，有自己的生活。
最让候园触动的是，老人说他们年纪大了，陪不了夏晓多久，他们担心等他们离开后，夏晓再回到最初孤零零的一个人。
当初收养夏晓或许有私心，但如今想让她以后好好生活，便只是想让她好。
之后候园给夏晓买了机票让她先过去，她看着夏晓背着背包，拿着行李，走进机场，那时心里好像并没有因为找到人手而开心。
她总是想起那对老人的话，他们只能无力的嘱咐对自己的孩子多加照顾，又不舍的目送孩子离开。
路上林沐城看候园一直出神，问她想什么。候园看着他，想起曾经，如果没有那些事，现在他是不是只是普普通通的上班族，朝九晚五，而他们想要站在一起会不会容易一点。
“林沐城。”候园侧头凝望着他的脸叫他。
林沐城回头，“嗯？”
对望间，候园好像就不想问了，最后笑笑说：“没事。”
她想问开公司只是赚钱吗？可对于眼下的他们这个问题太过幼稚了。
这边结束之后，候园并没有回去，她要去下一个城市，临走前，林沐城买了和她一样的票，去在登机的前几分钟，他接了一通电话，回来时，他欲言又止的坐在候园身边，候园嘴角苦涩的勾了下，随后说：“回去吧。”
林沐城没坑声，也没动，他低垂着头，身上的气息低沉。
候园听着广播起身准备登机，下一秒手腕被林沐城抓住，候园身子僵了僵，看着前面不断去检票的人流，觉得腕间的温度灼的她心疼。
林沐城起身，从后面看着她的侧脸，说：“候园，等这次回来，我们结婚吧。”
候园眼睫轻颤，瞳孔放大。心脏却乱了节奏。
她最终没回答他的话，甚至不曾回头看林沐城一眼。如果她回头，她会发现，那时的林沐城眼神破碎的不成样子。
坐上飞机，候园带上眼罩的瞬间，眼罩就湿润的黏在眼周。
如果三年前，她一定会答应他。可是她所有的勇气在喜欢他的那十年里已经全部用光了。
他们之间就像这次分别，她没有回头，林沐城没有追上去。
再见面是一个月后，候园已经回到橖溪镇一周，又带回一个姑娘，大家都叫她思思，大学刚毕业，心思单纯，身上那种初出茅庐的憨勇遮掩不住。
候园最初的目标不是她，但最后打动候园也是她充满干劲与闯荡的勇气。
跑来跑去忙了一周事情才初见雏形。两个小姑娘跟着候妈妈学做油纸伞学的起劲。候园最近签收了一大堆东西，各地邮来的都有，全是小物件，她们在前面做手工，候园就坐在快递堆里拆快递，地上摆满了瓶瓶罐罐，彩色首饰。
思思看着跑到候园身边，挨着候园蹲下，看着满地的东西再一次感慨：“园姐，你是真有钱。”
候园看收拾的差不多了，整理一下裤脚，随意的应着思思，“嗯，打工赚的钱也快败光了。”
思思：“你之前干什么的赚这么多钱？”
“什么都干，打杂的。”候园说。
思思一脸懵，心想什么工作打杂赚这么多？
候园扫了一下店里的布置，说：“得再买几个置物架。晚饭别做了，想吃什么，我回来带点。”
夏晓话不多，闻声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笑说：“我都可以。”
候园点点头，看思思。
思思笑的欢快，也不客气说：“有肉就行。”
候园笑笑出门去了。
晚上回来的时候去了这边特别著名的餐厅，从前这里就是个饭店，听说这里被老板儿子接手后，改变模式，短短几年就成了名利场所，聚集了有头有脸的各界人物。
候园一边看着菜单在心里感慨这老板儿子黑心，一边手也没停，干脆利落的点了一大堆菜，然后将菜单推给服务员，说：“麻烦打包，谢谢。”
夏晓和思思还这边这么久，也没来得及请她们吃饭，这顿出点血，请她们吃顿好的。
贵是贵了点，希望这味道还和从前一样。
讲实话，候园还是挺欣赏这个现在的这个老板的，年纪轻轻，敢想敢做，不止有头脑，还有眼光，从这里的装修风格就能看出来。
从前她也没少出入这些名利所，大多奢靡，金碧辉煌，反观这里倒是多了少见的肃静舒适，融合当地风格，打造这么一个华而不俗的地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候园四处逛着，想参考一下这里的摆台设计，也好规划店里空间。
来这里谈话的那句不是涉及到金钱利益，自是不能被听取的，所以这里安保系数也是相当高，不允许人来回逛的。刚才候园装的一副惹不起的老总来谈生意的模样，这才溜进来。
幸好以前也算是这种地方的常客，那种气势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信手拈来。
有服务员过来，看她四处张望，两人对视一眼，候园反应倒是快，淡定自若的假装成找门牌号的样子，瞥见一间虚掩的包间，想着应该是没人，先进去躲躲，不然就这么被抓包多尴尬。
候园冲着推餐架的服务员点点头，大大方方的推开那间包间房门，而后迅速关上。
紧接着她就感觉后背一阵发凉，她心里咯噔一声，稳住躁动的心跳，又准备装作走错门，转身说：“抱歉......
她抬头的瞬间，视线不偏不倚的撞进那双深邃而又平静的眼睛。
明明光线昏暗，可候园却觉得他的眼睛很亮，亮的像是要刺穿她皮肉包裹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