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塞尔兰斯岛（3）
杜司南死后，剩下的海上时光没有了姜燕燕的颐指气使和杜东的趾高气昂。
角色对调是一件很微妙的感觉，暮晚归某刻的出神都会被他俩误认为另有所图。
实际上，老渔民和暮晚归并不和女人小孩计较，他俩鱼竿钓上什么，大家就吃什么。
第三天的中午，烈日当空。暮晚归坐在船舱里远远就能看到百米外岛屿的轮廓，郁郁葱葱被海水环绕期间，如同蓝色画布上唯一一抹绿。
船停靠在岸边。
浪花被卷上沙滩，再退去，永无止境的重复着。金黄的沙滩被阳光炙烤的滚烫，海风里夹杂着清脆的鸟叫，暮晚归很难这么安逸的地方会是异世界的考核地点。
他将袖子撸起来，从船体自带的遮盖下走出来，一股热浪当头浇下来。
“小孩过来，和我一起。”他就听见后面老汉的声音。
他手中攥着一把黑的遮阳伞，正朝着这边走过来。
“你不回家吗？叔。”暮晚归问道。
“杀了个人，我心虚得很，干脆和你一起来这里放松两天。”他唇边牵强扯起一个弧度，又像是想起什么，接着说道：“我叫周池，你叫我周叔就行。”
“周叔。”他客气的叫了一声，“我叫暮晚归，暮色的暮，晚归家的晚归。”
“还挺诗意。”
他俩撑伞走在前面，后面的母子和他们隔着几步，再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姜燕燕怀里抱着杜春，头上顶着她出门前穿的土气牛仔褂，一大一小脸上都捂出不少汗。
在穿过鹅卵石铺的羊肠小路后，暮晚归看到一个身材火辣的女孩正在凹造型自拍。女孩似乎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侧身看过来，和暮晚归的视线撞到了一起。
她目光直勾勾的，将离她三米外的男孩看得真切。怔愣片刻，女孩才发现自己紊乱的心跳。
检票口就在不远的凉亭里。
窗口排队的人已经站到下面的石阶上，整个路面犹如一个巨大的蒸笼，暮晚归感觉喘气都有些发闷。
不过没过两分钟，原本一长串的游客就四散开，轮到暮晚归和周池。里面的壮汉接过周池手里的票，打了个圆孔。“好了！”他粗犷的声音从窗口传来。
暮晚归什么都没给他，也被放行了。他正纳闷，身后一个娇娇的声音喊住他们，“哎——”
两人齐刷刷回头，就看到那个身材火辣的女孩拿着检好的票朝前小跑两步，“能不能和我一起，我的同伴和她男朋友去耍了。”
女孩小鹿一样闪烁的眼睛冲着暮晚归眨了两下，他本来就对女色免疫，礼貌的问了一句周叔：“可以吗？”
“咋不行，你们年轻人就应该在一块玩。”他像长辈那样抬手在暮晚归后背拍了拍，“我先去找找咱晚上住的地方。”说完，周池调转方向把暮晚归一个人丢在那。
“……”暮晚归低头看了一眼女孩，她柔软质地的粉色短衫后背已经湿透了一小片，手指用力扣在一起，似乎在等自己的下一步安排。
他暗叹一声。将伞柄朝女孩偏了几分，“走吧，我们先去吃饭？”
女孩注意到他手上的动作，唇角露出一丝弧度，不动神色的朝暮晚归身边近了一些，“好啊。”
沿着鹅暖石铺成的小道继续往深处走，平地突起的山坡建了台阶，转折处的大空地是岛上的原住民自己设的摊子，远远的就能闻到米肉混着辛香料的味道。
“我喜欢这个焖饭的味道。”女孩深吸一口气，指着前面做焖饭的摊子，“吃这家好吗？”她断定暮晚归不会反驳，已经迈上台阶朝那走去。
他跟在她身后，还没走进遮阳棚，就见那几个小桌都坐满了，唯一一个空着的圆桌上面还放着一个金属盆，里面满满都是腌制的肉片。
小桌也不干净，表面已经被油渍包浆。暮晚归有些嫌弃。明明四周还有看起来环境不错的小吃摊。“咱们换一家？”他说。
女孩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两只白净的手端起那个满是肉油的盆来到老板身边，“阿姨，这个放哪？”
那老板忙的顾不上和她说话，手在地上随意指了一下，就去摆弄前面烧红的砂锅。女孩将盆放在地上，并不在乎老板那目中无人的态度。
她走回来见暮晚归还站在原地，脸上多了积分疑惑：“你怎么还站着？”
暮晚归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等你。”
“啊？”她先是惊叹一声，随后又笑出声，俯身从地下躺的凳子里抽出两把。胳膊的起落间，他看到女孩手臂内侧的鲜红色蝴蝶骨纹身。
“请坐。”
“谢谢。”
暮晚归不合身的裤腿已经被他踩破几个洞，但心底依旧带着原世界活着的那点洁癖，对这个包浆的凳子也难掩心底的嫌弃。
女孩坐下后似乎是有话想说，但几次张口最后都堪堪闭上。
“怎么了？”暮晚归主动问她。
她的小动作被他看出来，当下感到羞赧，“嗯……你是故意这么穿的吗？”
白色长袖被撸到胳膊肘，布料已经穿的透明，若有若无间能看到他身体的线条。裤子就更廉价了，是杜司南穿过的过时货，丢之前扔给他了。
暮晚归被她问起来才留意到自己浑身上下穿的破烂。
“捡的，没钱买衣服。”他说的直白，还自嘲的扯了两下变黄的领口。
精致的面孔和屌丝的穿搭在女孩眼里格格不入。这两句话在她脑子里消化了几秒，才缓缓道：“没事啊，我有钱，姐姐等会给你买衣服。”
吃人嘴软，那人手短。
暮晚归深知这个道理。他沉思片刻后看向女孩笑了，“那真是谢谢姐姐了。”
毕竟在个炎热的地方，一身长袖长裤都要沤出灰了。
两人在对话中逐渐熟悉，这时候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们吃什么？”
是那个做饭的老板，一个满脸沟壑的老太婆。她手里拿着一个板子，右手的笔是不是划拉两笔，不知道在写什么。
“还没给我们做吗？我都饿死了。”女孩毫不掩饰的抱怨道。
那老太婆老鹰一样的眼神在她脸上划过，沙哑的声音响起：“你没点，小姑娘。”
“两碗焖饭吧。”她说。
暮晚归刚才见了那一盆粘腻的腌肉，已经对焖饭不抱有任何幻想，“我不要焖饭，砂锅里煮的什么？”
“青菜面。”
光名字就听着很健康，“就青菜面吧。”
“好，一碗焖饭，一锅青菜面。”老板嘴里含糊不清的重复了一遍，转身走回灶台。
暮晚归注视着她抬手间的动作，在缸口大的电饭煲里用勺子挖出一大勺米饭，上面盖着肥瘦相间的褐色肉片。她将碗放在桌子上，掀开保温桶的盖子，舀了一勺黑黢黢的汤淋在肉片上。
做完这一系列还算连贯的动作后，她手捧着碗边就朝这边走过来。“来，这是你的焖饭。”
暮晚归细细打量女孩面前的焖饭，乍一看和甏肉干饭没什么区别，但往深了瞅，那一颗一粒凸起来的脂肪，就让人很反胃。
这是什么部位的肉，烹饪完还是这副恶心样。
他眉心拧在一起，没等对部位下结论，就看到女孩拿着一次性筷子戳起那块肉，猛地咬了下去。
噗呲，油脂爆裂，她嘴边瞬间挂上黄色的液体。
暮晚归不敢再看，他挪开视线望向其他小摊。
“好软糯的肉啊，你要尝一口吗？”女孩突然问道。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刚才那股上涌的恶心感，“谢谢，我不吃肉，你吃吧。”
“啊——好可惜。”只是短暂的几秒，女孩再次陷入碗里的美食不能自拔。
片刻，暮晚归的那碗面来了。
确实是青菜面，只是碗边飘着一层黄腻腻的油水，让人看着很不舒服。
他用勺子挖起来撇到地上，这一幕被女孩看到了，她轻轻扯住暮晚归的手腕，“你舀的给我吧，看起来好好吃，不要浪费了。”
暮晚归：？
虽然心里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还是把浮在面上的油水全部给了女孩。
他拿着筷子，挑了一小撮吃进嘴里，愣神间，舌尖的味蕾就被特别的油花占据，血液加速，心脏猛烈跳动。
暮晚归面上一怔，完了，这面有问题。
难道在里面下药了？
脑子开始不受控制的对面条大口吸入，直到喝干最后一滴汤水，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还想吃。
他故作镇静咬住舌尖，针扎的疼痛让大脑得到短暂的清醒。
“吃饱了，咱撤？”
明明就坐在旁边，女孩愣是没听见，手上的勺子还不断的往嘴里舀饭。
暮晚归忽地抓住她拿勺子的手，女孩愣愣的抬头看向他，“抓我手干什么？”
“这饭有问题，别吃了。”
女孩用力的眨了下眼睛，“没问题啊，很好吃，我还没吃饱呢。”
她左右晃了两下，重新用勺子扒拉起米饭。
暮晚归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他把目光再次落到四周，刚才在这吃饭的人一桌没少，竟然都在原地维持一个姿势往嘴里扒饭。难以言表的诡异和可怖在暮晚归周围弥散。
他后背吓出一层冷汗。不知道再在这里坐下去会发生什么。左手试图再次抓上女孩的手腕，就见她的一双眼已经不能聚焦了，却还在机械的试图吃下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