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愿
“陛下,妾身只觉有些醉了,想先行回寝殿歇息。”舒贵妃用手揉了揉额头。
永盛帝关心道:“贵妃可还有其他不适?”
她摇了摇头,只说觉得累了。
永盛帝继续关心着说:“小云,你便带贵妃回去歇息吧,是朕没想到,天气寒凉,你待在外面许久如何受得了?”
“无事,倒是让陛下担忧了。”舒贵妃将手搭上小云的胳膊上,“那妾身便先回宫了。”
“去吧,小云,你照顾好贵妃。”
“是。”小云便扶着舒贵妃离开了席间。
舒贵妃走前,望向梁文咏,唤了声他:“阿咏,我先回宫了,你若是累了也早些回去歇息。”
“好,儿臣知道了。”梁文咏淡淡道。
泱泱见舒贵妃起身要走,也从位子上起身,嚷嚷着:“母妃母妃,我要跟你一块回去。”眼里满是担忧,“母妃,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泱泱,你先在这里随你父皇还有哥哥姐姐们玩着,母妃就是累了,回去睡一觉便好。”舒贵妃柔声笑笑。
“母妃,你真的没事吗?”泱泱还是有些担忧。
舒贵妃轻轻摇了摇头:“真没事,泱泱,同他们玩得尽兴些,稍晚些时候,你与你二皇兄一道回去。”
“好,我知道了,母妃。”泱泱又坐回位子上,点了点头。
舒贵妃微微欠身行了个礼,小云便扶着她走了。
走回院里,舒贵妃没让小云扶了。
她静静地走至房屋内,将窗户打开,望向那轮圆月。
“娘娘,今日的酒可都是我们确定酿好的,为何您又说那酒没酿好,可是酒有什么不对?”小云自小跟着舒贵妃,又随着她一起入宫多年 ,与她情同姐妹,自然是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若是有什么不对,可还需要小云去找人验一验那酒?”
“不必了。”舒贵妃摇了摇头,淡淡道,“小云,此事过去便过去了吧。”
“娘娘,那酒果真是有问题的吗?”小云猜测着,又觉得后怕,“到底是何人所为,这酒若是让那些朝中大人们喝了下去,娘娘您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啊。”
舒贵妃没说话,望着那轮月。
她伸出手去,一阵风从手间掠过。
她酿酒多年,自是对酒的味道很熟悉。
那酒有没有问题,她一闻便知。
“小云,或许那人是无心的吧。”
“可是,娘娘您,”她话语一顿,有些不平,“娘娘您不能白白受了这份委屈啊。”说到这里,小云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娘娘,您是不是知道那人是谁?”
见舒贵妃没答话,她继续说:“难不成是二殿下他?”
舒贵妃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喃喃着:“你说,我们要如何才能解开阿咏的心结?”这么多年了,她自问待他如己出,可他对她依旧有很大的敌意。
她知晓理由,便从未怪过他,只是努力着对他好。
“娘娘。”小云话语也哽咽起来,“您为何不说出当年真相?”就连小云自己,都不知道关于当年那位皇贵妃死在火海里的真相,她只知道,那不是意外,也与舒贵妃无关,“为何让他一直对您误会下去?”
二十多年前,两人年轻还未入宫时,舒贵妃舒琳便与那位叫月吟的皇贵妃相交甚好。
后来几经波折,两人在宫里相遇。
再后来那位皇贵妃因害死先皇后一事,被打入冷宫。
最终在一场大火里逝去。
自那以后,二皇子梁文咏便被永盛帝送到舒贵妃这里养着,直到现在。
小云也一直都知道,梁文咏一直对舒贵妃抱有敌意,觉得当初他母妃死时,若不是因为舒贵妃生泱泱,永盛帝与太医等一众人都去了舒贵妃的寝殿,就不会耽误了救他母妃的机会。
小云想到这里,又问了一遍:“可是,娘娘,当初的事一定没有那么简单,您为何不告诉他真相,让他白白误会您这么多年?”
“我答应阿月了的。”舒贵妃闭了闭眼,喉咙滚了滚。
她想起那冰冷的房间内,月吟蹲下身抱紧双腿,靠着墙面,双眼失神般望向窗外,月吟哭着对她说:“阿琳,我想回家……这里不是我的家,我不想……不想一辈子被困在这吃人的宫墙里……我想回家……这里不是我的家……”
这里,不是她的家……
这句话,舒贵妃一直记着。
“我答应阿月了的。”舒贵妃睁开双眸,唇角轻启,吐出了一口气,“那件事至死都不可以说出来,她好不容易才……”她话语一停,又微微叹了口气,“若是说出来,才是害了他们。”她继续说,“不说出来,阿咏他,便能平安度过这一生。”
“娘娘。”小云也叹了声,“小云只是替您感觉委屈。”这么多年,舒贵妃被当做替身,也困在这宫墙里十多年。
“我从入宫那天起就知道,自己会被困于这皇宫一辈子的。”舒贵妃哽咽道,“我身后的家族,父兄,她们都希望我留在皇宫里,却从未问过我,是否愿意待在这里。”
“娘娘。”小云也心疼极了,这些年,娘娘心里的苦从未对外人言说,只有她知道。
“阿月有一点比我好,她的家族父兄姐妹都不在这里,她可以不考虑这些。”舒贵妃又怅然道,“只是,她孤身一人在这里,处境也并不好,所以我们都不过是可怜人罢了。”
从窗外瞧去,远处的空中飞满了许愿灯。
烟花一朵又一朵绽放着。
“小云,你将许愿灯拿出来吧,今年我们还放一个。”
“好,娘娘,小云这就去取来。”
许愿灯很快被小云取出来了,舒贵妃接过许愿灯。
两人开了房门走入院子中。
许愿灯被点上火,缓缓升起。
舒贵妃双手抱拳放至鼻尖,闭眼许愿。
她没说许了什么愿,但小云不用问便知道。
不管是在何处许愿,舒贵妃次次都是那几个愿望,左不过还是盼着身边人好。
而此时的她们,还不知道有人在暗处瞧着她们,也听见了她们所说。
院围墙里,梁文咏攥紧拳头,咬着牙。
舒贵妃从席间离开时,他就觉得不对劲,便在之后众人随意在宫宴走动时,一个人悄声来到了舒贵妃的宫殿内。
他听见了,舒贵妃说的那番话。
当年的事既然她知道真相,为何不能告诉他?为何不说出来?
还有他母妃,她说这里不是她的家,她想回家……
这些话小时候他也经常听母妃说过,只是隔了这么多年,只记住了那几句。
当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他闭了闭眼,努力回想。
却只记得那场大火,母妃最后一次唤他‘阿勇’,笑着说:“以后你就跟着你小琳姨姨一起生活,好吗?”
他哭着说不要,只想同母妃一起。
但母妃却是摇摇头,往火海后面走去,将他推了出去,再没回头,说:“母妃好累,不想留在这里,想回家了……”
他还记得从前母妃说过,给他起名为勇,是希望他这辈子可以勇敢快乐做自己,不必像她一样,没法改变后来的命运。
母妃逝去后,他便被永盛帝改了名字为‘梁文咏’,并被送到了舒妃那里。
舒妃生下了泱泱,又养下他,之后便被永盛帝封为舒贵妃。
关于她母妃,曾经的皇贵妃。
却是成了宫中禁忌,任谁也不敢再提起。
这些年他一直在寻求答案,想知道当年他母妃的冷宫为何失火。
而母妃她又为何执意走向火海深处。
舒贵妃她知道一切,却不肯开口说出来。
他真想过去,逼问她讲出来。
可他如今在朝中的地位还不稳固,暂且还不能犯险。
他想:等着,迟早有一日,我定要你将当年的事都说出来。
他很快就离开这院中,准备去寻褚昭禾。
他却是没发现,褚昭禾此时也在这里。
褚昭禾也未发现他。
房屋顶上的褚昭禾听完了舒贵妃与小云的对话,又望见她们将那盏许愿灯放飞。
方才席间,舒贵妃让小云过来将那酒取走她就觉得奇怪,又见舒贵妃带着小云提前离场,总觉得不对劲。
在许愿灯与烟花都在空中闪烁时,宫宴上的人便玩开了,随意走动着。
她便带着小棠偷偷过来了。
前世她本就好动机灵,爬墙爬树那是已经成习惯。
就算如今她许久不曾爬过,但能力还在。
为了不被发现,她悄声从墙面爬了上去,蹲在屋顶。
她又一次从舒贵妃口中听闻‘阿月’这个名字。
这人到底是谁?
还有宫中那场大火。
她只记得,小时候听府里的丫鬟婆子们说过,当年宫里死了一位冷宫中的弃妃,听说还是死在火海里的。
至于其他,却再无从所知。
爹娘也从未向她提过当年宫里的事,她也因为年纪小,只当是个故事听。
如今总觉得事情不简单。
她又想起前世舒贵妃的惨死。
是被梁文咏从很高的地方给推下去摔死的。
而泱泱呢?她最后的记忆是,泱泱被囚禁困在宫里。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一叹。
舒贵妃与泱泱这样好的人,竟都被那梁文咏给害惨了。
她慢慢地从屋顶上爬了下去。
“小姐,小姐。”小棠见着她下来,小声地唤了两声。
她没说话,而是带着小棠往宴席间走去。
见她这般魂不守舍,小棠问:“小姐,您可都听到了什么?”
“这宫里当年好像发生过一件大事,却是无人知道真相。”她小声道。
小棠点点头说:“小棠也只知道一位冷宫弃妃死在大火里,好像是因为那位弃妃害死了先皇后,不过这件事好像是宫里禁忌,我也只是听说了一点。”
褚昭禾还在想着那件事。
忽闻前方有人唤了她一声。
她抬眸,瞧见对面之人。
那人朝他走来,笑着说:“昭禾姑娘,原来你在这里。”
“魏公子,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我来找你放许愿灯。”魏谨暄说着从身后将许愿灯拿至身前。
她看见,那许愿灯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写下的祝愿。
那魏谨暄一边将许愿灯打开,一边对她说:“昭禾姑娘,还不知道哪个愿望会是你喜欢的,我便将所有美好的祝愿都写下来送给你。”
“那你呢?”她伸手,摸着那许愿灯上写下的字,当真都是最好的祝愿了。
魏谨暄似有些茫然,望着她问:“什……什么?”
“魏公子,你将所有最美好的愿望都送给我了,那你呢?”她抬眸,望向他,“你有什么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