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舍
褚昭禾还在蹙眉沉思着，温愉微微叹了口气道：“不过还好，太子殿下人不错，待我们昭妧也好，她嫁给他我与你爹也是很放心的。”
“是啊，太子殿下他人很好，待阿姐也好。”两世，她都知道这点。
也正是知道这点，她才更加难以抉择。
阿姐若是嫁给太子殿下入住东宫，会与太子梁文廷伉俪情深，传为一段佳话，可结局呢？结局却一点都不好，她担忧阿姐的将来，想保护好阿姐。
若是劝阻阿姐不要嫁，留在府里，将来嫁于他人，倒是能保其性命，可，可阿姐又如何肯呢？
从小到大，她见过阿姐与太子殿下梁文廷的相处，自是知道他们两人互有心意。
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直到被陛下赐婚，就等开春嫁入东宫。
她如何也开不了这个口的。
前些日子，宫里来了人，将阿姐褚昭妧接入宫中，由宫里的教习嬷嬷带着学宫中礼仪，学着如何当好一个太子妃。
阿姐欢欢喜喜的入了宫，待了些日子才回到府里。
前前后后，她总是挽着阿姐的胳膊，一副舍不得的样子。
只有她自己知道，除了这些舍不得，其他全是担忧。
她也时不时地在阿姐褚昭妧耳边提醒着——
“阿姐，进了宫以后时刻要注意。”
“要保护好自己，千万不可随意轻信他人。”
“万事小心。”
“阿姐，在宫中若是有人为难你，或是故意挑衅你的，切记不要冲动，可以去寻太子哥哥或是陛下那边，还有文瑛和泱泱公主，她们都能帮上你。”
……
阿姐入宫，她担心的点太多了。
她们褚家人又都在府里，去不了宫里，也不能照顾到褚昭妧，她日日夜夜忧心着，总不能安睡。
生怕一个不小心阿姐再出什么事，只得一有机会就提醒她。
虽是春日，但风中依旧夹杂着些凉气。
温愉忧心着褚昭禾的身子，忙说：“昭禾，外面风大，你莫要在外待太久，若是受了寒气可怎好？”
“娘，我知道了。”说着，褚昭禾便挽着温愉的胳膊，往房屋内走去。
小棠跟在一旁，将一件披风给她搭在肩上，也说：“小姐，午后的天，有些冷了。”
“嗯。”她点点头，将披风拢了拢。
回了房里，她们去见了褚昭妧。
她正坐于镜前，笑着看面前摆着的发簪。
小竹在一旁笑着说：“二小姐，这个好看，这个适合您。”
见了她们进来，小竹停下手中的动作。
转头笑着行了个礼：“小竹见过夫人，见过三小姐。”
褚昭妧起身，莞尔一笑，轻唤了声：“娘，昭禾。”
“昭妧，不用起身，就先坐下吧。”温愉忙说。
褚昭禾也道：“阿姐。”说着，带着娘亲温愉走到她跟前。
温愉瞧着桌面上摆着的那么多饰品，笑着说：“我们昭妧温婉端庄，自小是极出色的。”她随意摸了摸那些发饰，“这不管哪个戴到你头上，都是好看的。”
“娘。”褚昭妧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娘说的是，阿姐。”她走到跟前，蹲下身来去看眼前的各种发饰，又转头去看阿姐，伸手挽住褚昭妧的胳膊撒起娇来，“这么好的阿姐，定是值得最好的配饰的。”
褚昭妧柔声笑着，伸手拍拍她手背，又揉了揉她的头：“我们昭禾，也是极好的。”
“阿姐。”褚昭禾双手紧紧攥着褚昭妧的衣袖，有千万句话想说，却不知从何处说起。
“昭禾，我知道。”褚昭妧瞧着她，话语极慢，又带着些温柔，“你不舍阿姐，是不是？”
“嗯。”她咬着唇，说不出其他字来，眼眶里蓄着泪珠，她埋头在褚昭妧胳膊与腿上。
阿姐揽着她，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很轻很柔。
阿娘温愉也用帕子轻轻抹了抹泪，抱着两人。
几人又说了好一番话，窗外的月色渐渐升起。
褚昭禾闭着眼睛，她不敢睁开，怕眼泪水滑落。
她也不明白，为何此时那么想落泪。
阿娘温愉拥着她们俩，讲了好多好多话，那一瞬，总让她想起前世，想起小时候，温愉就是这样，抱着她们俩给讲好多好多故事，说好多好多话。
前世阿姐出嫁前，她哭闹着不舍，在家郁闷伤心了好一阵子。
如今她依旧想哭，却是不敢大声哭出来了。
她知道，阿姐嫁给太子殿下梁文廷是极好的，也会幸福快乐。
只是之后的结局，她定会不让那些悲剧重演。
“阿姐。”她唤了一声，缓缓睁开眼，诚挚道，“明日你便要嫁入东宫了，昭禾除了祝福外，还想同阿姐再说几句话。”
褚昭妧望着她，也认真起来。
“入住东宫以后万事切记小心，身边的宫女侍卫们一定要用熟人，若遇到事情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还有，”她顿了顿继续道，“若是日后府里或者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你一定要……”她语气逐渐哽咽，“一定要与太子哥哥冷静下来，先保全自己，再去一一解决那些事情。”
她望着阿姐，耳边仿似响起前世的噩耗。
从东宫里传来消息，永盛帝赐毒酒给太子妃，说是褚家连同魏家通敌叛国一案，龙颜大怒，气急攻心，便令太子休妻，并赐死太子妃褚昭妧。
太子不愿，与太子妃同饮毒酒，一同赴死。
“昭禾，我虽不知你为何同我说这些奇怪的话，但阿姐知道，你如此说定有你的道理。”褚昭妧微微点了点头，“我也都记下了，你放心，我定会注意的。”
“好。”褚昭禾点了点头，只愿这一世，她能寻到当初陷害褚家和魏家的凶手，也能护住褚家，不让那样的悲剧再现。
而房屋外的院子里，不舍的还有褚国公与世子褚昭骋。
父子俩话虽少，但每每开口，都是关乎两位妹妹之事。
“我们几个自小常玩到一处，我稍长些便去了军营，再后来随着大将军们去了边关。”褚昭骋叹了口气，“这几年都没多少机会多陪陪两位妹妹，如今一晃，昭妧明日就要嫁人，昭禾也快及笄了。”一阵风过，他望了望那月亮，“我这个兄长，真是错过她们太多成长经历了。”
“你自是有你的抱负的，为国为民你无愧便好。”褚国公褚江道，“至于昭妧与昭禾嘛，你错过了一些她们的成长经历，但重要的人生经历场合，你都还是在跟前的。”
“终究是不一样的。”他轻声说。
或许，万事难两全吧。
*
“太子娶太子妃喽——”
“恭贺太子与太子妃大婚。”
太子梁文廷一身喜袍骑着马，身后是一顶高高的轿子，轿子里坐着太子妃褚昭妧。再之后是跟着一长串敲锣打鼓的人，喜气洋洋的声响，传遍了大街小巷。
挤在大街上看热闹的人，边高声呼喊着，边挥着手，嚷嚷着恭贺太子与太子妃大婚。
梁文廷拱手朝众人挥了挥，笑着说：“多谢诸位好意，今日大婚，诸位若愿意，都可去我东宫观礼，届时也有许多吃食都可随意吃。”
“多谢太子殿下。”众人笑着挥手，声音更大了。
小巷里拥挤着瞧向太子殿下的许多人，几人小声讨论道——
“今日可真热闹啊。”
“那当然，二十多年不曾这么热闹了，如今可是太子娶太子妃，和寻常人家嫁娶自是不一样的。”
“我记得上次这么热闹还是二十多年前，那时还是皇子的陛下迎娶大将军的嫡女叶连凝为王妃，后来陛下登基，那位王妃便成了皇后母仪天下。”
“我也记得，那时的热闹与今日也是一样的。”
“就是可惜了，那叶皇后生下三公主后没多久便薨了。”
“这事陛下虽不许再提，但都知道，皇后是被后宫那位皇贵妃给害死的。”
“我也知道，后来那皇贵妃被陛下打入冷宫，最后死在一场大火里。”
“唉，若是那皇后还在，今日太子娶妻，她也能欣慰些。”
“今日听说叶大将军叶枫已经在东宫了，定是要观礼的。”
“那是自然，毕竟太子的母族可是叶家，陛下这些年也多仰仗于叶大将军在边关的镇守，护住国土。”
“如今太子殿下又娶了褚国公府的二小姐，那褚昭骋在边关的势力，不也同叶大将军一样，都归入皇室手里。”
“这话我们知道就好，可不敢说于旁人听。”
“是啊，万不可再说。”
“走吧，今日这么热闹，我们也跟着瞧瞧去。”
说着，几人又顺着人流往前涌着。
太子依旧喜气洋洋的骑着马，带着迎亲队伍，往东宫而去。从早上起来到如今，他脸上的笑容便没放下过。
众人都笑，打趣着，太子殿下娶到心上人了，笑成一朵花了。
轿子里的褚昭妧，也笑得羞红了脸。
无人注意的地方，大街上有一妇人静默的立在人群中，瞧向太子殿下那边。
一大汉往前涌时，忽得被这位戴着面纱的妇人给撞上了。
那面纱一侧随即要掉落，她迅速将面纱重新戴好，连连鞠躬道着：“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不好意思。”
他扫了一眼，眼神有些嫌弃：“你那脸……还是把面纱戴好吧，免得吓到别人。”
“是是是，我知道了。”妇人低着头伸手捂住左脸，那上面有几道丑陋的疤痕，像是被刀或石块割裂开，又许久未痊愈，堆在那里有些狰狞。
大汉皱着眉，摆了摆手，白了一眼后走了。
那妇人随着人群走动着，往迎亲队伍跟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