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山的那面就是宣州
突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沈淮拉着温映雪的手想要躲进假山里。
小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从草丛中走出来,在沈淮震惊的眼神里,走上前去挽住他的手,她没有多解释。
沈淮与温映雪对视了一眼,温映雪连忙躲进了假山中。
远处一群侍卫宫女举着火把跑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小五见这些人中有先前给她指路的宫女,还有服侍温映雪吃药的宫女,顿时明了。
她双眸微颤,手不自觉地发抖,却还是向前一步,“大胆,你们是何人?胆敢如此无礼!”
一道爽朗的笑声自一群人身后传来,太子负着手走上前来,“原是你二人在此,孤方才见有人鬼鬼祟祟躲在花园里,还以为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沈淮连忙叩首称不敢,温小五也正了神色,面色依旧绯红,却不见先前醉色,诚惶诚恐道:“殿下恕罪,臣妾今日多喝了几口酒,言辞有失,还望殿下恕罪。”
太子面上依然带着笑,笑却不达眼底,像暗处冷漠的毒蛇。
沈淮也一并跪在地上,“殿下若要罚便罚臣一人。”
太子敛了笑意,“我如何罚的了你,沈小将军?靖安王世子?”
说罢,看了一眼小五,“世子妃何错之有,起来吧。”
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假山,太子没有再靠近,转身离去了。
不一会儿,温映雪从假山中走出来,小心翼翼地看她的眼色,“小五,我……”
她打断温映雪的话,他们不用对她有什么解释。
翌日,他等在她门外,手里拎着一串荔枝,枝叶上还有早晨的露珠。
丫鬟从他手里接过荔枝,小五微微发愣,两人一同朝王妃院里去。
沈淮走在前面,她稍落后一段,他突然回头说道:“陛下将我派去镇守蝉云关,我与父亲都不在家,母亲病弱,劳你费心。”
她静静地听着,这是这么久以来,他对她说过最多的话。
她点头,“夫君不必忧心,在外定要照顾好自己。”
她的语气很平淡,没有一丝多余的情感。
沈淮没再说什么。
王妃见他们一同而来,眉梢间都是喜悦,沈淮坐了一会便离开了,王妃便留了小五一起用早膳。
这些时日,小五与王妃相处得很融洽,王妃很喜欢这个儿媳妇,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看到身边人的好。
小五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王妃见状从手腕上摘下一个绯色镯子戴在小五手上,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沈淮离开的那个早晨,是她站在墙头上。
沈淮依然穿着那件银色盔甲,手里的红缨枪发出锃亮的寒光,这一次他回头看到的是她。
小五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淡淡地看着,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黄尘中。
她垂下头看着手里未送出去的护身符,紧紧攥在手里,粗糙的丝线是她一针针刺进去的,却还是没能送出去。
好像,她只有表现的不在乎,沈淮才会不那么厌恶她。
旁的,她不敢表露半分。
沈淮走后半月,皇宫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老皇帝驾崩,太子继位成了新帝,而温映雪顺其自然被封为了皇后。
册封典礼在三月之后,随之而来的还有皇后的怀孕之喜。
小五入宫一次,看着温映雪微微隆起的腹部以及满脸的笑意有些出神。
帝后相视一笑,恩爱非常。
她桌前摆着一盘新鲜的荔枝,挑去枝叶剥开外壳,晶莹饱满的果肉十分诱人,她却放在了一旁。
温映雪见状道:“今日见小五不如何动筷,是不合胃口吗?”
她站起身,行了一礼,“谢娘娘关怀,近日天气炎热,臣妾便吃的少了。”
温映雪笑了笑,没再搭话。
宴席到一半,小五离开了席位,没想到温映雪正在那晚的池塘边等着她。
温映雪眼尖的发现了小五手上的那只绯色镯子,目光轻轻地闪烁了一下,笑着道:“见你们夫妻二人如此恩爱,我也就放心了。”
小五装作没看见她的眼神一般,点了点头。
温映雪脸上的笑有些僵硬,抚了抚鬓边的珠钗,两人一时无言。
过了许久,温映雪才道:“那日并非你所见到的那样,我和他什么都没发生。”
小五侧过头来看她,“娘娘多虑了。”
“小五……”温映雪还想说什么,身后的宫女走上来,在她耳边悄言几句。
温映雪顿时脸色煞白,小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远处站着的正是皇帝身边的小太监。
温映雪抚了抚肚子,强撑着笑意朝那边走去。
小五站在她身后,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不爱吃荔枝,不,应该说,我从来没有吃过荔枝,何来喜爱一说。”
荔枝这样珍贵稀有的东西,她从前见都没见过。
她的意思是沈淮从未在意过她。
温映雪身子一顿,没有回头,慢慢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回忆渐远,她将那串佛珠戴在左手,借着天光细细打量,圆润的珠子在阳光下染了一层光辉。
长廊下的黑影不知几时消失了,她也不在乎,独自坐在廊下,听着山里钟声漫漫,散去一圈又一圈的光影。
日近黄昏,皇后的仪仗队来了。
众人随温映雪入殿祈福,随后又入后殿用斋饭,一整个流程下来已是深夜,温小五早早回了客房。
夜深人静只听得见窗外的虫鸣,回想多年前她也睡在这样的厢房里,睡了一个安稳觉。
她翻过身背对着烛火,轻轻唤了一声,“荔枝?”
窗外那道黑影侧了侧头,小五拉上被子盖好,慢慢闭上眼,安心地睡了下去。
翌日清晨,皇后身边的宫女早早来敲了门,小五洗漱完后便去见了温映雪。
相比上次,温映雪的身子已经笨重了许多,一见她便起身拉住她的手。
小五扶着她坐下,两人用过早膳,温映雪看了看窗外明媚的天色,忍不住道:“这次回宫怕是能出来的机会更少了。”
说着抚了抚肚子,话语间都是藏不住的遗憾。
身旁的宫女道:“待娘娘诞下皇子就松快多了,往后日子还长着呢,有的是机会。”
温映雪垂下头,浅浅笑了笑,又抬头看着小五,“你们当我不知道?这孩子出生后,事还多着呢,没个三五年怕是不行。”
小五也笑着点头。
温映雪突然抓住她的手,“听说后山有一株千年长仙花,不如今日,小五你陪我去看看。”
小五架不住她期待的目光,终是点下头。
出门时,黑影也跟在身后,不远不近,小五回头看他,他的眉眼藏在面具里,看不清。
从前门到后山不过半个时辰的距离,温映雪的面色愈发红润,整个人也好似回到了从前的样子。
小五看着她有些出神,总觉得今日的温映雪有些不一样。
她向着山风而走,整个人容光焕发,她站在山顶上,身后是万丈悬崖。
“小五,对不起……”温映雪依旧在笑,眼泪慢慢流下来,珠钗在她耳后随着山风摇晃,“我本不该和你说这些,可是,除了你,再没有人了……你知道吗?他出征那段时日我在宫里夜夜都睡不安稳,我怕他不能平安归来。后来得知他大胜时我竟连鞋都忘了穿就跑出去,可当他跪在陛下面前求旨时我却只剩下难过,就差一点,可又不止差一点,在这皇城中,我们本就没有可能。”
小五自然知道温映雪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温映雪慢慢地说着,小五试着往前走,却被她喊住,“你看,山的那面就是宣州,你还记得吗?”
你还记得吗?
小五一愣,随着她的目光看去,温映雪毫不犹豫向悬崖奔去,纵身一跃,像是要抓住曾经的美好时光。
“不要!”小五飞奔过去,却被黑影单手嵌住,她拼命地挣扎,黑影依旧一动不动在原地,“她不能死!”小五双目通红噙着泪,死死抓住黑影的衣领,“你快帮我救救她,她不能死!”
黑影点了她的穴道,手松开,“人各有命。”
小五绝望地闭上了眼,眼泪从眼角滑落。
黑影站在她身后,看了一眼山下的方向,眸色沉了几分。
不久,宫里的人寻来,小五如实将后山发生的一切告知,温映雪身边的小宫女却不相信,直指她为凶手,“娘娘已有五个月的身孕,即便是自己想不开,为了小皇子,也绝不会去做傻事!分明是世子妃嫉妒!”
“嫉妒什么?”温老夫人站出来,杵着拐杖的手不停地颤抖。
众人面面相觑,无一人敢说话。
宫女跪在温老夫人面前哭诉,“世子妃主动提出带娘娘去后山,还说什么往后诞下皇子就没机会了,奴婢就在一旁,听的清清楚楚。”
小五冷笑一声,“你撒谎,分明是……”说到这,她突然停了下来,若她说出温映雪寻死的原因,皇帝又如何会放过温、沈两家。
她额间直冒冷汗,心直坠入万丈深渊,到最后只能不断无力地重复道:“我没有,不是我……”
温老夫人拎起拐杖捶打在她的膝盖上,恨不能将她膝盖骨敲碎,她直直跪匍在地上,痛苦□□。
“下贱胚子!同你娘一样蛇蝎心肠,当年便说留你不得,如今真成了祸害!你还我女儿命来!”温老夫人越说越气愤,顾不得什么端庄礼仪,狠狠踹了她几脚。
她痛苦地蜷缩在地,“真的不是我……我没有……”
“靖安王妃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