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你
“有人落水了!”隔岸话音刚落,只听扑通一声,一纵深影跃入水中,向湖底游去。
湖水漆黑,脚下似乎有水草缠绕住了脚踝,将窈之拉入湖底,挣脱不开,意识渐渐变得模糊。
忽而,浮光跃金,水面破开,一道深影向她游来,扯去她脚上的水草,将她拖拽出水面。
不知过了多久,喉咙里的水终于呛了出来,视线逐渐变得清晰。
窈之睁开眼,面前的少年眉目俊朗,“你还好吗?”
窈之有一瞬间地晃神,愣愣地看着他。
婢女小竹匆忙赶来,将一块披风围在她身上,“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轻轻地说,喉咙因呛了水,有一丝沙哑。
“此间雪气未褪,引得湖水冰凉,姑娘回去后需多用姜汤驱寒。”少年嗓音温和,似四月暖风。
她裹紧披风,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公子。”
“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多礼。”崔少煜回之一笑。
窈之心下微凉,由着小竹扶她往回走。
身后有人出声,似乎是那人的随从,“少爷,你可知方才那位姑娘是谁?”
他好奇道:“是谁?”
“那是慕家小姐。”
后面的话不用再听也知道是什么,无非是说她一出生便克死了双亲,是不祥之人。
京中无人见她不退避三舍。
她紧了紧披风,想快步离开这个地方。这时,晚夜凉风中传来一语,落入她耳间,“实在是无稽之谈,往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窈之心下一动,回首见少年站在月下,月光倾泻,白衣似雪,俊朗的双眉紧蹙,严声训斥随从出言不当。
小竹拥着她,轻声提醒道:“小姐,走吧。”
窈之点头。
一路上认得慕府马车的人皆回避躲开,窈之心知若非因故去的祖父是帝师,这些人哪里只是避开那样简单。
马车穿梭在繁闹的街道,车帘垂下,伴随着一声不可闻的叹息。
翌日一早,府上来了人,听说是前几日刚入京的崔氏一门,崔大人的父亲与祖父昔日是同窗,祖父故去时,崔家也来了人。
此次崔大人赴京任职,特地前来拜访祖母。
窈之乖巧地坐在一侧静静地用茶,崔夫人见她娴静温婉,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她一一作答,崔夫人越听越欢喜,拉着她的手不放。
恰时,崔少煜来了,白衣锦袍愈显英姿,规规矩矩向祖母行了礼,又向她行礼,窈之低着头,站起身回礼。
祖母先开口说道:“当年我随老爷赴京时,少煜不过七八岁,如今都是大人了,日子竟过得这样快。”
崔夫人接过话头,“叔母记性好,那时煜儿与窈之常在一起玩耍,煜儿可喜欢窈之这个妹妹了,如今倒生疏了。”
“是了,两个孩子多好的情谊竟白白断了。”祖母话语中带着惋惜,却没再多言,低下头饮了一口茶水。
头顶上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往后少煜一定常来看望祖母和妹妹。”
窈之闻声抬头去看,少年温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院外黄鹂突然清啼,醒了一树春桃花。
窈之面上从容,心里却犹如翻腾江海,其实那晚自她睁开眼那一刻,她就认出了他,但显然他已经不记得了。
他如今是崔府的崔少煜,人未入京,名气便传遍京中的崔少煜,不再是整日陪她玩闹的崔家哥哥。
窈之心有落寞,话过片刻便以添茶的名义退出门外,独自坐在庭院中。
庭院里的木槿花开了,微风轻拂,带着淡淡花香。
“原来是你。”锦衣白袍的少年走过来,话里带着惊喜之色。
窈之慌乱地站起身,好似方才所想都被人发觉了一样。
崔少煜没有再靠近,只站在庭外,眼尾带着笑,“那日,我竟没认出你来。”
窈之沉下眸,淡淡道:“多谢崔公子相救。”
话语中的冷淡疏远显而易见,崔少煜却并不在意,示意小厮将备好的食盒递给窈之,说道:“窈之妹妹勿怪,是少煜眼拙,这是我从奉州带来的桃栗粉酥,算是给妹妹赔礼了。”
桃栗粉酥,是她从前最爱吃的点心,京中的糕点铺子却做不出那个味道。
窈之接过食盒轻轻捻了一块放入口中,桃子的甜蜜混着栗子的粉糯,入口即化,奉州的回忆也如潮水般涌来。
崔少煜见她眉目间的阴郁少了些,便知这糕点合她的心意,借而进一步道:“这次入京,父亲将奉州家中的厨子也带来了,你若想吃便和我说。”
窈之抬眉,语气也不似方才的疏离,“崔公子可莫要贪口腹之欲,误了学业。”
崔少煜虽说是随崔父入京赴职,自己却也是中了榜的,随后又写了一首婉约词,霎时间在京中名声鹊起。
崔少煜摊了摊手,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你是知道我的,缺什么也不能缺了吃食。”
窈之自然知晓,还记得儿时两人去家中厨房偷吃莲蓉荔枝糕,差点被家仆发现,崔少煜没有扔掉,反而将最后一块扔进嘴里,粉糕噎人,结果可想而知,大夫说若是再慢一刻送来,人就要没了。
窈之掩面轻笑,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
“这几日在京中可还住得习惯?”她温声问道。
崔少煜叹了一声,清朗的眉梢带了一丝愁苦,“京中与奉州城相隔数千里,气候也大不相同,一时确实有些不适应。”
窈之当即让小竹去取了些干菊花,“想必是因京中天气所致,喝些菊花会好些。”
“那我便不客气了。”少年笑意明媚,似一副山间潺潺溪水图,沁人心脾。
两人闲聊几句,晌午阳光至盛,打算一同回到堂中,行至半路间,祖母身旁服侍的嬷嬷便来寻窈之。
小厮见自家少爷驻足观望,好一会儿了才提醒道:“少爷,人已经走远了。”
崔少煜这才回过神来,掂量手中装干菊花的木盒,嘴角忍不住上扬。
一家子人用过午膳才走,却没再见到窈之。
夜里,窈之翻看一本古籍,余光不经意停留在食盒底部那封请帖上。
崔府置办宴席宴请京中贵胄,就连宫中的长宁公主也请了。
小竹上前为她添香,似猜到她心中所想,说道:“小姐若是想去那便去吧,依奴婢看,崔公子与旁人是不同的。”
窈之垂下眼睑,白日里祖母将她召去,与她说了其中的利害关系,祖母不想她与崔少煜过多往来,她明白祖母的意思,崔家正值红火,崔少煜又是御前才子,往后大有赐亲公主的可能。
祖母只想她安安稳稳过完一生,所谓情爱皆是身外之物,可是……
可是她心有不甘,难道她连钦慕他人的资格都没有?难道她要永远被囚禁在流言蜚语中?
窈之的指尖微微泛白,无论如何,随心而为便是跳入火海也值得。
“几时?”
“三日后,午时。”小竹回道。
祖母没有阻拦她,只是将身旁的服侍丫鬟青芸派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