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荀山有一个傻子
千荀山有一个傻子。
这个傻子是千荀山掌门的小女儿,模样乖巧,却痴痴傻傻,长到十岁居然连话都说不清楚。
后来在各大派的努力下找了一个名声赫赫的算命先生来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蒙眼的瞎子说她是天上仙君下凡,还未开智是因仙君嫌这凡间无趣,不愿用这副身子过活。
大家面面相觑,这可怎么办,总不能让仙君一直躲着不见人吧。
算命的瞎子摸着胡子,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办法自然是有的,不过嘛,瞎子搓了搓两根手指头,比出一个数,二十两银子。
明华宫的宫主眉毛一翘,这么多!
算命瞎子嘿嘿一笑,请仙君出山可不止这个数,不过看在他老瞎的面子上,只要二十两,童叟无欺。
千荀山掌门想了想,银子多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让自己的女儿恢复神智,不能就这么呆呆傻傻过一辈子,连忙吩咐弟子拿了二十两出来,算命瞎子收了银子便开始做法,举起浮尘四下扫荡,嘴里念着咒,念了足足三个时辰,听得人直发昏,各家弟子困得困,睡得睡,各大派掌门也都回客房歇息,只剩兰渊山一个小弟子守在门前,两个眼睛炯炯有神,一刻也不曾松懈地盯着算命瞎子。
算命瞎子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符咒,让小弟子去后山将符咒烧了,说是用来祈福,小弟子前脚刚出门,算命瞎子便扯下蒙眼布,将二十两沉甸甸的银子装进包袱里,一溜烟跑没影了。
等第二天大家反应过来,瞎子早就不见。这下好了,赔了夫人又折兵,正这时,台上躺着的女娃娃却突然张了张嘴,“妖怪,哪里逃!”
千荀山掌门热泪盈眶,十年了,他的宝贝女儿终于会说话了,撸起袖子擦了一把心酸泪,“纨纨,我是爹爹啊。”
她跳起来,拔出墙上挂着的剑,玩得不亦乐乎,至此,千荀山的三小姐是仙君转世的传闻愈演愈烈。
可过了几年,大家却发现这三小姐实在是个修炼蠢材,叶掌门也不恼,这么多儿女,不可能个个都是翘楚,总有一个笨蛋。
是的,她有一个亲哥、一个亲姐,皆是人中翘楚,只有她是笨蛋。
老爹对她没有什么要求,她便吃吃喝喝,开开心心当个纨绔子弟,哦不,纨绔女妹,正如她的名字,叶纨纨。
正逢这几日逐宁山举报比武招亲大会,叶纨纨得令收拾行装便去了逐宁山。
这场比武招亲的主角是逐宁山的大小姐祝念清,祝念清与叶纨纨的亲姐叶楹是至交好友,世上流传着一句话叫东有刀星,北有瑶姬,其中瑶姬便是祝念清。
祝念清面似芙蓉,心性如兰,尤其善舞,当年在九幡台上以一舞动天下,似天上瑶池仙女,所以有了瑶姬的名号。而刀星则是千荀山的叶楹,叶楹是令妖邪闻风丧胆的第一人,叶纨纨曾见过她二姐的刀,刀比天上闪电还快,妖死得一个比一个惨。
就是这样两位风马牛不相及的奇女子竟是至交好友,像今天这样重要的日子,二姐原本是要来的,却不巧老爹派她去南边收服一只大妖,便让叶纨纨去了逐宁山。
虽说叶纨纨不学无术,但解决坏心眼子还是很有一手的,正如二姐所说,如今天下的伪君子太多,为了权势和地位不择手段的更是防不胜防,难保这些来参加比武招亲的人目的不纯,叶纨纨的任务便是做祝念清身旁最眼明的小帮手。
叶纨纨拍拍胸脯,包在她身上。
这不,在山脚下就和人对上了。
几个男子身穿粗布短衣,背着剑,剑鞘都已生了锈,有说有笑的从叶纨纨身旁经过,其中一个男子露出猥琐的笑容,比划着粗俗的手势,言语间都是对祝念清的垂涎与亵渎。
叶纨纨不动声色地拎起榔头,一锤砸在那男子头上,砸了个头破血流,男子捂着头上的伤口摔坐在地上破口大骂。
身旁的其他人却噤若寒蝉,只因看到了叶纨纨腰间的令牌和身后数十名弟子,千荀山是众派之首,只要没瞎都能猜出眼前这个绿衣女子是谁。
叶纨纨扔了榔头,勾起嘴角,眼里却没有笑意,“再多说一句,就把你嘴给缝上。”
一时间无人敢言。
叶纨纨骑上马,晃晃悠悠地朝前走去,被砸头的男子却不肯罢休,翻身拔剑而起,直刺叶纨纨,叶纨纨只感觉身后掠过一阵冷冽的剑气,瞬息之间,男子被弹出十米开外,待叶纨纨回头看时,粗布短衣的男子已经狼狈地逃走了,她身后站着一个手持白玉扇的男人。
男人转过身来,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叶纨纨颔首,“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男人一袭苍烟衣袍,眉眼弯弯,十分和气,“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身旁的张师兄小声道:“他是花遽宫的苏融雨。”
原来是花遽宫的少主。
苏融雨,人如其名,性情温良随和,年轻这一辈里鲜有敌手。
叶纨纨抬手谢道:“多谢苏师兄。”
苏融雨了然一笑,腾空飞去,脚下如同行云流水,很快消失在眼前。
叶纨纨心里叹道,这身手未免也太好了,模样品行也不错,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念清姐。
回头再看其余师兄弟,一个个憨头憨脑。
张师兄与李师兄讨论道:“苏融雨的确不弱,但方才那剑气实在不像他,即便他再练十年也不一定能达到如此境界。”
叶纨纨翻了个白眼,她回头看到的便是苏融雨,不是他还会是谁,难道说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出了手就跑了?分明是这几个师兄弟见苏融雨太厉害说的醋溜话。
她回道:“张师兄,方才怎么不见你出手,你若是出手,哪有他苏融雨的戏台子?”
张师兄被怼的哑口无言,一旁的李师兄连忙出来解释道:“小师妹,别怪我们不出手,是师父师娘吩咐过,这一路上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能出手帮你。”
下山前大哥卜卦算过此行并无性命之忧,她亲娘就可劲儿想让她吃点苦头,叶纨纨叹了一声,不是那块料就算镶上金子也没用。
一行人骑着高马晃晃悠悠继续往前走,道两旁的行人纷纷避让开。
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能让在场的人听清楚,“不就是仗着千荀山掌门之女的身份吗?有什么好耀武扬威的,离了千荀山又算个什么东西,什么都不会的白痴!”
叶纨纨闻言倒也不恼,勒马停下,扫视一圈,微微笑道:“既然如此,何不站到我这个白痴面前,让本小姐看看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无人应声,估计是没想到叶纨纨会如此直白地回复,叶纨纨的目光落在一个灰袍男子身上,男子一直低着头,身后背的剑却出卖了他,剑鞘是上好的黑铁,剑穗上却吸附着铁锈碎渣,与之前那一伙人背的锈剑如出一辙。
叶纨纨没有当场揭穿,只是向身旁的小师弟使了个眼色,小师弟立马心领神会,悄悄隐入人群。
叶纨纨松了马绳,大摇大摆地穿过人群,她被嘲了这么多年,哪里会在意这三言两语,她向来只在千荀山玩闹,何时闹出过山门,而这山下却人人都厌她,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逐宁山坐落在北边,终年积雪不消,明媚春光下常青翠木如针如毡,沾上盈盈白雪又宛如云中青龙。入山的路由石梯铺就,一梯一梯往上蜿蜒,好似要攀往云上天宫,这样的路轿辇和车马均无法通行。
好在大家上山都不用步行,只需念个口诀便能御剑而飞,可这对叶纨纨来说却是个难题,因为她至今还未学会御剑。
母亲在出门前就下令不许师兄弟们载她,想上去只能自己走,母亲这是想激发她的潜能,但……学不会就是学不会,不是她天赋差,是那剑根本不听她使唤,若是在天上掉下来摔死或者摔残了,那才不值当。
可若真的走了,千荀山的颜面算是让她丢尽了,她的面子不要紧,可不能不顾她爹她娘她姐姐她哥哥堂兄堂姊二大爷三大娘四老太爷的面子……
叶纨纨抬头看了看天,又低头看了看布满青苔的石梯,再回头满脸悲戚地看着各位师兄,提了提嗓子,压着哭腔求道:“这可怎么办?各位师兄,这路我是万万走不得的,可这剑我也是万万御不了的,不如……”
不如谁载她一回,你不说我不说,母亲又怎会知晓?
话还没说完,一旁的李师兄伸手打断她,“师妹,不用担心,我们已经想好了对策。”
叶纨纨眼里含着的泪还没擦掉就开始笑,抱拳谢道:“大恩不言谢,我藏了几壶好酒在白云涧,回去之后一定让各位师兄尝尝鲜!”
李师兄颇为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念下咒语唤出命剑,正当叶纨纨准备上去时,李师兄竟独自踩上命剑腾空而起,向山上飞驰而去。
叶纨纨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连连叫道:“师兄,我还在这儿呢!”
李师兄的身影越来越小,声音从上方传来,“师妹你且好生赶路,我们在山上等你。”李师兄已经飞远了,随即其余师兄弟也御剑而飞,留叶纨纨一人杵在原地,在逐宁山的狂风中凌乱。
什么对策?对策就是他们御剑飞上去,她一个人走上去?
叶纨纨仰天怒吼,她就知道这群……不可能会违抗母亲的命令,不载她便也罢了,没想到竟丢下她一人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