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3）
对于陈灼暮这个名字，宋知晓好像还是有点印象的。
作为市理科状元，这家伙没少接受海沢卫视的采访，同文科状元的照片一起被登在了海沢的大小报刊上，再加上陈灼暮的长相确实优秀，很自然地成了这一届毕业生里家喻户晓的名人。
女生们私下里讨论的无非是：他真人比照片上的好看多了。
宋知晓扪心自问，她也确实是动了心的——要不是这家伙后来的操作过于缺心眼的话。
以及当她回到寝室时才发觉自己的背包和军被都被陈灼暮送去了男寝，更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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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前，白天的训练课目已经告一段落，晚餐后的同学们忙着赶回寝室稍作休息。宋知晓提着肿得馒头一般高的伤脚杵在二楼走廊上，等粗心的陈灼暮把误拿到男寝的背包和军被送回来。
她甚至能感觉到，周围同学走过时看她的异样眼神，不用开口都带着嘲讽。
几分钟后，他颀长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左右手各拎了东西，耷拉着脑袋朝她走来。
高傲的少年因为一连串的错误操作，在她的面前已经没了风发意气，变成了乖巧的奶狗。
陈灼暮把东西往地上一放，洗过的黑色短发湿漉漉的，每一根发丝都挂着忏悔。
“抱歉，把你的东西给拎回男寝了。”
“嗯。”
“抱歉，拿错包的事情害你罚跑。”
“嗯，没事，是我先拿错的。”
“抱歉，让你崴了脚，然后又给扔地上了。”
“……”
宋知晓刚想把自己的东西拿走，弯腰时听见身边路过的同学聊闲话，偏偏就像风一样吹进她的耳中：
“对，就他，灼哥在操场上公主抱的那个男生。”
“啧啧，我就说学霸都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怪癖，想不到灼哥居然喜欢男的……”
“哎？他住哪个寝室啊？我怎么没见他来过二楼……”
宋知晓顺着两人的方向望过去，凌厉的目光带着刀刃般的寒意，说闲话的两个男生加快步伐逃走。
回神时，她发现陈灼暮瞪人的眼神更加凌厉，等人走远了又收回目光，又成了一副犯错反省的小学生模样。
“抱歉，之前一直以为你是男生，说话……咳，说话没注意分寸。”
“噗……”宋知晓反而被逗笑了，弯弯的眼睛像两个月牙，“你怎么有这么多抱歉啊。”
少年大概是察觉出她话里带着笑意，抬起头来，“不然，我请你喝水吧。”
宋知晓开始觉得这家伙还挺可爱，虽然几件事前后顺序颠三倒四，倒也老实地承认错误。
他大概自己也觉得震惊，居然能在短短两个小时里对不起她那么多次……
她自问也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介于对方态度诚恳，心想着干脆就把这事儿翻篇算了。
“那倒不用了。”宋知晓才不会计较这些，“不过——”
她一手一只大包袱，使出洪荒之力，一鼓作气扛上肩，打开后腾出一只手在里面摸了一通，抽出一包乐事薯片塞进陈灼暮怀里。
后者愣了几秒，很快又迎来了卫龙辣条、康师傅方便面、玉米肠和几包不同口味的亲嘴烧。
最后还捎带了一瓶阿萨姆奶茶，差点没有接住。
与此同时，玉米肠顺势掉了下去，滚了好远。
……可算明白女生的包为什么会那么重了。
“你一顿吃这些够吗?”宋知晓还没翻完，低着头边翻遍问，背包里发出食品包装袋哗啦啦的响声，这对于没吃晚饭的陈灼暮来说十分诱人。
“啊？”少年没太明白她的意思。
宋知晓重新拉上背包，扛起两个大包袱，“你之前帮我拿包也是好意，送这一趟耽误你去食堂吃饭了，不够的话我这还有。”
一包喜之郎果冻。
随手抓了一把大白兔奶糖。
以及一整排的咪咪虾条。
她像个拥有百宝袋的叮当猫，低着脑袋不断把自己的好吃的分到他的怀里。
太可爱了。
少年有点想笑，在她抬头的瞬间憋了回去。
“够了够了，太多了——”
陈灼暮还打算推脱一下，宋知晓也算洒脱，满足地拉上背包拉链，笑了笑，“别让教官看见，会被没收。”
听她这样说，陈灼暮四下看了看，快速把成串的咪咪虾条一个接着一个地塞进迷彩服上衣口袋里。
两人在楼梯转角处完成了一次“非正当交易”。
“那，谢谢哦。”陈灼暮抱着成堆的零食道谢，还想着要怎么回报她的热情，“要不下次我……”
“回见。”她好像并没听见他的后半句，只摆摆手，单手扛着包一瘸一拐地下楼，楼梯转角处消失在他视线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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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脚伤而获批三天假期的宋知晓，由于疏离群体，渐渐被同学们孤立。
大学是个小社会，人人都懂得对强者趋之若鹜，像陈灼暮这样带有学霸标签的自然站在了金字塔最顶端，相比之下，宋知晓自知自己既“不男不女”又“只会连累同学”，自然沦落到了鄙视链的最底层。
为了挽回好感，她主动承包了打扫宿舍的任务，当同学们都在太阳底下训练时，她主动帮大家打水，瘦瘦的身影背着好几只水壶，一瘸一拐地在操场和食堂之间来回往返。
入夜后，女生们成群结队地回到宿舍休息，苏妍把手机往宋知晓的床铺上一丢，利索地爬上上铺。
“晓晓，快看这个！”
宋知晓不明所以地拿起手机，看起来像海大校园论坛的界面，帖子的大标题十分醒目：
《大一军训惊现攻受局，现在的小鲜肉都玩这么野吗？》
并且已经被跟帖了整整七页。
指尖在屏幕上一路下拉，宋知晓越看越觉得离谱。
博主开头连甩出三张远景照片。
P1：红色塑胶跑道上，迷彩装的短发女孩坐在地上仰面捂着脚踝，而男生则单膝跪在地上关切地伸手触摸她的脚踝，两人目光对视眼神拉丝。
P2：男生拦腰抱起女生大跨步往前走，画面充满动感。
P3：男生的步伐停下，两人目光再次交汇，偏偏在摄像头的暖色光圈下，莫名多出来一种暧昧感。
博主的配文也全是虎狼之词，仿佛以当事人身份目睹了事件的始末，只不过把事实扭曲得完全变了味，还亲切地称画面中的两人为“霸道攻和傲娇受。”
跟帖评论也很有意思：
SunnySky：「学弟们很可以啊！而且两位颜值都好高！这简直是纸片人照进现实哎……好嗑好嗑！」
榛子酥：「真的！现场画面炒鸡刺激，攻抱上受就走，教官拦都拦不住！」
小肚斑比123：「谁来解码一下是哪个学院的啊？本师院土狗好想追后续！……」
宋知晓看得快要心梗了。
这都谁p的图啊……
“晓晓，你要不要回帖自证一下啊。“苏妍在上铺撕开一袋零食，嘎嘣嘎嘣地吃起来。
“算了吧，照片都拍成这样了，自证也得有人相信才行。“宋知晓把手机还回去，从枕头底下摸出自己的手机重新点开校园论坛。
她太清楚吃瓜群众的心理了，围观攻受局尚且能当一阵缩头乌龟，但要是她在线自爆，风向说不定会变成什么样。
“可是都已经成为论坛热搜了耶。“
“过几天赶上校庆，自然就没人关心这事儿了。“宋知晓不以为然。
她甚至已经从包里翻出《军事理论》和笔记本，趴在床上开始写今天的军训心得。
苏妍从上铺探出个脑袋看着下铺的她。
“你真无所谓啊？“苏妍神秘兮兮地笑着，“还是说，跟学霸帅哥传八卦的感觉其实还挺刺激的……”
苏妍话音未落，宋知晓就感觉到周围几道目光纷纷落在了她身上，盯得她浑身难受。
姐妹，这可不兴说啊……
“我听说，陈灼暮来头可不小哎，他爸好像是道上的，高中时期就好多女生跟他表白过，要死要活的也有，这家伙冷酷得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那种，后来有几个女生非要跟他纠缠不清，让他爸手下的人两三下解决掉了，”苏妍漫不经心地说着道听途说的八卦，怀里的乐事薯片就快要见底了，全然没注意到下铺脸色铁青的宋知晓，“晓晓，你说万一这种八卦传出去了，人家家里人觉得对自家儿子形象有损，顺手派几个小弟给你咔嚓了……”
“自证，这就自证！”宋知晓这回没有半点迟疑，马上拿起手机开始回帖，快速写了几行字之后把手机塞进了枕头底下。
苏妍缩回上铺去，心满意足地读着她的回帖。
春眠不知晓：「我就是照片里的女生！跑步的时候不小心崴脚了，同学发扬风格浅扶了一下。之前并不认识，是非常纯洁的同学关系。大家散了吧。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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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太困了，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那个阴魂不散的梦境又找上了她。
她只知道梦境很吓人，汹涌的洪水没过她的肩膀，吓得她死死抱住老槐树的枝干不敢松手，直到周围漆黑一片，木板和脸盆漂到了她的身边。
黑暗中的声音划破寂静。
“爸！……你等等！……”
那个声音低沉而沙哑，越来越近。
她吓坏了，慌乱中松开了双手，跌进了冰冷的洪流之中。
“……爸！妈！你醒醒……”
冷水没过她的头顶，强烈的窒息感袭来，她努力抬头向上望去，只看到光影下，一个少年的轮廓。
他跪在水边，模糊的身影越来越远。
她，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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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了！宋知晓！”
宋知晓闭着眼睛懵逼了几秒钟，两条麻木的手臂奋力掀起盖在脸上的被子，随后一个激灵翻身坐起。
吓死了，什么诡异的梦啊，原来是被子……
她还没缓过神来，邻铺的一个女生边套衣服边扭过头来。
“喂！你快点啦！等一下又要害我们被集体罚跑了……”
视线移到窗外，明月高悬，满天星斗，显然还是半夜。
此时，训练基地的空地上回响着刺耳的警报声，寝室里的女生们飞快穿衣叠被，乱作一团。
窗外，传来刘教官熟悉的嗓音，以及宿舍楼下此起彼伏的口哨声：“紧急列队集合！夜行军拉练！”
——糟糕，比噩梦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